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异一亮出那金龙头令牌,贾清去擒他的手势便蓦然一顿,悬在半空,放不下,收不回,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僵在当场。
那令牌,显然是一件大有来历之物。
乔子异暗自庆幸,这张底牌,是离谷前,族中长辈亲自赐下的。
吩咐他,只管放手去做,无论这次惹下多大祸端,局面有多不可收拾,只要有此令在手,李家就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虽为乔家家主,却也不知这令牌的来历,本来还有些吃不准,此刻见贾清这副神情,心知族中长辈并未夸口。
当下心中底气高涨了几分,喘着粗气道:“贾真人认得此物就好,老夫有此物在手,李家便不敢将老夫怎么样。贾真人还要动手吗?”
贾清收回手掌,目光闪动,眉头紧皱,一副沉吟之色。
只见他五指成爪,凌空一抓,那面令牌便被他摄到了手中。
他拿起令牌,盯着那颗金龙头仔细端详良久,随手将令牌抛还给了乔子异。
并不搭理乔子异,而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竟然是绝龙令。”
“贫道一直就奇怪,幻音谷虽说势大,但还没强到敢在李家头上撒野。”
“为何你们敢几次三番打太子的主意,还敢明目张胆行刺太子。”
“更何况,陛下对储君的态度四海皆知,太子之位根本不可能是李玄珹的,幻音谷居明知不可而为之,贫道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看到这绝龙令,倒是解了在下心中一个疑团。”
说着,贾清手指一弹,又一道真气射出,没入乔子异眉心,解了他的禁制道:
“贫道今日确实拿不了你,连陛下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这弥天大罪,金丸国算是替你们幻音谷扛定了。”
“就算你手上没有观天瞳的把柄,丹阳子也只能把这口黑锅背下。”
贾清言语中,露出一丝对金丸国的同情之意,又看了乔子异一眼,淡淡地说:
“滚!”
乔子异收起令牌,神色复杂地看了贾清一眼,打了一揖,道:
“今日之事,晚辈认了,日后,自有我幻音谷长辈来向前辈讨个说法。”
随后再无更多表示,转身离去。
贾清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
“随时奉陪。”
乔子异离去后,贾清并未即刻动身去追丹阳子。
他望着冷宫的方向,手中不停地掐算着,不知在算什么。
片刻之后,贾清卷起地面上昏迷不醒的姚默海,腾空而去,一转眼,落在了天和殿前的丹陛上。
先前崔玉已来回禀,将贾清之话一五一十转述元龙帝,元龙帝心下大安,料想贾清出手,丹阳子必定手到擒来。
此刻看见贾清返回,却没有带回李玄珂和丹阳子,不禁又惊又急,忙迎上去问道:
“贾真人,玄珂他……”
“陛下稍安勿躁,太子殿下在丹阳子手中,贫道有把握不会有事。此刻他正等着贫道。”
元龙帝听得云里雾里,道:
“丹阳子罪该万死,可他为何要劫持玄珂,难道刚才那血爆是金丸国所为?”
崔玉未得贾清首肯,不敢将乔子异的告发转述元龙帝,此刻元龙帝什么都还不知道。
只听贾清道:“确是金丸国所为,此事说来话长,陛下,贫道先去救回太子殿下,擒回丹阳子。其他的事,等贫道回来再与陛下细说。”
元龙帝听此,只能说:“一切但凭真人做主。”
却听贾清又道:“陛下,贫道须向陛下讨一道圣旨,丹阳子等主谋但凭陛下发落,但请陛下饶恕金丸国及金氏。”
“岂有此理!”
元龙帝本拟不论贾清所求为何,都答应他,可一听是为金丸国求情,当下便勃然大怒。
擅闯禁宫,扰乱皇太子册封大典,谋害皇太子,杀害朝廷命官……
随便哪一桩,都是夷族灭国的重罪,更何况是数罪并犯。
虽然还不知道金丸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天威震怒,无论如何也不可善了。
元龙帝把脸一沉,当即便要拒绝,
只听贾清继续说道:“陛下,此事牵连甚广,容贫道事后详禀,但是金丸国必须宽恕,否则,陛下担待不起。”
元龙帝一听这话,脸色变了三变,见贾清一脸严肃,丝毫不像说笑,又想到贾清大内掌机尊者的身份,代李家长辈执行家法的地位,不由犹豫了起来。
可他一想到李玄珂还在丹阳子手里,贾清一刻不去搭救,李玄珂就一刻不得脱险,又见贾清如此坚持,毫不让步,只得口风一软,承诺道:
“好,朕允了,但丹阳子及其同伙必须擒至御前发落。”
“贫道领旨。”
贾清得了谕旨,当即遁光一起,化作一道长虹向冷宫飞去。
凌云神玄大阵虽因乔子异动的手脚提前恢复,但以贾清修为,自不受禁空禁止影响,瞬息之间,便已到了冷宫上空。
只见下方的破败宫苑被笼罩在一片金霞之中,金霞中清虚散人等人盘膝坐在院中,见贾清去而复返,心知今日在劫难逃,面如死灰。
而金霞之外,此刻多了一人,同样一副颓败之色,盘腿坐在冷宫的台阶上,手中死死抱着一个婴儿,正是丹阳子。
贾清遁光收敛的同时,丹阳子便出口有气无力地说道:
“贾真人,贫道愿受一切责罚,恳请真人网开一面,放我师弟离去,饶恕金丸国之罪,贫道甘愿将太子殿下奉还,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贾清看了看丹阳子手里的李玄珂,见李玄珂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仍是不哭不闹,甚至还在吃吃发笑,安心之余心里不由一阵啧啧称奇。
心道这小子真是天生神异,躲过了血妖国的暴血秘术,又被几大合气期高手轮番争抢,竟然一声也不哭,当真神奇。
他又朝金霞中探望一眼,眼光一阵游移,最终落在了那冷宫疯妃的身上。
只见那疯妃被一条黑色铁链拴住,双目紧闭,动弹不得。
看了一阵,他这才缓缓开口道:
“冤孽,冤孽啊。”
“丹阳子,枉你聪明一世,向来谨小慎微,竟会上了幻音谷的贼船。”
说着,他指着那疯妃道:
“这废妃,当年是贫道领泰定帝旨意,亲手封进这冷宫里的,泰定帝严令不得走漏风声,就是怕你们金丸国头脑发昏,铤而走险。”
丹阳子听在耳里,不由一阵悔恨,这疯妃已被封印一百余年,以其修为,不过再有几十年,便会寿元耗尽,坐化轮回,如此一来,金丸国也就不会动什么歪心思了。
只听贾清叹了口气,又道:
“哎,也怨不得你动了贪念。上古观天瞳的玄妙神通,贫道也知道一些,要不是这神通,对贫道眼下的境界来说,已是无用,贫道都有些心动。话虽如此,可这灵瞳对你们金氏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幻音谷就是吃定了你们,他们用的,是阳谋。而你丹阳子,立功心切,被幻音谷玩弄于鼓掌之上。”
“你可知道,乔子异欺瞒于你,说他将凌云神玄大阵撤去三个时辰,实则,只撤去了一个时辰,还在阵法上动了手脚,若不是贫道及早发现,你师弟清虚散人方一入冷宫,那大阵就会催发,将他们困住,引来禁军和崔玉,这样一来,天和殿那边乔子异再行发难,你金丸国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打从一开始,你们的联手之说就根本不存在,你们,从来就只是人家的弃子罢了。”
丹阳子听了,愈加悔恨,可心中却升起一团疑云,不甘地说:
“可是,他幻音谷就不怕大秦同样怪罪于他们吗?他们吃定我金丸国不敢攀扯他们,可他们就那么有信心,对真人您出手,也同样能瞒天过海?”
“您这不就是,提前洞悉了他们的野心,粉碎了他们的阴谋吗?只要有您的指正,幻音谷在御前同样百口莫辩啊。”
“更何况,若我金丸国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拼着这观天瞳机密外泄,也要拖他们下水,他们难道就不怕?”
贾清看了丹阳子一眼,眼神中报以深深的同情,长叹一声道:
“丹阳子,你要记住,永远都不要与虎谋皮。幻音谷和李家这潭水,深得不是你们金丸国蹚得起的。”
“话已至此,丹阳子,幻音谷在这次的事情里,不会背负半点罪责,贫道也不会为你作证,你金氏,必须把所有罪责都背下。”
丹阳子满是不甘,当即便要争辩,贾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道:
“只要金氏扛下所有罪责,金丸国与金氏便可保全,但你与你师弟,还有此番所有参与的金丸国之人,都死罪难逃。”
“不行,贾道长,你必须放我师弟和那疯妃一条生路,我金丸国此次牺牲如此之大,绝不能空手而回,不然,我怎么向族人交代。”
丹阳子急道。
贾清冷哼一声,微微发怒:
“哼,丹阳子,贫道可不是来陪你讨价还价的,你金丸国能置身事外,是我向陛下求来的,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丹阳子忙感激地说:
“求情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这件事是在下的底线,我金氏此次精锐尽失,损失惨重,若寻不回观天瞳,就算大秦宽恕,金氏元气大伤,今后如何立足。”
此时,金霞内的清虚散人出声道:“师兄,你不必为我求情。”
“糊涂,我留你一命,是要你完成使命,将灵瞳血脉送回族中。”丹阳子知师弟年轻气盛,绝不肯委身求饶,出言教训道。
“哼,你们师兄弟唱什么双簧,贫道可没答应。”
“况且,当年泰定帝临终遗命,令贫道严加看守此女,不论生死,都不准放出宫去。”
“贫道对先帝有诺在先,这紫微宫,此女半步也别想踏出。”贾清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说。
丹阳子挣扎再三,心知贾清已给了天大的脸面,可观天瞳他实在不能放弃,便心生一计,只见他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道:
“贾真人,不如这样,我不求你放这疯妃生离此地,我有一法可将观天瞳从原主身体上分离,只是如此一来,原宿主便会死去。”
“我只求真人开恩,让我师弟将这血脉灵瞳带走,疯妃遗体照旧留在宫里。这样一来,真人便不算违了先帝皇命,不叫真人为难。”
“否则……否则,在下这就取了太子性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放肆!”贾清怒喝道:“丹阳子,到了此时,你还敢威胁贫道,当真要你金氏国破家亡不成?”
贾清见丹阳子如此不识好歹,当下灵压一展,一身修为以山呼海啸之势向丹阳子压去。
丹阳子在这高出自己不知多少的境界灵压下,只觉透不过气来,神魂颤抖。可他早已想好,贾清必定以太子安危为先,当下强撑着硬顶贾清的气场,故作镇定地说:
“真人,在下已经走投无路了,狗急跳墙,困兽犹斗,真人可别逼在下!”
贾清见其如此坚持,心下也一时拿不定主意,生怕丹阳子孤注一掷,伤及李玄珂性命。
沉思良久,贾清叹了口气,道:
“好吧,就依你。贫道可以做主,让清虚带走灵瞳。但是清虚,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一切听凭陛下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