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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中计

这一晚,紫微宫上上下下,都没有睡好。

元龙帝最后一次细细过问了第二日的册封大典,仍是放心不下,在章台宫彻夜召见礼部的官员。

李玄珂百日宴后已移居东宫,王皇后在东宫守着儿子,怎么也无法入眠。

天和殿前,上百名宫人连同礼部官员彻夜未眠,为这场订立国本的盛典进行着最后的校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晨光微露,启明星当空高悬,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渐渐地亮了。宫中鸡人报晓,已过五更天,正到了寅时与卯时之交。

兰池宫中,丽贵妃正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由贴身侍女服侍着梳妆打扮。

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只小瓷瓶,正是那日乔少秋给她的,里面装着三滴金葡王酿原液。

正梳妆到一半,一名妆容略与普通宫女不同的年长宫女,从殿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紫金葫芦,一路小跑,来到丽贵妃跟前。

丽贵妃见了,随意地问了一句:“东西到手了?”

那宫女答:“娘娘放心,我趁贾清离开无极阁的时候偷偷拿来的,没人看见。”

说着,她将那紫金葫芦递过去,交到贵妃手里。

丽贵妃拿起紫金葫芦,只见那葫芦一尺见长,拿在手里却有些沉,约莫三四斤重。她摩挲一阵,揭下葫芦上的封印符箓,登时从葫芦里散发出一阵浓郁的药香。

那宫女好奇地问道:“娘娘要这贾真人存放丹药的紫金葫芦做什么用?”

丽贵妃不动声色地道:“本宫自有用处,你们都先下去吧。”

那宫女连同丽贵妃的梳妆侍女得了命令,应诺一声,都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了丽贵妃自己一人。

她将紫金葫芦安置在梳妆台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只小瓷瓶。不成想,她方一拧开那瓶帽,就有一股奇异的酒香宣泄而出,整间兰池宫的正殿顷刻间化身酒池,此刻若是凡人踏入殿中,光是闻这酒香,便要长醉不醒。

丽贵妃一阵头晕目眩,险些醉倒过去。好在她先前听闻兄长说起这金葡王酿的霸道,早有防备,暗暗调动神识,护住心神,这才没有醉倒。

她心中暗自吃惊,想到:“这金葡王酿,不亏为天下四大仙酿,果然有些鬼门道。我提前用神识护体,只是略微闻一闻,便似痛饮三千杯,如坠烂醉之中。真不知喝下去,会不省人事成什么样子。不过贾清那个老牛鼻子,修为远远高过我,此液对他究竟效用如何,还未可知。”

可她转念又一想:“大哥说,此原液一滴,可醉天阶下品妖兽三个时辰。这天阶下品妖兽,乃化形一阶,相当于人族修士的神无初期,已是此界巅峰强者,连这等大神通之辈也可醉三个时辰,贾清定不在话下。”

丽贵妃一面心里盘算着,一面手上的动作也不慢,早将那瓷瓶里的三滴金葡王酿原液全部倒入了紫金葫芦中。

她将紫金葫芦重新用符箓封印好,再三确认,没有纰漏,便将葫芦放置在一旁,若无其事地高声唤道:“翠云,接着替本宫梳妆。”

此时,天已大亮,宫外,金丸国的仙驿中,却发生一件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密室中,丹阳子铁青着脸,一语不发,正在听取先前那名主管北府死士的虬髯大汉奏事。

只听那名虬髯大汉说道:“除了这二十人以外,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属下已经派人各处去寻,尚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丹阳子表面上强作镇定,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今日一早,金丸国一行人正准备按原计划兵分两路,出发前往紫微宫,忽听虬髯大汉来报,那八十名达到一鼎之力的北府死士中,有二十人昨夜无故失踪。

在他们的房舍中,没有发现任何打斗迹象,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二十人离去的动静。要知道,金丸国仙驿中,光是合气期高手就有四人,更有丹阳子本人坐镇,二十名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简直就是荒谬之事。

丹阳子正心神不宁,师弟清虚散人此刻出声道:“师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下距大典开始不足两个时辰,切莫误了正事。区区二十名一鼎之力的北府死士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丹阳子眉头紧锁,说道:“师弟,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罢了,不知怎么回事,越是临近大典,我这心神越是不宁。现在这二十人无故失踪,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清虚散人还欲劝说,此时仙驿外有礼部官员来通传,说是安排金丸国使团进宫的车舆已到仙驿,眼下,已到了进宫的时辰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丹阳子犹豫了,他当机立断,对师弟清虚散人道:“师弟,你按照原计划,带四十人潜入后宫去救人,为兄带剩余的二十人去天和殿。记住,一定要在三个时辰之内把人救出来,只有三个时辰。”

清虚散人郑重一礼:“师兄放心,师弟此行必不负所托。朴长老、韩长老,我们这就动身吧。”

说罢,清虚散人带着两名白须老道一前一后出了密室。

丹阳子望着师弟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定,一只手不停地掐算,也不知算出了什么东西。

辰时刚过,此时,宫中除了在天和殿通宵达旦筹备册封大典的官员和宫人外,少有行人。

本就冷清的无极阁外,更是空无一人。一道倩影在殿阁外的阴影里,朝无极阁内打量过去。那人头簪青鸾步摇,发束绛朱簪缨,一袭华贵吉服,正是丽贵妃。

丽贵妃独自一人来到无极阁外,她知道自己修为低微,根本不可能瞒过贾清这只老狐狸,索性神识外放,肆无忌惮地朝无极阁扫了过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阁内便响起了贾清苍老的声音:“丽贵妃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请贵妃挪步至阁内说话。”

话音刚落,无极阁大门洞开。丽贵妃心底冷笑一声,暗叫一声来得好,玉足一点,轻飘漂漂地荡了过去,正落在无极阁正门前的台阶上。

丽贵妃长裙曳地,缓缓步入阁中,只见贾清正盘腿坐在阁中的八卦阵中闭目打坐。见贵妃到来,贾清双目微睁,浑浊的双目瞧向她。

丽贵妃被贾清一看,心神一颤,暗骂一句老鬼,表面上笑容更盛,谦逊地说道:“贾前辈修为通天,晚辈这点微末道行果然瞒不过前辈的耳目。”

贾清道:“贵妃娘娘,你不在你的兰池宫好好地准备参加一会儿的册封大典,却来贫道这无极阁做什么?”

丽贵妃盯着贾清的脸,像看一尊雕像一般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素闻贾前辈《酒剑诀》功法通神,有一手醉天九剑,名动神州,本宫今日前来,想请前辈演示一番,一睹神技风采。”

贾清不知丽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言辞无礼,蹙眉道:“乔家小辈,贫道看在你家长辈和陛下的面子上,给你三分薄面,你若无事,就此离去,若还在这说些不着调的混账话,休怪贫道翻脸。”

这话说得,一点情面也没给丽贵妃留。他见丽贵妃来无极阁并无要事,倒像是拿自己寻开心,登时把脸一沉,口气硬了三分。

丽贵妃当然不是来向贾清讨教神通的。那日兄长交代她将金葡王酿放入无极阁,引发贾清本命醉翁剑的酒瘾,这个任务,哪怕对于她这个身在宫闱的贵妃也不容易完成。

贾清对幻音谷早有提防,而且他的修为远高于自己,只要自己一接近无极阁,贾清肯定有所察觉,因此,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丽贵妃见贾清下了逐客令,也不生气,轻笑道:“贾前辈怎会与我一个晚辈置气,岂不是坏了前辈的道心?前辈不愿赐教晚生后辈,那是本宫无福了。本宫这便告辞,前辈,可小心看顾着这凌烟神玄大阵,别误了皇后娘娘和十皇子的好事。”

“不送!”

贾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再去理会这个女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贾清的脑海里不知怎的,竟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心道:“这个丽贵妃,今日举止如此怪异,难道火焰里的那条传信警训,说的就是她?可她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对我动什么手脚。”心里想着,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腰间系着的翠玉葫芦。

这边贾清惊疑不定,那边丽贵妃款款步出无极阁,却并未走远,她料定贾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绝不会用神识来探查自己第二次,于是躲在角落里,静静等待着什么。

过了没多久,只见一名小道童从偏殿走出来,正往无极阁过来。丽贵妃见时机一到,翻手取出那个装有金葡王酿的紫金葫芦,一手掐诀,一手将葫芦抛向半空,那葫芦像是得了命令,滴溜溜一转落在了无极阁正殿前的台阶上。

偏巧此时,那小道童正欲进殿,恰好看见了这个“适时”出现的葫芦。他挠着头嘀咕了一句:“这葫芦怎么在这?”随后便也没多想,顺手捡起了葫芦,走进殿去。

贾清知道道童每天这个时辰会到正殿来打扫,也没理会,那道童便将葫芦顺手放在了一排存放低阶丹药的葫芦堆里。

无极阁外,丽贵妃冷冷一笑,手中法决不停,与此同时,无极阁中,那紫金葫芦上的封印符箓便悄无声息地从葫芦身上脱落。

只一刹那工夫,整座无极阁,酒香四溢。那小童道行尚浅,一个不留神,当先醉死过去。

葫芦口敞开的一瞬间,贾清就反应了过来,他暗叫一声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腰间一阵剧颤,那只翠玉葫芦便挣脱了束缚,腾空而起,在空中横冲乱撞,翠玉葫芦里的醉翁剑,此刻闻见了金葡王酿的酒香,连专门用来封印它的翠玉葫芦都阻拦不住,径直向紫金葫芦飞来。

阁外的丽贵妃早有准备,法决变幻,遥遥一指,阁内的紫金葫芦咕噜咕噜响个不停,三团泛着黄金之色的浓稠液体,激射出来,凌空盘旋。

那封印了醉翁剑的翠玉葫芦登时绿光大盛,顷刻间便涨大了百倍,并且还在不停暴涨。也不知是那翠玉葫芦太过坚固,还是里面那柄醉翁剑过于痴狂,一剑一葫芦,一个严防死守,一个横冲直撞,眼看那葫芦已被撞得变了形,就要当场炸裂开来。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发生在片刻之间,贾清先是不防之下,被翠玉葫芦的暴走之力掀翻在地,此刻早已翻身坐起,大喝一声:“孽障,休得放肆。”

说罢,他腾空而起,翻手取出一张符箓,朝那翠玉葫芦上一拍,葫芦上的绿光登时一萎,似乎就要被他镇压住。

可下一瞬,那绿光仿佛触底反弹,更加肆无忌惮地亮了起来,并发出噼啪之声,但见那翠玉葫芦上,已布满了道道裂痕。

贾清向那三滴金黄水珠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是,西岭突卢国夜光阁的金葡仙酿,而且是金葡仙酿中的王酿原液。”

事出突然,贾清来不及思索着三地金葡王酿究竟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的无极阁中的,他眼下必须将醉翁剑制服,若是让此剑饮下哪怕一滴这仙酿,今日必得酿成大祸。

只听“砰”的一声,那翠玉葫芦再也经受不住醉翁剑的凌厉攻势,在一声巨响中,化为碎片。只见一团绿雾之中,一道黄光激射出来,以雷霆之势冲向那三滴液体,那黄光正是那柄醉翁剑。

果然如乔子异所料,贾清的《酒剑诀》尚未大成,本命仙剑还未通灵,此时遇到天下四大仙酿之一,立时自乱阵脚。

贾清投鼠忌器,不愿伤害自己的本命仙剑,连连拍出三道封印法决,那剑闻酒香而痴狂,此刻竟似入了魔道一般,不管不顾,以极凌厉之势连破三道法印,电光火石之间,剑尖已触到了一滴原液。

贾清再欲施法,却为时已晚。只听一声清脆的剑鸣直冲九霄,醉翁剑得了一滴金葡王酿原液,痛饮下去,立时整条剑身黄芒上涌,好似醉酒之人脸红一般。接着又听那阵阵剑鸣之声,高低起落,竟似醉酒之人满嘴胡言乱语之声

再看那贾清,原本严守心智,可那醉翁剑与其心神相连,剑醒人醒,剑醉人醉,此乃《酒剑诀》修炼法门。醉翁剑既然已痛饮仙酿,贾清识海之中,只觉一阵滔天醉意袭来,眼前天旋地转,脸上一片潮红,口中不自觉地称赞道:“好酒,好酒。”

只见失了神智的人剑,将剩下的两滴金葡王酿,一饮而尽,不多时,一人一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就此醉了过去。

殿阁外的丽贵妃苦等许久,见阁内再无动静,犹豫再三,悄悄靠近了无极阁,冒着风险神识往里一探。

片刻之后,她眉宇间升上一抹喜色,心知大功告成,于是推开无极阁大门,莲步轻移,来到那座八卦阵前。

醉翁剑和贾清现在不省人事,接下来,她要完成家族交代的最后一项任务,撤去凌烟神玄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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