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挚一紧盯着二人的动静,从几秒前两人就一动不动了。他正想开口询问,就见严绯闭上了眼,额头也离开了张智芃。再等她睁开眼,已经恢复了漆黑的瞳仁,眼中一片澄明。
但张智芃的状况明显不妙。他依然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皮肤渗出一层细汗,呼吸愈发急促。
邹挚一急道:「老张?张智芃,醒醒!」
张智芃霍然睁眼,双手用力捂住心脏,大口呼吸,没喘两下便一阵剧烈的咳嗽。邹挚一忙给他捋背顺气,这才发现他后背衣衫已经湿透了。
「老张,老张?」无论邹挚一如何唤他,张智芃依旧不回话,眼神只呆视前方,深深透着恐惧。
「他需要休息,就算他现在回过神来,也没精力回答你的问题。」严绯朝自己的房间努了努嘴:「把他扶到那屋去睡吧,很晚了,我也累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说完便径自走到严留山的房间去了。
使用瞳术极费精神力,如果只是引导还好,但如果对方拼命用精神力反抗,自己就只能强行压制,不能诱使其自行描绘出幻影,就只能被迫由自己制造。这样的话,一旦从术中抽身整个人便十分疲累。
发现这双眼瞳的异样是在觉醒的那一日晚间,严绯躺在床上调整了一天,等精神状态终于略微稳定了些,才爬起来想去冲个澡。白日里看着外面觉得灰蒙蒙,到了深夜却只是觉得灰蒙蒙的环境变深了些,并不像平时那样漆黑。
但房中没有开灯。
严绯抬起双手。
‘怎么会?’
本应是瞧不清楚的手掌,如今却连掌纹都清晰可辨。
严绯搞不清楚状况,一边诧异一边往浴室走去。站在浴室门口,严绯觉得愈发诡异。浴室没有窗户,也就是说,甚至没有淡淡的月色透进去,里面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完全黑暗才对。但此刻,里面的所有物件轮廓全都无比分明。
绝不寻常。
但此时欲裂的头痛仍未完全消退,浑身的血污也沾粘得难受,严绯的头昏沉沉的,要思考的东西太多,她已经很累了。于是再不多想,迈步进去。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双眼发出幽幽白光。
严绯的心脏就像被打桩机重击了一下。
「什……什么?!」严绯失声叫道。
她迅速压制内心的恐惧,拼命在记忆中搜索这双白瞳的由来,然而一无所获。
‘这不是觉醒的什么力量吗?’
‘夜视?’
‘这视觉绝对是活过来之后才拥有的,为何却不在记忆中?’
‘其它能力的使用方法都是随先祖记忆一起流入脑海的。’
严绯抬起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一夜之间,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她鬼使神差地幽幽开口:「你到底是谁……」
【魔眼,幻夜。】
这个诡异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的时候严绯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极速后退,没几步便一头跌进浴缸,后脑“嘭”一声撞到墙上。
她本是因为感慨良多这才不由自主发问。哪知道居然有人回答!
「你是谁!!」
【阿绯,不要怕。】
男子的声音很轻柔,不带任何恶意。不仅如此,他的感情也一并传了过来。这本是十分诡异的事情,严绯却被那感情感染,莫名感到有些安心,起先的恐惧也随之消退了不少。
她爬起身,重新回到镜子前,第三次问道:「你是谁?」
【我是与你签订契约的恶魔,名叫幻夜。】
恶魔?
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开场白。
严绯闻言敌意顿生,森然道:「我可不记得签过什么契约。」
【那时你还太小。】幻夜察觉到她的不善,温言解释。
「恐怕不是我自愿的吧?」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讽刺。
【……】
「不说话?」少女的情绪变得燥动起来。
【阿绯,你现在精神状态很差。相信我,现在还不是让你想起来的时候。】
「让我??」
这个字所表明的内容让她大惊失色:「你操纵了我的记忆?!」
【不,只是封印了一部分。那和你现在要做的事无关。】
「那由我自己来判断!」严绯怒喝。
【阿绯,听着。或许这句话不太中听,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主人,或者说----容器。我答应你,时机到了我会将过去的原委全部告诉你。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你了解我----也就是魔眼的能力。】
幻夜缓了半刻,一字一顿道:【我非常强。我可以帮你。】
之后便是旷日持久的沉默。
幻夜感觉到严绯焦躁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尽管这过程非常缓慢。严绯动了,她先是打开水龙头洗脸,然后开始给浴缸放水,拿来了干净的衣服,这期间一言不发。待到热水过线,少女除去肮脏破损的衣衫钻入腾着热气的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水温逐渐变凉。
「恶魔契约,抵出的是灵魂吧?」少女清冷的声音终于传来。
【你在生这个气吗?】
「事到如今叫你滚也是不可能的了吧?」
【灵魂是达成契约的条件,不过它不是我的目的。阿绯,你知道吗,我很适合你,也可以说,你很适合我。我们的属性非常契合,就像是为彼此量身定做。】
严绯霍地从浴缸中站起来,身上的水淅淅洒洒,她赤条条走到镜子前。「请问,这泛着幽幽白光的眼睛,你要我以后怎么出门?」
【哈哈哈哈!】幻夜注意到严绯可能打算接受他了,愉快的心情难以自持地通过意识传递过来。【在肉眼处于完全黑暗的状态下瞳术会自行发动。虽不可控,但通常有光时是看不出来的。】
「被动?」
【不完全是,有光时当然也可以自发催动,只是耗费精神力,不能长时间维持。】
「原来如此。这么说只要我蒙住双眼就全都解决了。」
【是的,你理解得真快。】
「如果我闭眼呢?」
【不行,必须要在外界条件的影响下才可以。】
「不包括自身?明白了……继续吧。」
见她感兴趣,幻夜心里高兴,开始娓娓道来。【发动时黑色瞳仁消失,眼球全白,可以看到生命体气息流动。】幻夜意味深长,【从而判断对方的情绪,甚至意图。】
【阿绯,在“我们”的眼中情绪是具有颜色的,恶意为黑色,善意时蓝色,杀意为红色,心虚时黄色,恐惧则是橙色,色彩纷呈。这些色彩间还会相互转换,比如:生气是淡紫色,愤怒是深紫色,这种颜色最容易转变为黑色或者红色。再比如:心虚的黄色在加重时会慢慢变为恐惧的橙色,到了一定程度就转变为红色。所有情绪,只要够激烈,最终都会转化成黑色或红色,可以说这两种颜色是所有情绪的终点。你今后会慢慢了解。】
【情绪越强烈这些颜色就越亮。虽不至于读懂人心,却十分有助你判断。】
【而欲望呈现亮白色。】幻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加重。
【欲望是我们看到的最多的一种情绪。讽刺的是,欲望和愉悦是同一种颜色,也就是白色。这是一种强烈的意图。只不过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是同一种颜色。】
【重要的是这种意图会随着生命的气息在人体内流转,清晰可见,是最为特殊的一种情绪。比如:对方想用右手的拳头打你,他的右臂就会凝聚亮白色,最终汇聚到右手,越亮,说明距离他出手的时间越快,这个过程有时会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但足够了。意图作为气息流动可以帮助你判断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使你先一步作出反应。】
至此,严绯已经听得全神贯注。
【只可惜我们无法看穿自己的情绪。】幻夜最后补充道。
「如你所说,你非常强。」严绯由衷道。
【很高兴你这么说。】
【阿绯,你知道吗…】幻夜的声音温柔且忧伤,【我等了你十数年,从来不敢和你说话,若不是你醒来后精神一度濒临崩溃,实在担心你就此陷入疯癫,我也不会打破约定。】
「约定?和谁?我吗?」
【……】
「呵呵,又是不能说的?」
【抱歉…】
严绯耸耸肩,无奈中透着不爽「没什么,习惯了。」
【谢谢你…】幻夜松一口气,【那么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严绯精神一振。
还有?
幻夜的声音在脑海中再次响起:【幻术。】
严绯一惊,打断他:「等一下,我觉醒的能力中,也有幻术。」
【是的,我进驻你身体的时候就发现你属性为幻系,这是一种很稀有的属性。千百年来,幻系属性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所以说,我们非常契合。不过你所掌握的幻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幻术,而是幻系魔法,消耗的是气。而我的幻术,消耗的是精神力。】
【既然是精神力,影响的自然是对方的精神状态。这种术非常复杂,我无法三两句话说明。】
「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去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