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的决定,就在当天晚上离开LOVE健身会所的时候,之湄不动声色地去服务台办了一张卡,而且是年卡。
开始的时候,之湄总约着美禾一块去,后来她就单独行动了。没有特殊情况,她会天天去,不为学本领,也不为健身,只为了去听听那种极富磁性的声音,哪怕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说不上缘由。打球所需要的行头她一天之内就置办齐全了,黄色与白色搭配的一身运动衣,粉白相间的运动鞋。平时乱蓬蓬的烫发总是披着,现在高高扎成了一个辫子,待到之湄再站到镜子前时,她自己都大吃一惊:这是自己吗?恍然间觉得像回到了少女时代,简直不可思议。
去LOVE健身会所打羽毛球,成了之湄生活的重头戏。之湄每次去得很早,去的时候习惯给包里揣上一本书,休息的时候翻翻书也不错。这天之湄早早就到了,先活动了一会身体,便坐在了休息区打开书看,不一会耳边响起了脚步声,之湄抬起了头:竟然是他!她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心里甚至有点害怕,——夹在既渴望又害怕的缝隙中的一颗心瑟瑟抖动。
“这么用功,打扰到你了。”
“哦!今天……你……这么早……”她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噢!一个小男孩的歌声吸引了我,所以就在福利院里耽搁了一会,没回家,直接就来了。”他站在球馆另一头的更衣区,声音却从四面八方窜了过来,之湄竖起了耳朵,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福利院……”之湄盯着他,疑惑地问道。
“那是一个盲童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上帝关掉你的一扇门,肯定会替你打开了另一扇门。我一直相信。”他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回答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之湄沉浸在他的声音漩涡里……她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贪婪的目光有些唐突,有点造次。怎么能怪她呢?女人一过了人生中最好的年纪,接下来的岁月,角角落落里都是不甘和伤感。越往前走,越觉得孤单无助,越往前走,放眼望去尽是满目疮痍……孩子闯自己的天下去了;所谓的伴侣,也多半是貌合神离,即便还残存着感情,衰败面对枯萎,想不索然无味也难!她之湄就是到了这样的路段。踯躅张望,内心的凄凉,谁又能懂?现在,她又像只孱弱的飞虫,一巴掌便被硬生生地从单位拍了出来,不再被需要,不再被约束,不再有归属感,枝枝叉叉,对她来说都是打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毫不留情地用灼热的目光将他拢住,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在他身上的扫荡:浓眉皱起,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像噙着一面山水,英俊的面庞,冷气逼人。他终于有点招架不住了,目光闪烁,手足失措,踱步走了出去,穿过走廊站到了露天吸烟区。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匆匆埋下头去,尽力将迷离的目光摁在了书本上,但她能听到自己那颗心,似乎幻化成了彩蝶,不停发出扑棱扑棱的声响。之湄丢下书本,换了一个能看到吸烟区的地方,开始心不在焉的热身运动。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有他的那面夜的湖水上,他留给她的是一个侧影,清冷的夜色中他显得有些单薄,有些凌乱,有些神秘。他时而低头,时而远眺,时而仰望,他每一个变化的动作都牵动她的思绪。他在思索?在畅想?在倾诉?寂寂的月夜,凉凉的诗意,他不就是李白么?
在球馆呆的久了,关于他的事情之湄也隐约听到了一些:十多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他女儿的生命,他美貌的妻子也因此成了植物人。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去福利院做义工了,教孩子们吹拉弹唱……之湄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怪不得轻易看不见他笑,——现在的他,可不就是从苦难中重新抽出来的,多像一株散发着人性光辉的橡树,她若能变成一株木棉该多好,陪在他的一旁,相依相偎,厮守终老。
他的球打得不错,中间教练休息的空档,好几个人都排着队想跟他切磋球技。当然,围在他身边的基本都是女人,多半跟之湄年纪不差上下。之湄注意到,不管是面对面的交流,还是打球过程中的点拨,他始终面沉似水,毫无波澜,安静的眼神不经意间会闪过一丝忧伤,令人琢磨不透。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冷漠,才使得他多了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多了份直勾魂魄的气场。真要命,之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跳进来的。也难怪,那么多的女人缠着他,她就不相信他们有那么好学,不是还有教练嘛!明摆着的事,他们被他吸引了,被他的球技?他的英俊?他的冷漠?之湄也变得糊里糊涂,她什么也说不清。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想看着他,就像一棵开花的树,凝望天上的月,痴痴的,呆呆的。——太鲁莽了吧!谁知道她的热烈会不会吓到他?
后来的时候,之湄有点生气了,缠着他的那些女人真是糟糕,他是机器人不需要休息吗?这样的人该有多讨厌!可一转念,她又有些妒忌他们,毫无顾忌地占据他的视线,跟他挨得那么近,他们究竟被的什么吸引了呢?是他身上曼妙的轻烟的味道?是极富磁性的拨动心弦的声音?抑或是被他人格魅力所散发出来的穿透一切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