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夏等人已经入学一年了,封闭艰苦的训练生活,让他们对外面世界发生的很多事都一无所知,这个学院创办的目的,就是洗脑年轻人,让他们的眼中只有国家,最后成为国家的战斗机器。当然,炽夏并没被洗脑,他白天的心和夜晚的梦,都飘到了远在大漠的蜃楼国。
然而有一件事,不光是封闭训练的炽夏等人不知道,就连全世界都没一个人知道……
轩辕国皇宫深处的密室里,有一栋不为人知的棺材,最近里面总是发出蠢动的声音。终于有一夜,棺材盖被从里面掀开,顷刻间屋内的空气都为之扭曲。一双手扶着棺材沿,支撑着里面的整个人站起来,确切的说,是重新站起来。
一潭浓稠的暗夜中,唯有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散发出别样的光。他扯下桌布,披在自己身上。他伸出手指,指尖被奇特的属性包裹,手指一勾,将门锁绞碎,全程静默无声。
夜晚的轩辕皇宫繁华未歇,亭廊之间还有侍卫宫女提灯穿梭,他毫不掩饰地走进众人的视线,将所有看到他的人拦腰斩断——用一种无形之力。同样,全程静默无声。
他一路走到哪杀到哪,始终一言不发,但仇恨的目光已经蓄满了他的双眼。终于来到了一栋华丽大屋前,他身后,已是血流成河。
正当他要破门而入时,突然听见一声大喝,回头,只见飞虹已将镰刀抵在了他的喉头。
他面不改色,伸出手指轻触镰刀,顷刻间镰刀从飞虹手中飞出,在空中调转一圈后,飞入了他的手中,他挥起镰刀,欲朝飞虹砍去——
这时一把巨镰从天而降,如一弯新月划破夜色,将他手中的镰刀打飞。
姹紫手持巨镰斩天龙,挡在女儿面前,一脸凛然地怒视着对手。可就在他们彼此目光相碰的瞬间,二人都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中的武器。
“母后,你认识他?”这时飞霞跑出了,躲到姹紫身后,原来她刚才也在,但迟迟不敢出来迎战。
姹紫震惊地注视着对方透明的眼睛,半天语塞,一边摇头一边问:“你是……小刹吗?我是在做梦吗?你明明早就……”
“姹紫姐姐——不,是姹紫皇后——好久不见。”他冷笑道,“没错——我就是刹。”话音刚落,他就出掌用磁力将母女三人弹开,弹进庭院的池塘里。
飞霞大喊:“来人啊!传炽烈大将军!”
然而飞虹摇头道:“他去沙国战场作战了,先回不来的。”
刹推开门,进入华丽大屋,只见肥胖的博隆虚弱地躺在床上,他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但已经被恶疾掏空的他,半年前就开始卧病在床,没有人的搀扶,根本起不来。
博隆望着越发走近的刹,满眼震惊,尤其是视线触到刹仇恨的目光后,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切比梦境还要荒诞,虽然这些年曾无数次梦到过刹,但梦里的刹都是小孩子模样。然而他眼前的刹,外表成熟的几乎陌生——
停在他病榻前的刹,已经是个将近三十岁的成年人。他身材修长皮肤苍白,双颊微陷,儿时肉肉的小手长成了骨节分明的大手,圆脸变长变坚毅,高挺的鼻梁上鼻节突兀,唯一没变的是那双透明的大眼睛,小时候这双眼里满是对世界的怀疑,现在这双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刹用磁力将整栋大屋都封住了,任由外面官兵做什么,他们都进不来,都会被磁力弹开。
华丽病榻上的博隆,双手攥紧被子,他不敢接受刹的注视,目光四处游离。
“看来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刹露出残酷的笑容,“好久不见——雨先生。”
博隆惊魂未定地问:“你怎么还活着?”
“不——曾经的我早就死了。”刹眼中充满讽刺,“其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恢复肉身。你不知道吧——我从未真正死去。”
刹冷冷地解释道,原来他七岁那年自爆之后,肉身虽然全部破碎了,但灵魂却留在了眼球的晶体里,后来博隆将他的眼球安放在棺材里,每天都带着各种食物来供奉他的亡灵,而刹自己也没想到,眼球晶体具有吸收自然能量的能力,靠吸收那些供品食物的养分,慢慢长出了新的肉身。眼球晶体经过常年的沉睡和能量蓄积,变得无比强大,从此以后刹无需自爆便可拥有几乎通神的异能。
博隆听得目瞪口呆,他听刹说话,感觉表达很清楚流畅,不解道:“按理说你这么多年与世隔绝,语言功能早就退化了啊,可是为什么还能对答如流?”
刹冷笑道:“这还真要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几乎每天都会来密室里找我自说自话——我的语言能力早就退化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你原来从一开始就有那么多阴谋!”博隆每次来对着刹的棺材倾诉时,话题多数是他心中的那些阴谋,每一次阴谋得逞后他也会心怀愧疚,但这愧疚会随着只言片语的倾诉而流走,接下来还会有更甚的阴谋出炉。这些年,刹从博隆口中,听到了宫中的所有事,甚至了解整个大陆的局势。这二十多年来,刹从博隆口中听到的情报和知识,其含金量远胜于任何教育。
原来,一直令世人诧异甚至感到诡异的是,坐拥后宫三千的博隆,竟然没有一个儿子,不止姹紫皇后,所有妃子为他生的,全部都是公主。因此,轩辕国也被戏称为“公主国”。不过,博隆本人倒是对此毫不意外,每每提及此事,都报以苦笑和沉默。他对外宣称,他轩辕博隆的女儿也都会一样优秀,甚至青出于蓝,所以将来自己退位之后,会将王位传给其中一位公主,而且已经定好人选了。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博隆认为自己害死了刹,所以不配有儿子,这正是上天给他的报应,他只能全盘接受。
刹的眼球结晶,被他特意保存了起来,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他几乎每天夜深人静时都会悄悄去那个藏有刹双眼的地方,独自倾诉身为大国之君的艰辛。
博隆听后,吓出了一身冷汗,病入膏肓的他颤栗道:“所以说……你想怎样?”
“你当年利用我完成了你的野心——我现在要来全数收回。”刹咬牙切齿道,“我临自爆前竟然还在祝福你——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当时以为你能当个好皇帝——所以甘愿为你去死。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也有能力定夺你的生死。你在我心里——从来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博隆帝——而是小混混雨先生。”
博隆看到杀意从刹的双眼中溢出来,躺在病榻上被俯视着的他,完全没有发言权,甚至连说话的份量都没有。他央求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放过我和我的家人们!”
刹嘲讽道:“我是死过一次而且不怕再死的人——可是你却只有一条命。你当年为了王位而毁掉了我——现在我要毁掉你最宝贵的王位。”
“你……你想要做什么?”博隆颤抖着肥胖的身子。
“你看看现在的你——肥得像一头死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刹说着,在床边弯下腰,磁力在手中化成一把无形利刃,他抬起大手朝博隆的脖子割去——
根本无力反抗的博隆,紧闭双眼准备等死。
可是,就在磁力之刃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刹感受到自己冰封的心里,传来一阵悲凉,他望着病榻上那张臃肿的脸,想到的全是他们曾经的一幕幕,他想到了他是人生中第一个拥抱自己的人;想到了他哄自己吃糖时滑稽的动作;想到了高原战场上的同生共死;想到了自己肉身毁灭后他每夜忏悔的陪伴……这些关于博隆的牵强的善良,在瞬间全部漫上刹的脑海和心窝,他不愿承认又必须承认的是,就算再恨博隆,但自己的生命里,全被他一人的音容笑貌填满,他是他人生中最暖的光明与最深的黑暗。
博隆再睁开眼时,刹手上的磁力之刃已经消失了,他坐在他床边,满脸悲哀地望着他。
“你不杀我了?”博隆意外道。
刹掩饰心中的一丝暖流,冷冷地说:“就这么让你死——未免太便宜你了——反正你也活不长了——干脆就让病魔把你收走。”他杀别人时毫不眨眼,但面对博隆却下不了手。
接下来的博隆的余生里,只有刹跟他呆在一起。刹用磁力封住了屋子,没人进得来,博隆的病要吃很多药,一旦彻底停药,后果不堪设想。
这期间刹只给博隆喝水。然后一言不发地,像是他小时候观察蚂蚁一样,观察着博隆的死亡过程。看着病榻上肥胖的博隆,如何一点点被病魔蚕食。
两天之后的清晨,博隆一睁眼,突然对刹说:“我怎么感觉舒服点儿了?你能给我口吃的吗?就一口……”
“好吧——”由于博隆酷爱甜食,这个房间有很多点心,刹掰了一块,温柔地喂给博隆,待博隆吃下后,刹接着说,“吃完这口就该上路了——你这是回光返照。”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刹就亲眼看着博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刹抚摸着博隆余温尚存的尸体,本来以为自己会快意十足,可没想到心却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望着病榻上永远闭上了双眼的博隆,仿佛看到自己过往的人生,也随他一起死去了。
博隆死后,刹夺取传国玉玺,在宫里大肆杀戮,杀得宫中血流成河。短短三天就肃清了所有反对者,剩下那些被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大臣,对他唯唯诺诺。
刹抱着玉玺坐在了博隆生前所坐的龙椅上,俯视着台下的群臣,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孤岛。不过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因为他的人生从来就是一座孤岛。
登基大典上,姹紫跑来,跪地央求道:“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但请你放过我的女儿们!”为表诚心,她将巨镰斩天龙供了上来。
“我并未打算杀你们。”刹早在之前就处死了博隆所有的妃子,只留下姹紫皇后一人,他并不怨恨她,所以根本不打算杀她。
于是,刹下令将姹紫以及飞虹飞霞二公主贬为庶民,逐出轩辕国。而其他公主,只要还活着的,也都贬为庶民,发配到千阳大陆的各处边疆。整个后宫哀嚎一片,飞霞哭得泣不成声,飞虹低头沉默着,平日里争斗不断的公主们,终于在此刻才达成一致,纷纷带上自己的珠宝钱财准备逃命。
“也好,我自由了。”而唯独有一位公主神色泰然,她简单带了几件行李和一只水晶球后,就悄悄离开了皇宫,“是时候去找我的另一只眼睛了。”
从此,轩辕国的太平盛世戛然而止,整片大陆迎来史上最黑暗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