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维邦醒过来的时候,对面杂货一条街的店铺灯已经全熄灭了。
车子没熄火,进入熄屏模式的车机显示屏上,白色的字体亮晃晃的写着03.00。
“又睡着了…”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嚓响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里显得格外的清脆。
这个冬天异常的冷,往年还来不及冰冻就被车轮压融化的雪,已经持续好几天坚挺的霸占了水泥路面。
算上今天,他已经持续熬了三个夜晚。约摸十点的时候,实在冷的熬不住,他打着车子开了空调,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烟雾在车里弥漫,挡风玻璃上一片模糊。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脑海里隐约的想起,刚才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师傅,还跑么?”车窗外站着一个男人,昏黄的路灯灯光从背后打下来。脸上一片漆黑,看不清楚。
“您要去哪呀?”他放下窗户问。
“我回麻村寨”男人回答道。
维邦在脑子里估了下距离。答道:
“你家离的比较远,咱们从大路过去还得翻山。再者说现在都这个点了,加收三十块钱。你看可以没?”
“师傅,我急着回去,就按你说的吧?”
维邦打开车门,从车头绕过去帮男人把后门打开。
男人低着头,放在地下的尼龙袋被扭了两圈抬了起来,坐在驾驶舱后排。
维邦回到驾驶位,把叼在嘴边,烧到了过滤嘴的香烟吐掉。系上安全带后,想起上次去那个村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便把导航打开。松开离合器,转了个弯进入了国道。
山区的国道路上配套设施不全,一条路上难得看到几处光亮。
维邦不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眼睛盯着车灯照出去的光束。有意回避光束照不到的那一片漆黑。说实话,自打干上了这跑车的活,也没少走过夜路。以前也没觉得像今夜这样有些心慌。许是夜已经很深了,安静的让他从心里升起来一股胆怯。
约摸走了半个小时后,音响里一个甜甜的女声提示:
“前方100米请右转,进入无名路段。”
他把右转向灯拨起,拐进了一条仅能容纳一辆车经过的小路上。路两边的杂草年久没有人打理,伸到了路肩上。使得本就狭窄的水泥路看起来更加窄。
看着光束在前方弯道消失,他心里有些打鼓。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蹦出来:
“早知道就不接这趟活了”
天气应该是要转了,山里开始起了薄薄的雾气。可见度越来越低,他轻踩刹车,把车速放慢了下来。松开了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降了下来。夜更静了!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已经不到五米。没有了心思去思考这趟活到底接的值不值得。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了眼前还能看到的水泥路上。心里忐忑着。生怕大意了每一个急转弯。
突然,一个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他右脚条件反射下重重踩了一个刹车。
速度本来就慢,车子很快就定住了。他定眼往前望去,尽管有些好奇,是提不起勇气下车看个究竟了。
“可能是哪只夜猫野狗的串出来了吧”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抬起刹车,瞟了一眼导航,发现箭头卡在了屏幕上一动不动。他伸手按向触屏,嘴里边问道:“师傅,还有多久到你们村子呢”
没有人回应!
“睡着了么?”心里嘀咕了一下,维邦转头看向了后排座。一股子热气从心脏处冲向了脑袋,浑身像烧了火一般。心脏的跳动声清晰的撞着,好像想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扯的胸膛肉生疼。
那个男人,不见了。
二
老太太在下着雪的冬天里病重,老廖在接到电话的时候,那头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车间的机器在轰鸣着,老廖的脚步踩在铁梯子的时候,梯子哐哐哐的响了起来。
二楼的办公室里,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女人带着眼镜在填写报表,眼神有意无意的瞟着那对着车间的玻璃窗。老廖走上了二楼,没逃过她的眼睛。
“铛~铛~挡”铁皮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女人边抬起头边说道。
老廖推门进入车间,转身关上门后径直的走到了女人的办公桌前。聋拉着头!
“张领班,我要请假。”
那个被唤做张领班的女人抬头看着他,把手上的笔竖立在了报表纸上。
“你知道快要放假了,厂里还有那么多订单没做完。就是有什么事,也等做完手头上这些活再说”张领班说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走,我家里有要紧事等我赶回去”
老廖的语气里有些着急,整个身体时不时的颤动着。
张领班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平时老实巴交的男人这副样子,尽管任务紧,不能随便批假。但一想到他平日里的表现,跟那些动不动就找借口请假的工人不一样,也没再为难他。
“厂里的规章制度你是知道的,如果你现在非要请假,除了这几天的工资没有了,全勤奖也没有了,你自己想清楚”张领班说道。
老廖犹豫了一下,抬起了眼睛。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有急事要回去。”
“你把这个请假条填一下吧”张领班说
“那请假事由这里我该怎么写呢?”老廖对着表格一项一项填好后,笔尖停在了“请假事由”这一栏问道。
“就写有事需要返家吧”说罢抽起老廖刚填写好的那张请假条,龙飞凤舞的签上了名。
“你拿去A栋办公楼给李经理再签字吧”
张领班说完,接着埋头填报表去了。
“这个时候还有人请假,不知道都在赶货么?”
当请假条放在了李经理办公桌上的时候,李经理头也不抬。
老廖站在办公桌前有些紧张,正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李经理没给他这个机会,大笔一挥,又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落在了纸上。
老廖务工的工业区位于一个远离市区的小镇上,除了网上订票,在小镇里也有一个火车票代售点。从代售点买了票后,再转一个小时左右的公交车去火车站赶车。
老廖没读过什么书,手机用的还是大字体的按键机。自然是不会在网上操作购票的。
当他赶到售票处的时候,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尽管心急如焚,还是不得不跟着排起了队。
时间在他不安的晃动里慢慢的走着。
“下一个”窗口里一个女人叫道
老廖弯下了腰,让视线和圆拱形的窗口平行。脑袋往前伸,就差没有钻进去。
“麻烦你,我要买张火车票”
女人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了一会后说:
“只有站票了,你要不要?”
“我要,给我拿一张”
老廖应和的说道,从发灰的西装里袋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
回到员工宿舍,捡拾了几件衣服和一双鞋子。一股脑就扔进了随手抓起的尼龙口袋里。急急忙忙的带上门,赶往公交站台去了。
列车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到站,
“下火车再搭上汽车,差不多晚上八九点就能到家了”他在心里盘算着。
候车厅人很多,都是些带着大包小包,托儿带口的。
老廖走了一圈发现已经没有可坐下来的位置,便走到了墙角,把手中的尼龙袋放在角落里,坐了上去。
候车厅陆陆续续进来了更多的人,小孩的哭闹,大人的聊天。还有吃泡面,零食在嘴巴嚼烂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孩,把一只密码箱横放在了老廖的边上。拿下背上的背包,让孩子坐皮箱上,自己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有急事还不得不等车的日子是煎熬的,百无聊赖中,男人漫不经心的对着老廖搭话。
“这天也不知道车子会不会晚点”男人说道
老廖挥舞着手,像是在找什么。最终像是没找到,垂着手摊在了地上。
“不会吧”
“怎么不会,昨天我一老乡回去就在路上堵了近三个小时”男人顿了一会,感觉老廖没有想搭话的想法。又接着说道:
“这几天新闻都播了好多因为下雪路面结冰,车子堵在了高速上的事。据说,发生了好几起车祸,死了不少人呢”
“我们坐的是火车,铁轨上不会结冰吧”他抬起头,望着男人说道。
“这可说不好,万一哪里雪把铁轨埋了呢”男人打开背包,拿起一桶方便面边说道。
老廖不再搭理男人,看着男人手里拿着的方便面才想起来,今天出门的急,连车上的干粮都没准备。他伸开双腿,在麻木的腿肚子上揉了一会。站起来向着车站里的小卖部走去。
“旅客朋友您好,您乘坐的列车因故晚点。对于本次列车晚点给您的旅行带来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广播里传来了女播音员的声音,候车厅内一片哗然。
三
气氛一下子凝住,路两边的树木上,还未溶解的冰块安静的不再掉下来。维邦两腿僵住,动弹不得。原本发热的身体开始慢慢的从骨子里变冷,
“师傅,怎么停下来了?”从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像是在瞬间触到了一个敏感点。维邦的思绪原本就没有重点,这一下更混乱了,整个脑子一片混沌。起初只是脚僵在了油门踏板上,他心里冒出了想逃的念头,无奈全身都已经没有了直觉,一寸都动弹不得。只觉得脑袋连同着身躯,麻木到就仅剩一片低沉的嗡嗡声。
“师傅,怎么了?快到寨子了,你怎么还停下不走了?”后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感觉到脖子上的筋开始活络了起来,就像小腿抽筋时,抹上红花油后,僵硬的筋骨开始软和!
他再一次把视线投到了中控台上方的后视镜里,在后排居中的那个座位,男人整个身子像前倾斜,面对着司机的方向驾驶室。
原来,在行车过程中,男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到了末排靠窗座位。
维邦的车空间比较大,算上驾驶室足有九个座位。二三排的座位往两边分布,中间留一条过道。尾排是一个三连坐。男人估计是卷缩在尾排的边坐上睡着了。当时没开灯,男人的身躯本就有些单薄,卷成一团坐尾座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当时走在这样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公路上,本来就紧张,再被吓了那么一下子。维邦当时没看见男人,自然是没有勇气再去寻找了。
“原来跑后面去了,吓死我了”意识到是自己吓自己,他舒了一口气。
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后,身体机能也逐渐恢复。他抬起了离合,轻点油门。车子便慢悠悠的动了起来!
导航已经卡在了屏幕上,眼前依然看不到一点灯光。
“师傅,还有多远才到村子呢?”他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问到。
“不远了,前面再过两道弯就看见了”
男人边说边低着头把身体挪到了第二排座位上。提了提摊在脚垫上的尼龙袋子。眼神瞟向了窗外。
时间好像又回来了,在走过了第三个弯道后,右侧上出现了一个土地庙。路上的冰雪已经融化,没有月光,瓦房上的白雪明晃晃的,勾勒出了一个村庄的轮廓。
将近凌晨,村里很安静。维邦打开窗户,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村里显得有些大。突然被打破的宁静惊动了路边房屋里的狗,它开了个头。整的村庄的狗吠声此起彼伏。热闹了起来。
“就在这里踩一脚师傅”后面的男人说道。
路边上有个亮着黄光的白炽灯
“钱给你放前排座位上了”男人又说
车门打开后,车里灯自动打开了。维邦看了看副驾驶位上的几张钞票。把头伸出了窗外问道;
“师傅,麻烦问一下,前面多远有地方倒车呢?”
“再往前面走走,有个三岔路口。那里就可以倒车了”男人答道。
“行,谢谢啊”
果然,不远处就有一个三岔路口,路面上有几个坑。回了两盘子后,车子便向着回县城的方向走去。
走过拐弯处,维邦踩了脚刹车。回空档后准备把钱收起来。一转头,原本躺在副驾驶座上的几张钞票,居然不见了!
四、
车站候车室里不满的声音,在沸腾后慢慢归于原状。零零碎碎的还有一些乘客低声抱怨着。男人和老廖对望一眼后,就再也没说话。
男人的孩子转回望向人群的眼睛,对着男人说:“爸爸,我饿了。”
“老哥,你帮忙看下行李,我去给孩子泡桶方便面行不?”男人看着孩子笑了笑,边打开密码箱,边对着老廖说。
“你去吧,火车一时半会也来不了,没事。”
望着男人拉着孩子的小手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百无聊赖的扫视了一眼挤满人的大厅座椅,墙根里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正在吞云吐雾。下意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
“哎,你别抽烟行不?车站已经挤成这样了,空气本来就不好。你还抽烟”
老廖抬起眼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一个约有五十来岁的妇女斜着眼睛,看向卷缩墙根里的男人。带着不满的口气说道。
男人仿佛没听到,自顾自的又把烟嘴放到了嘴唇上。狠命的抽了一口!抬起眼睛看向女人,面上没有一丝情绪。顺手把已经烧到过滤嘴的香烟往地上一扔,低下脑袋,把额头放到了膝盖骨上。
老廖的眼神从邋遢男人的身上离开,又转向了已经别过头后的女人身上。最后落在了自己握着香烟的手里。抬起头扫了一眼大厅,手上握着那根香烟往口袋里塞进去。
候车厅里一下又喧哗了起来,淹没了播音员的声音。老廖没听清楚,但是看着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排队,他也就明白应该是火车到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了不断挤进排队队伍里的人群,又看向了走廊尽头洗手间的大门上。他的心里有些着急,本就买的站票。不排的前面点,一会上车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那就真的要站着回老家了。
他还在密码箱和排队人群之间来回扫视的时候,洗手间的大门里,男人和孩子跑了出来。男人嘴里不停的对着他道谢,背上背包,把泡了水的方便面盒放在小孩的手上。右手提起密码箱,左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缓慢的走进,通往月台方向的队伍里。
老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车厢的,除了上来的第一步他没踩空。踩在了火车的踏板上。接下来的感觉就是被人给顶上去的。
他边走边往两边扫视。看到吸烟室的空间没被占领。脸上露出了微笑。
地上凌乱的贴着几张报纸,他把尼龙袋往地上一放。整理了一下地上的报纸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背靠着尼龙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根香烟,心满意足的点了起来。
五
老廖走进家门的时候,老太太就躺在靠近祖宗位隔间的床上。火坑上的柴火烧的特别旺,仿佛是在跟这个寒冷的天气争一个输赢。
从平坝到房间的那一段距离,他也没顾上跟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寒暄。眼睛直直的看向了老母亲房间的位置,脚步踩在地上有些重。跟着视线扫过去的方向走去。
有人喊了一声,“老廖回来了”
老太太的房间本就小,只容下了一张床。几个人围着,那张床就全被挡住了,只剩一顶黑色的纱帐罩下。开口处两边散开,两个从上垂下来的小铁钩挂住了它。
听到老廖回来了,几个人纷纷的转过头来。站在床头的女人让了出来。
老廖扔下尼龙袋,向着老母亲走去。在床边腿一软,就蹲了下去。
老太太已经断气了,眼睛闭着,嘴巴微微张开。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他就这样看着老母亲,眼圈红红的。一句话也没说,死命的忍住了要涌出来的泪水。
刚才让了位置的那个女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别太难过,人都走了。你要是哭了眼泪粘上母亲身体上,她的灵魂会不安宁的”
“我知道了,大姐”
他撑着床沿站起身来,边说道。
“你先出去吧,我给母亲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先收了再说”大姐说。
老廖抹了一把眼睛,看着房间角落里扔了两条香烟。他捡起两包,转身走向了房间外的火坑旁。
走了一圈递完烟后,来到了院坝外。月亮此时从厚厚的乌云里挣扎的想要出来。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怔怔的向着院子口望去。仿佛他的老母亲就站在院口,眼神默默的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小妹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收了。
在堂屋的中间,架上了两把长椅。漆的乌黑的棺材就这样放在上面,香烛插在米碗里,米碗定在了棺材盖上。
小妹没忍住,趴在了棺盖上,一声吼叫后就嚎啕大哭。
“您怎么也不等等我,就见一面也好啊。你这样就去了,我想见也见不到你了”
小妹边哭边说,整个身子软趴在了棺材盖上,右手衣袖抹着眼泪,整个人也软软的像是没了骨头的向着地上滑去。
大姐走上去一边搀扶着小妹起来,一边安慰道。
“你们离的也远,现在赶回来已经很不错了。老母亲实在是等不起你们了,去的时候还一直问你们回来了没有。”
老廖现在门边上看着这一幕,动也不动。再也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
他走进一个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压着声音不停的抽泣着。
六
老廖一宿没睡着,对于怎么回到家的,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车子在院里熄了火后,仓皇失措的跨入房子大门后才稍微安心。
房间不算大,平时里他是个比较讲究气氛的人。所以在光源的布置上刻意的做了一些调节。一盏射灯悠悠的照在被褥上,周边没被辐射的黑暗区域此时成了他的噩梦。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容易惹人浮想联翩的,他仿佛看到了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都有一双手就要出现。
他把头埋进了被褥里,在脑海里搜寻着那些陈年旧事去压制住不断冒出来,关于这一晚上的念头。可是越是想压住,越是不断冒出来。一直到窗户外开始有了蒙蒙的亮光,他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醒来时,阳光已经洒向了床上。他翻了个身后,缓慢的张开了眼睛。眯着眼看着洒向自己的日光,手向后摸索着拿起了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他感觉到了肚子有些饥饿。伸了个懒腰后,爬出了被窝。
镜子里的他双眼肿起,头发凌乱的趴在了脑袋上。
穿好衣裳,向着洗手间走去。
走到小饭馆的时候,正是开餐正点。小饭馆里坐满了人,点完菜。就进去最里边找了个座。
邻桌上,两个女人在等菜的时间里。讨论着她们村子里昨夜里刚发生的事。
“老太太都瘟了好几天了,一直没让告诉老廖。说是等着过年了再一起回来就是了,别耽误了孩子干活。”说完补了句,“老太太也是有福气,养了个女儿嫁出去了还回家里伺候着”
“哪个村子又有人去了?”维邦突然问道。
得到答案后,他一声不吭的扒拉自己眼前的饭菜。吃饱喝足后,他掏开口袋,想着钱包可能是落车上,便走出店门,拉开了副座的门。
三张纸币零散的躺在副驾驶座底下。风吹进来摇啊摇的,像三片掉落的树叶。
接近年关,天的脸阴沉着。维邦从房间窗户向外望,院里干枯的杂草被一层薄霜覆盖。寒风敲打着隔窗,寒意从心底升了起来。
闹钟在擦擦的响着,他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爬着时间数字格。别过头的时候刚好定在了七点五十分的地方。维邦拉起被子,扯到了脖子上。挡住了半边脸。
闭上眼约摸有一刻钟的时间,他突然一把扯开被子,眼睛同时睁开。从床尾处一把抓过昨晚上脱去的衣服,吸了一口气后就往身上穿。咬着牙穿完衣服,出了大门,迎着寒风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天刚蒙蒙亮,车子停在院子外的车道边。整条路上没有一辆车子经过,平日里早起扛着担子,去街上卖菜的小贩似乎还没有开始为了生活,奔走在这寒冷的路上。
车把手覆盖了一层冰面,维邦拉开它的时候,瞬间一股寒意就从掌心处钻了进来。
坐在驾驶室里,没有了寒风肆虐。寒冷却一点也没有得到抑制。
车子启动后,他的手掌在大腿处不停的摩擦着。发动机还没有热起来,空调开不出暖风。眼前的挡风玻璃上像是上了一层磨砂,看不到外面的场景。
挡风玻璃上的磨砂冰面慢慢在融化,一片片冰块从上向着雨刮器的方向掉落。
他打开车门,拿起中控台上随手扔的一张毛巾向着车头走去。
拨下了玻璃上的碎冰块,压下昨晚临睡前立起来的雨刮器。
在寒风中,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吐出去的烟雾伴着呼出去的蒸汽一起吸进了鼻孔,在肺里转了个圈。整个世界安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连发动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没熬住这寒冷的气息,他从车头准备绕回驾驶室。空调应该能出暖风。他心里想着。突然眼睛的余光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看向前车盖,一个写的歪歪扭扭的“死”字印在车头盖上,一层薄薄的冰层像是把它装裱了起来。在雾蒙蒙的早上显的更加朦胧。阴沉沉的若有若无。
“谁家崽崽硬是讨嫌,大过年的还讨骂”
他心里嘟囔着,也不理它。直接打开车门就进了驾驶室。
雪花像是被寒风吹起的蒲公英,飘飘摇摇的落在挡风玻璃上。
发动车子,暖气还没上来。维邦坐在驾驶位上,双手不停的互搓取暖。风口调着向挡风玻璃吹去。原本雾蒙蒙的玻璃逐渐清晰。
他放下手刹,轻点油门。车子便慢悠悠的向着主路驶去!
寒冷的冬天里,白日的光呈现出清爽的冷调。主路上车子逐渐多了起来。
A扶着方向盘,在一条宽敞的二级公路上行走。油门一点一点的往下压,速度表上的指针相应的在向上爬。整条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他看着那一条笔直宽敞的公路,眼神渐渐缓和了下来。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伸到椅侧,把座位往后放了放。
视线再回到路中间的时候,一辆摩托车突然拐进了他车子行驶的车道上,直直的就冲了上来,
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往右一打方向盘,前车轮就好像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整个车子像是爬上了一个跳板。只听一声爆响,直接落在了路坎上。底盘惯性的向前滑去。撞了一堵墙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