朱子仪瞅着这些同类迷惑不已,又抬头看了看天上大好的太阳,更是犯迷糊。
怎么夜猫子都白天出来了,有大事要发生?
而朱子仪心想着的大事真如他所预料一般出现了。
只见海滩深处,天地交际处,一群身着厚重白棉袍,头顶大棉帽的人隐隐出现。
等这群人走得近了,朱子仪才发现是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子领着一群不过六七岁的女童,而且怪异得是不管是女人还是女童,都不着鞋履,露着光零零的脚丫。
虽然此地奇特的不生冰雪,但是仍旧刮着刺骨的寒风。
朱子仪看到除了那为首的女人,她身后的那群女童都被冻得小脸和脚丫通红,甚至还有几个女童的手脚已经皲裂,丝丝红血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
不过那个成年女子丝毫没有停留照顾的意思,甚至连表情都是一成不变的漠然。
等到她们行进到了海滩不远处一座珍珠丘地,只见女人秀臂轻指,身后的女童们向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纷纷下到了海滩。
幼龄女童们赤着脚丫子走近到海滩,冰冷的海水浸没脚踝,每一次行走都能让年幼的身子颤抖不已。
女童们游走在蚌群之中,每路过一只大蚌都会仔细打量一番,不过最终大多是露出一脸失落的离开,前往下一只青蚌。
而作为珍珠滩上最为庞大的青蚌,自然而然的吸引了所有女童的注意力,或先或后的都会来到大青蚌前面,费力地垫着脚尖,探着小脚丫子往大青蚌里望去。
而硕大近乎半个她们小脸的透明珍珠都能引起她们眼中的惊异。
不过朱子仪总是看着这些小女童先是露出惊异,再是贪痴,又最终带着一脸失落而痛苦的纠结神色缩回自己小脑袋,去查看其他的蚌珠。
旁白呢?没有传奇节目那位大叔的水准,凑活的随便来一个也行啊。
暗自腹诽的朱子仪觉得自己好像挂在钩子上的猪肉一样。
而不远处的一位女童终于第一个有所动作,只见她不顾海水的冰冷,径直跪倒在一只四寸大的珠蚌之前。
十指交叉贴胸的她闭眼开始吟唱一种空灵悠扬的旋律,而她身前的珠蚌也在这旋律中微微晃动起来,那颗置于中央的粉白珍珠竟开始脱离珠床。
不过珠蚌的透明珠床紧紧的粘连着珍珠,一时半会儿有些僵持不下。
朱子仪细心观察着那位女童,眼下的女童身子在刺骨海水中逐渐变得冰凉,蕴含在小小身躯里的那颗心也逐渐放慢了跃动。
惨白的小脸上被冻出的血色也逐渐褪去,显得苍白无比。
周围附近的女童也紧咬着贝齿,看着自己第一位伙伴的取珠。
其中一位微胖女童似乎看不下去,正要上前扶起那位吟唱同伴,却被另一位身材瘦弱的女童伸手拦住了。
看着拦路女童微微摇头的样子,微胖女童缓缓流下泪来。
而就在这时,那颗粉红珍珠终于一举脱离了珠床的束缚,刹那间飞到了吟唱女童的头顶,悬浮着洒下道道月银色辉光。
有所感的吟唱女童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那颗悬于头顶的珠子,半哭半笑着直起身子。
而辉光下的女童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待休整片刻便离开珍珠滩,乖巧地立在丘上女人的身后。
只不过她时而偷摸摸侧头看向头顶的粉白珠子,总会露出微微的笑意,显得很是满足。
至于领头女人对此毫无所动,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珍珠滩上。
不知怎的,朱子仪总觉得那女人的视线总会在有女童停留在他面前时移过来。
第一位同伴成功的过程让其他女童备受鼓舞,不多时,便又有三三两两的女童顶着一颗散逸光芒的珠子返回到丘上。
珍珠滩上此起披伏的悠扬旋律此起彼伏,或是交相辉印,竟总是让朱子仪觉得分外好听。
嘛,音乐无国界,诚不欺我。
日头渐渐升高,这场取珠的盛会也终究临近尾声。
并不是所有女童都能成功吟唱,从而取得自己心目中的珍珠。
有几位女童哭啼啼得摸着眼泪,独自返回了丘上。
群体在这一刻有了一条无名的界限,那七八位女童孤零零得站在某一个角落,即便根本没有其他女童,或是那个仿若性冷淡的女人出言让她们这般做。
朱子仪很想同情这些小女娃,又对那女人的狠心表示痛恨,即便他现在自己只不过是颗珠子,但也看不下去。
摧残花朵本就找骂了,你这杀虫剂往花骨朵上喷是几个意思?
心里唧唧歪歪一番,朱子仪就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丘上的人群目光怎么都看向自己来了。
注意力往下一看,一个眉目秀气的小女童正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
虽然朱子仪没有眼睛,但是这时候总觉得有种王八瞪绿豆的气氛。
你想干啥?!
虽然你很可爱,但是想把我顶头上我不干。
喂喂喂!你别跪啊!我铁石心肠!我无情我冷酷晓得伐!
小女童如她同伴一般跪在海水中开始吟唱。
丘上的所有人也盯向了这位不知是胆大妄为还是勇气可嘉的同伴,即便是那几位哭泣着的女童也抽噎着看着。
珍珠滩上唯一的女童,还有那只最大的青蚌。
以及那孤独的吟唱。
朱子仪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往人头顶飞的冲动,不过他倒是发现随着吟唱,身下的珠床开始脱离自己。
朱子仪……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拆别人床啊!你这样没公德心的!
女童还在吟唱,苍白的嘴唇开始不自主的颤抖,寒冷让她的吟唱有了些许的停顿。
紧闭的双目上,长长的眼睫毛被泪水打湿。
朱子仪开始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或者他在期翼那些站在山丘上的女孩同伴能够站出来,拉走这个有些死倔犟的小女童。
他又觉得有些愤怒,又不知自己是愤怒丘上的人,还是水中的女童,抑或是承载着自己的大青蚌,还是自己。
虽然明知道自己只要飞落到女童头顶就能皆大欢喜,但是朱子仪没有这么做。
是不愿,还是不甘?
朱子仪不知道,他时刻盯着丘上的那群人,只要那女人和女童们有任何救治的迹象,他都会作壁上观。
女童还在吟唱,只不过停顿的间隔越来越长,她的意识已经在清晰和混沌之间摇摆。
真的好像睡觉啊,女童脑海中冒出这种念头,然后便不可抑制的如杂草般疯狂生长起来。
“扑通。”海水被女童溅起一朵不大的浪花。
丘上的人没有动作,朱子仪仍观察着。
反正只要最后在女童停止心跳前救下就行了,朱子仪这般想着。
心跳,停止了。
丘上的女人有了动作。
她转身走了。
那些女童们仿佛看到了最为可怕的梦魇,焦躁起来,有个左眉有一颗痣的女童想要跑下坡来,似乎是女童的好友。
但是很快就被更多的女童紧紧拦住。
她们要跟上姑姑。
没人能够在雪原活着回去,或者还不是刚取珠的她们所能做到的。
待那些身穿雪白棉袍和帽子的女童跟随女人消失在天际,朱子仪才清楚认识到别人是真的狠。
停止了呼吸的女童紧闭着双眼,仰面倒在海水中,即便是最后一刻,她都十指紧握着。
头上的雪帽被海水冲走,一头乌黑的细发随波摇曳。
她死了,如果按心脏停止算的话。
她快死了,如果按脑死亡来算。
看着逐渐暗淡的首中灵光,朱子仪骂咧咧得催动着自己飞到女童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