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识于网络。
她的网名叫妖女弯弯,他的网名叫简单鬼男,她活泼开朗,俊俏婀娜,身边有一堆子朋友,中文系毕业的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杂志社当编辑,青春葱茏的日子,亦如行云流水,风情万种。他沉默寡言,木讷呆板,但他的脑子里却永远塞满了新鲜的东西,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很固执也很倔强那种,肄业于一所著名的理工大学,只为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分,才是他疯狂工作的时候,他戴着厚厚的近视镜,脸几乎贴在电脑前,编着程序,织着寂寞。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们相遇了,她因为赶稿子熬到了深夜,尽管很累,亢奋的精神头却让她没有丝毫的睡意,她便想找一个陌生的人随便聊一会,他刚好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呆坐在电脑前胡思乱想,他的QQ常年都挂着,但没有人找他聊天,他也已习惯了。但那个夜晚,有人主动找他聊天,他激动得眉开眼笑,敲了几个字回了过去:
“何方女妖,是来寻找唐僧肉的么?”
她很快回了过来:
“我是女妖,你可是那个吃了即可长生不老的唐三藏?”
他略略沉思了一会:
“经过百年修炼,我已从曾经的三藏修成了如今的宝藏,吃了我,何止长生不老,还可以成佛成仙,——专门为贪婪女妖打造。”
没想到她竟被眼前的这些话给吸引住了,她兴趣陡增,精神高涨:
“英俊的唐僧我见过,风流的唐僧我也见过,说话这么讨人喜欢的唐僧,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皱皱眉,撇撇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无钱、无房、无车、无老伴,心甘情愿等女妖掳了去的,你肯定也没见过。”
“那你到底有什么,凭什么吸引女妖?”
“有信仰、有梦想、有拼搏、有奋斗、有骄傲、有善良、有真诚、有纯洁、有力量、有勇气……”
她哈哈大笑起来,在夜深人静的大屋子里,她竟没有丝毫的困意。她觉得他的确有些特别,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男生,太不可思议了,她在心底嘲笑他,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他产生了好奇:他有梦想,有思想,有信仰,偏偏这个年代,在这片土地上,对这些东西不待见,如此一个偏离正轨、逆向主流的人,又靠什么来饲养自己呢?
仅仅觉得好玩,她给他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自然而然,他们见面了。他几乎没有朋友,跟网友见面也完全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她朋友虽多,但大都跟她极为相似,总是聚在一起玩也有点腻味了,所以,性格中稍显顽劣的一面占了上风,她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当然,也完全因为好奇。
他们的相遇,让彼此都大吃一惊。他惊叹她的花容玉貌,惊叹她那双清澈而又温暖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善良的光芒,只需一眼,他便有点无可救药般得喜欢,在心里,他开始喊她弯弯。她也被眼前的他惊呆了,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就像一个原始人刚从远古的森林中刚刚爬了出来,表情呆滞,反应迟钝,那张多日不曾洗过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污垢包裹着的脸,就在看见她的时候,舒展开了柔柔的细波。她毫不客气,开始肆无忌惮地嘲笑他:多像一只从坟墓里刚刚逃出来的冤魂屈鬼,眼睛里是对整个世界的不满和厌恶,她觉得他太另类了,她直接喊他阿鬼。
就这样,他们成了朋友。
阿鬼总会在弯弯料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有时送她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有时带一包零食,塞到弯弯的手里,憨憨笑着,然后无话。只要他不是很忙,他会一直跟在弯弯的身边,看着她跟身边的朋友聊天、闲逛,他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只要允许他呆在她的身边做跟班,替她拎包,替她看红绿灯,替她挡住横冲直撞而来的行人,她成了他眼中的一切,唯有一样他不替她,那就是付钱,他看着她乐此不疲地买东西,他沉甸甸的眼神里,并看不出反感,但当她付钱的时候,他低垂着头,阴郁的脸上生出冷飕飕的无奈,当然,弯弯什么都不计较,也给了他很大的方便,由着他心甘情愿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弯弯身边不乏追求的男孩,他们从没有把阿鬼当回事,更不会认为阿鬼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他们总是觉得阿鬼傻的可笑,觉得他太自不量力,太不懂眼色,有他在的时候,有时候觉得很烦,但在尴尬的时候,他又成了他们戏谑的对象,成了调节气氛的最佳选择。弯弯的几个闺蜜,都有点受不了阿鬼的如影相随了,她们劝弯弯不要理他,有时候还教她对他要凶狠一些,那样的话,阿鬼就对弯弯不敢抱任何希望了,阿鬼自己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弯弯只是咯咯咯地笑,对阿鬼,她总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妈妈对待自己天真的孩子那样有耐心,她私下里告诉她们,她只是觉得阿鬼距现实生活离得太远了,如果有机会,他也喜欢的话,带着他跟更多的人接触交流,又有什么不好呢!现在不是倡导学**吗?不是很流行走出家门做义工吗?她弯弯这么做,就相当于随处都在做义工,无损于自己,还帮助了别人,又有什么不好呢?再说了,如果有一天,阿鬼自己把现实生活看明白了,说不定拉着他求他来跟他们一起闲逛,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呢。
就这样,弯弯跟阿鬼熟识起来,弯弯已经习惯了有阿鬼跟在身边的日子,有一个像仆人一样忠心、像朋友一样周到的人照顾自己,体贴自己,弯弯慢慢开始变得很享受这样的日子了。
有一次,阿鬼病了,一周没有来找弯弯,弯弯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她自己也很奇怪,有点无法适应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对他好的男孩不少,可为什么她偏偏对阿鬼生出了这种依恋的感觉呢?尽管如此,弯弯依旧不认为这是恋爱的感觉,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会爱上这个叫阿鬼的人,她的理由是,她仅仅觉得他太另类了,他在她身边,能让她找到平日生活中少有的新鲜感。
弯弯给阿鬼打电话,要去看望他,电话里阿鬼喜极而泣,他自言自语地说:弯弯心里是有我的啊!她是喜欢我的,我该怎样向她表达我忠贞不渝的爱呢!
弯弯敲门,好半天没有动静,她稍稍用了把力气,门就被推开了,弯弯悄悄走了进去,心里很是好奇,这个阿鬼到底再耍什么把戏。客厅很狭小,厨房里也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都是一片静寂,弯弯犹豫了一下,探着脑袋向卧室走去,前脚刚踏进卧室的门,弯弯便尖叫着退出来了,卧室的床上,阿鬼竟然一丝不挂,白花花,毛乎乎的身体,竟然袒露在那里,弯弯实在难以相信,更无法接收阿鬼这种招待朋友的方式,一气之下她推门就要走。阿鬼这才慌了神,胡乱套上衣服奔了出来,脸上显得有的羞涩,略带着笑,结结巴巴地说道:
“跟你交往的男朋友不少,我以为你喜欢……现在的女孩子都那么开放……”
“在你的眼里,我原来是可以这样随便的……”
弯弯把胳膊抱在胸前,背对着阿鬼,冷笑了几声,摔门而去,阿鬼失魂落魄地追了出来,用孩子般无助的声音哀求道:
“弯,我是爱你的,所以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呈现给你,我没有半点歹意的。”
弯弯的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最后在楼梯的拐弯处停了下来,她背对着阿鬼,阿鬼无法弄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一颗心悬在天花板上,静静地飘来荡去,他甚至不敢放开呼吸,他怕哪一口气会把眼前的她吹没了。
弯弯用手捂着嘴巴,接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最后竟忍不住笑弯了腰,她另一只手扶住了栏杆,扭过头来,粉面含春地看着阿鬼,盯得阿鬼有点招架不住了,缓缓垂下了眼睛。弯弯的眼神里,是娇嗔、是怜惜、是疼爱、是责怪,阿鬼弄不明白,其实他也不愿意明白,他阿鬼心里也明镜似得,像他这样寒酸的IT民工,正经女孩子没几个愿意多看他几眼的,还别说跟他在一起浪费青春了,不过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及他可怜,才赐予了一个桃瓣一样的弯弯给他,让他有机会跟她在一起分享年轻美好的日子,至于以后,他不敢多想,只要弯弯还愿意理他,愿意让他跟着她,他就已经觉得这个世界春暖花开了。
弯弯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拍着脑门,笑着说道:
“我说阿鬼,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吗?我看出来了,你实在太笨太笨了,太没有经验了,要不这样,我给你报个培训班吧!你去上上课吧!”
阿鬼也嗤嗤笑出了声,很认真地摸着自己的大蒜鼻子,吞吞吐吐地低语道:
“不是说……好女人就是一所学校,我看,我就在你这里报名吧!”
弯弯眉毛猛地一挑,睁大眼睛喝道,
“阿鬼!看清楚了,我可是个坏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勾人魂魄的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