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刚下飞机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
她回家前看过天气预报,前两天还是阳光和煦的日子,猝不及防的降温让很多人都感冒了。唐诗坐上了巴士,看着路边的行人裹着大衣,戴着口罩,行色匆匆地赶着路。
多久没回来了?她靠着窗看着雨滴一点一点打在玻璃上,划出毫无规律的轨迹。
H市多雨,有时候淅淅沥沥的能下上一个月,有时候是毛毛细雨,骗你以为不用撑伞就能回家,可到家时雨水都已经渗进骨子里了。唐母回回见到她不撑伞都会说上几句,小姑娘这样会得风湿的。
唐诗不喜欢雨天,缠缠绵绵看不到尽头,空气中充满着发霉的味道。唐家住的小区的后面有一块空地,拿青石板铺成的,上面长满了青苔,一下雨就会变的很滑。那时候的小孩子最喜欢玩的就是站在青苔上,别人来推他,推不倒的就是胜利,推倒了的身上沾满了泥,回家就要挨一顿骂。
唐诗撑着伞,站在小区的门口。蒙蒙细雨被风一吹就吹到了她的身上,有多久没回来了?
高中的时候她考试考到了省会的学校,除了寒暑假便不怎么回来了,大学的时候更是来到了遥远的A市,父母帮她在A市买了房子,除了过年回来一趟其余时间都在A市待着。
去年的寒假为了写毕业论文也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去。
唐父说,反正家里也没有亲戚,你就好好读书,我跟你妈在家里都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唐诗心想着,自己自以为是地跑到大都市想努力奋斗,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唐父唐母的亲人都不在了,剩下唯一的女儿还跑到了一千多公里外,唉……唐诗默默叹了口气,收起伞,摁下门铃。
等了会儿,没有动静,倒是隔壁的阿姨探头出来看了看。
“你是老唐家的女儿?”唐诗并不认识这位阿姨,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才回来?你爸妈都在医院呢!”
“他们在哪家医院?”唐诗急忙问道。
“市一医院。哎呦我跟你说哦,昨天救护车都过来勒……”
唐诗没有听邻居阿姨说的话,赶忙道了一声谢就走。
现在是下午将近傍晚,昨天唐父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已经去了医院。唐诗了解唐母,她最讨厌待在医院了,要是没事的话唐母老早回家了。
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路上给唐父打了个电话。
“爸,你们还在医院吗?”
“哦,没有什么事了,你妈在医院睡着呢,医生说等她醒了再观察一下。”
问清了病床号,唐诗找到了地方推门进去。
病房是三人间,唐母在最里面的病床上躺着,唐父坐在床边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爸。”唐诗悄悄走了过去。
“欸,到了啊。”唐父站起身,把椅子往身后一拉,“坐会儿。”
“不用了,你坐着吧。”
唐父把书扣在柜子上,“外面走廊上还有很多椅子,我去搬几把过来。”说完侧身走到外面,唐诗赶紧跟上。
“不用了爸,我自己来。”唐诗接过唐父手上的椅子,她身上还背着包,唐父看不下去,“把包给我吧,小心一点噢。”
唐诗搬了两把椅子进去,把包放在椅子上,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坐下。
唐父给她冲了个热水袋,问道:“橘子要不要吃?在柜子里面。”
唐诗嫌冷,抱紧热水袋摇了摇头。
“爸,妈怎么了?”
唐父看着床上的唐母,“她从昨天就睡过去了,医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就是普通的睡着了。”
“没有问题吗?”唐诗惊讶地问道,“可是从昨天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四小时了!”
“有些检查要等她醒过来才能做。”唐父语气平淡地开口,“她不会有事的。”
唐诗担忧地看着平静睡过去的唐母,突然说道:“对了爸,那个跟哥哥长得很像的人说想来见见你们。”
“真的要见吗?”唐父紧锁着眉头,“要是刺激到你妈……”
“可是妈那么喜欢哥哥,如果她能够选择,一定是希望能够想起哥哥的。”
“可她能承受的了吗?”唐父叹了口气,“你妈这人,从小就是被宠大的,爱操心,重感情,当初你外公外婆离开的时候,你妈花了整整一年才缓过来,结果才过了半年,你哥又走了,她怎么受得住。”
唐诗看着父亲忧伤的眼神,心里一紧。
“爸,你想哥哥吗?”
唐父两眼看着病床,听到唐诗的这句话,感叹道:“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快要成为大人了,偏偏在成年前几天碰到了那个疯子。明明,他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唐父的声音有些哽咽。
唐诗也在一旁红了眼,那年唐诚刚刚高考完,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他是一个优等生,作为教师家庭出身的唐诚信心满满地填报了中意的学校。趁着高中结束时这个漫长的暑假,他在培训班报了几门课程,每天早出晚归。
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任性一点把他拖在家里当家教……唐诗无数次地想过,要是她的哥哥还能活着,现在应该是一个又高又帅气的大人了,或者在读研,或者在工作。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唐诚走的第十天,志愿书寄到家里了。
明明是一张放到谁家都是光耀门楣的通知书,却让全家都对着它默默流泪。
一开始唐父和唐诗都没有发现唐母的不对劲,原本以为唐母是伤心过度一时接受不了,可没想到会影响到她的精神状态。
宋辞一家本来是不打算搬走的,毕竟杨茹和宋辞两人是无辜的,宋文已经进监狱了,还是杨茹报的警,作为邻居也不能去迁怒她们孤儿寡母。可每个地方总会有一些碎嘴的人,当着唐诗和唐母的面说你们怎么还和杀人犯一家是邻居。
唐诗会反驳她们,唐母只是呆呆地坐在一边默默流泪。这样的反应反而取悦了那帮无所事事的人,终于有一天,在杨茹带着宋辞上门来的时候,唐母爆发了。
她拿着扫把一边打人一边哭喊:“杀人犯!杀人犯!”
唐诗记得那天见到宋辞受伤的眼神,她一开始愣住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跑去找了唐父。
后来他们就搬家了,整整七年没有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