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就像天塌下来了,豆花跟女儿孤儿寡母的日子,其艰难可想而知。林家果然对她们不闻不问,左邻右舍的女人看不下去了,隔三差五就去豆花家看看,有什么重活就喊来自家的男人帮着干,特别是到了农忙时节,更是谁有空闲谁就去帮一把。一时的困难是度过了,可这日子还长着呢!后来几个女人商量好了去劝劝豆花,年龄最大的三婆婆先开的口:
“娃呀!往前再走一步吧!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哪行呢?家里没个男劳力支撑不下来啊!”
“是啊!林家人那么绝情,你得顾你自己啊!”其他的女人都跟着搭了腔。
豆花泪眼婆娑,大家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豆花也不是没有顾虑,她怕蝶儿受委屈。“这也不算啥,找个老实本分的,不怕他对蝶儿不好。”三婆婆捉住豆花的手给她打气,“有我们呢,哪能看着你跟孩子吃亏呢?”三婆婆七十开外,经得多,看得透,就这么一劝,豆花果然点头了。——她的情况自己能不知道?她看得其实比谁都透彻,只是自己不能先开这个口。
柱子是在秋收的时候出现在豆花家的。据说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打眼看上去却像个小老头,一张古铜色的国字形脸面,皮肤粗糙,但人很结实。柱子是山里头的人,生活太苦,就经常出来给山外面的庄稼人干活,后来,他就有了走出大山落户平原的想法,最后经人撮合,他便进了豆花家的门。
柱子话不多,但干活从不惜力气,心眼也不错,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喜欢孩子,大家经常看见他把蝶儿驾到脖子上,转悠到小卖部给闺女买零嘴,他的这个举动招惹来了村上许多孩子的羡慕,村上人都禁不住说,金安不在了,豆花娘俩还掉进福窝窝了。——柱子果然是好人!柱子会木匠手艺,所以他经常在距家不远的地方揽些木匠活,这样也能照顾上家里,这样一来,一家人的日子也算得上和美。
一年后,豆花又怀孕了,跟上次一样,大家对这样的消息仍是津津乐道,笑谈中少不了替她担心。
“啧啧……没看出来,豆花那么个病歪歪的身子,倒是能生!”
“不见得是她心甘情愿的……柱子岂是个只会给别人养孩子不知道给自己养孩子的?就算再老实……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
“她不容易……那样一副身子骨……还得挺着个肚子……”
跟第一次怀孕一样,豆花对大家的议论一概不理,她依旧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然而,与第一次怀孕不一样的是男人对她的态度。金安对她呢,似乎只是厌恶少了些,记忆中,从结婚到怀孕到生孩子,他对她的态度是从冷漠到冷淡到冷静,她不知道一个女人被男人爱着是什么滋味,现在,这个看上去木讷的柱子却让她知道了。
柱子得知豆花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欣喜若狂。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原本粗手粗脚的男人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他对豆花言听计从,他开始变着法子讨豆花开心。几乎是在怀孕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豆花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懒惰刻薄,——柱子把自己宠坏了。他给她买好吃的;他搀着她进进出出;他给她揉肩揉腿;他给她讲山里头的故事;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不好意思,慢慢地她接受了,她开始习惯了,“柱子,要喝水。”“柱子,揉肩膀。”“面条太咸了,我想吃蒸鸡蛋。”“羊奶太烫,你存心想烫死我……”她开始挑剔他了,她觉得他应该再好些。
豆花给柱子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大眼睛双眼皮的漂亮男孩,柱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老婆和儿子了。豆花已经完全适应了被人伺候的生活了,蝶儿也不去管了,院子里的花也随它自生自灭了。她吃饱了就嗑着瓜子乱逛,饿了就回来向柱子要,饭可口了她无话,不可口了张口就骂,柱子从来不反驳,他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时间跟她计较这些。豆花成了村里人嫉妒的对象,“看看呐,谁能想到豆花会有今天,成了一个最会享福的人喽!”
豆花自顾自地享受着,女儿蝶儿也长大了,初中没毕业就跑到城里打工去了,她给豆花买回来了漂亮的衣服,给豆花买了智能手机,给家里也拉上了网线,豆花不愁没有时间,她一头扎进了手机里。常年的劳累使柱子的身体垮了,已经干不动木匠活了,即使烧水做饭也常累得直不起腰,豆花总是一边划着手机,一边骂他,骂他偷懒,骂他不争气,骂他变心了,柱子脸上的笑也渐渐变得苦涩起来,但他不会争辩,他已经习惯了。
“他的日子长不了了,我可不想被他拖累……我还想过好日子呢!”豆花跟女人们扎堆聊天时总会发牢骚,而且,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家才见识了豆花一直以来不为人所知的口才,“上网简单,一学就会。网上聊天才有意思呢,天南海北,男女老少,想跟谁聊跟谁聊。有那会哄女人的男人,真有意思,不信?你多交几个网友试试,还学到不少东西呢!不学就要落伍了。”
半年后,豆花突然从水流村消失了。这个消息跟她当年出现在水流村一样令人震惊,整个水流村炸开了锅,常跟她在一起闲聊的女人们纷纷推测开了:有人说她离家出走了,拖着病体的柱子被她抛弃了;也有人说她交到了谈得来的网友,去了大城市;另一种说法是她结识了一位退休的老干部,他被她迷上了……众说纷纭,不得而知。但豆花确实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她一定是循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