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冷雨洒在了景州的大地上
淳王府前,两个身影立在雨中,像是两尊黑色的石像
“不要看我手中的这流星锤只有二十斤,可它飞舞起来可是二十面盾牌都挡不住的”徒无傅手中捏着铁链,铁链两端各有一枚八面绘着花纹的实心铁锥,他的不远处是百十多个身着软甲的淳王府亲兵
那些盔甲上绘着狮头的亲兵手握着长矛和短刀,隐藏在一人高的长盾后面,在他们身后,灯火通明的大堂里,坐着当今皇帝的兄弟,名为江正毅的淳王
他们的长矛泛着冷光,杀气凌冽,跟它们的主人一样,身上载满荣耀和地位,誓要将两人永远地留在此处
雨水顺着离风额前的布带流了下来,他扯下布带,在手腕和刀柄间打了个死结,这是他的习惯,代表着他将挥出最后一击,而只需要一击,就能将目标从世间抹去
徒无傅挥舞起手中的流星锤,两枚铁锥渐渐加速起来,震动着空气发出的响声越来越刺耳,像是暴雨来临之前云层中藏着的闷雷
离风并没有动作,只是半弓着身体,单手握住刀柄,保持着出刀前的姿势。他在等待时机,就像猛虎匍匐在草丛中等待鹿群出现缝隙的那一刻
冰冷的雨水像石头一样砸在他们身体上,顺着他们的头发,流过脊梁,流过小腿,一直流到脚跟
亲兵们吼叫起来,持着长盾的第一排冲了过来。雨水打在亲兵们银色的软甲上,像渗入泥土中一样,悄无声息
离风透过散落在眼前的长发看见他们头盔上的红缨湿成一绺,脚下的泥土被踩成小坑,雨水重新填满了脚印。深秋的夜里寒气太重,每一个人呼出的气都那么凝重
在亲兵的身后,透着橙黄色灯火的楼阁里,淳王是不是还在跟那些美人们饮酒作乐呢?不过这些想法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他的刀已经开始嘶鸣了
“咚”沉重的撞击声响起,一名持盾的亲兵躺倒在地,捂住胸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脸色铁青,徒无傅的一击像是巨石砸中了他。而那枚镶着铜钉的长盾被撞成两半,落在他的身旁
徒无傅的武器如同巨神的铁锤,落在冲向他的亲兵身上,那两枚铁锥只是轻轻接触他们,亲兵们的身体便像羽毛一样飞了出去。流星锤在徒无傅的手中变成了旋转的流星,只看见纷飞的铁锤和被砸飞的身体,徒无傅慢慢移动脚步,在人群中炸开一条路来
他咆哮着,一脚踩在躺在脚下的士兵头上,将那颗头颅踩进了软烂的泥土里。亲兵们开始退缩,聚集在大堂门口,他们的身后正是淳王的宴会
“刺马阵,弓箭,出!”
离风看见黑色的人影在屋顶晃动,他意识到自己的时刻到来了
徒无傅松开了一只手上的铁链,那枚铁球带着呼啸砸向排成锥子形的持盾亲兵们,他们屈身下蹲,以盾牌遮挡身体,只有矛尖从缝隙中露出。这是用来阻挡骑兵进攻的阵型,却用来阻挡徒无傅的流星锤
铁球将第一队盾牌通通砸飞,第二队迅速补上。屋顶上落下黑色的弓箭,徒无傅的肩膀中了一箭,他咬牙拔出箭矢,一手捡起地下的长盾抵挡箭雨
“快冲!”徒无傅的吼声传进离风的耳膜,他双腿发力,像豹子一样冲向大堂门
所有兵力被徒无傅吸引,他只需要冲进去挥刀,斩落淳王的头颅
亲兵们冲向徒无傅,徒无傅伸手一夹,将几杆刺向自己的长枪连同亲兵们举了起来,甩到一旁。他开始奔跑,高大的体型冲破雨幕,手里的盾牌被他当做武器,掀开了身旁亲兵们的脑袋
红色的液体混合着雨水溅落在地上,顷刻间扩散开来
离风脚尖发力,挡在门前的那名亲兵只看到黑夜中黑影一闪,离风的肘击便已使他的意识模糊。刺客的杀人术只在一瞬间,越是短促的进攻越是有效。在转瞬之间发动进攻,离风已经练了很久了
离风紧紧抿住嘴唇,从他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波澜,只有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和长发在滴落水珠
他从两名拔刀斩来的士兵刀下滑过,不回头地冲向大堂。两名士兵只感觉到一道影子闪了过去,方才眼前的人就在一瞬间从身旁移了过去
浓郁的酒气和香味扑面而来,离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神经冷静下来。他需要避开环境的影响,时刻保持瞬间出刀的状态
他看到了淳王,但淳王并没有看到他。
淳王躺在松软的金丝垫子上,穿着轻纱的女人正往他嘴里送葡萄,另一名正在给他斟酒。而他正闭着眼睛,面带微笑,完全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刀锋
瓢泼的雨声和乐弦声遮住了外面的厮杀声,所有的兵力都派到了外面。淳王没有注意到这个从侧门进来的黑影,但他身旁的两名亲兵觉察到了
他们拔出了腰刀,在距离离风七步的位置
离风再次深呼吸,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他感觉时间慢了下来
亲兵的拔刀动作变得缓慢,刀刃贴着离风的鼻梁擦过,斩断了他的发丝,他右手扶刀,身子从两人刀下滑了过去
最好的刺客要能在十步里杀人,而他要在七步里杀人
他看见女人手里的酒杯被高高抛起,那串葡萄像落珠一样散落在金丝绣的布垫上。淳王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有什么?
恐惧?愤怒?疑惑?
对离风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手臂肌肉蓄力,刀弯到左肩上,准备挥出一个极美的圆弧
一个女人挡在他的面前,这对他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他手臂用力,身体前倾。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的脸上,他切开了女人的胸膛,红色的血在白色的轻纱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能清楚地听见刀刃划过骨头,切开皮肤的滋滋声,但他没有听见流血的声音,因为血还没来得及流出
他感觉舒适,就像劈断竹子的干脆,透过鲜血,他看见了淳王,刀刃在他脸上移动,从他的左眼鬓角划过眼珠,划过鼻梁,在划过右眼时,淳王的眼珠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他的刀刃在右眼停了下来,离风左脚前蹬,刀刃顺着眼眶滑入淳王的头颅,伴随着滋滋作响的声音
淳王仰面倒在绣着龙凤的卧枕上,一把三尺长的雁翎刀陷在眼眶里
其他的女人看见这一幕才反应过来,放声尖叫起来,她们不顾一切的冲向门外,像野兔一样奔逃,任凭雨水打湿脸上的妆容
离风抽出刀来,回身一挥,那两名亲兵的腰间赫然出现了一道口子
离风在淳王的锦衣上擦干了血迹,插进了刀鞘
他走出门去,只看见满地的尸体和散落的瓦片,徒无傅正坐在屋檐下重重地喘气,他吹了个响哨
徒无傅的背上还插着一支折断的枪头,木头的断柄还露在外面,他身旁摆了几支沾血的箭头,看样子是从身上拔下来的
“伤得不轻?”离风明知故问
“周山人的皮挡了箭,翁老大的甲挡了枪”徒无傅脱下了衣服下的甲胄
离风笑了起来,止不住地笑。徒无傅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最后的力气都笑走了,直到雨水小了一些,两人才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夜色中
从那晚起,淳王被杀的故事便传遍了瀚水,有人说是被巨人杀死了,满地都是尸体;有人说是被鬼影杀死的,一刀插进了脑袋
但无论如何,淳王终究是死了,只不过这片大陆的风云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