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瓶酒下肚我的脑袋开始朦胧了,而李主任更甚,他的脸——不,他整个头除了头发眉毛眼睛以外全是红的,他说话也开始有那味儿了,晃晃荡荡的,从这里突然摇到那里。我想着是时候了,便等他说完话再插话。
“我虽然喜欢晒太阳,可我并不喜欢夕阳,你可别误会了,我不喜欢,喜欢,美女。你说怎么什么破事都泼到我头上,要我挑一个去……去,挑谁?嗯?挑谁他妈不得罪人?他妈不来找我就怪了,他爸也要来找我!怎么办,你说说,怎么办!”他一只手从这比划到那儿,像是在指挥交响乐。
“看谁愿意去喽,谁愿意叫谁呗。”我轻松的说。
“谁愿意?”说完他鼓着眼睛用手遮住嘴巴,“不会是你吧,刘兄,我会好好照顾弟妹的。”
“有人愿意去,但不是我,是我手下的——”
“王深!”他猛然打断我的话,握住我的手,“行,就他了!”
“我还没说是谁呢。”我笑着说。
“不是他是谁,就这么决定了,喝,光说话,口干!”
“喝!”我举起酒杯说。李姜在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喝了,我假装没看见,开心的与李主任碰杯。
酒过三巡,李主任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掉,然后站起来说:“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和李姜喝,我先走一步。”
“啊,别啊,继续——”李姜拉着我的手,说:“那好吧,李主任要回去我们也不能强留,你去送送他吧。”
“还是李姜懂我心。”李主任笑着说。
“走吧,我送送你。”
走到门口时李主任一不注意绊倒了,整张脸一下子啪的打在硬邦邦的地上,他捂着嘴缓缓站起来,我看见有红血从他手指的缝隙流出,他慢慢的把手从嘴上拿下来,随后他的手在发抖。
他的一颗牙掉了。
李主任叫我帮他看看掉的是哪颗牙,然后张大嘴巴看我看,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我没看见是哪颗牙掉了,反正能看见的牙都在,我说:“里面的里面的牙。”
“哈哈,太——”他差点跳起来,他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脸:“太好了,别人看不出来。”然后一蹦一蹦地回去了。
之后我问他牙掉了不疼吗,他说不疼啊,没感觉。我说好吧。
那天王深在派选名单上看见了他的名字,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来,本来整洁的着装因此乱了起来。大家虽然一眼就看“王深”这两个字,但大家并未走去,反而继续站在那里,唯一的变化是眼睛,眼睛里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表情,这种表情不用看就知道,因为是透过空气传播的。他们看着王深走出人群,但王深没看他们,低着头,好像是一个名落孙山又被女友抛弃的人,不对,应该是一个被女友抛弃从而名落孙山的人。
当时是一个难得的晴天,为什么难得呢,因为出了太阳却不热,平时一出太阳一出来就热情的不得了,努力在说:“嘿,下面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快抬头看看我!”谁抬头看它呢,除了傻子和小孩儿。王深就走在斑驳的树影下,那棵树从建局开始就在那儿了,不过有人说那棵树原本不在这里,是从其他地方挖来的,不然这树怎么能长这么大,就这些年?我想这树不算太老,因为叶子没多到能抵挡所有阳光的程度。王深蹲下身去捡了一片落叶,站起来放进兜里,走了两步又蹲下去捡了一片较大的落叶放进另外一个兜里。然后朝办公楼门里走去。
三天后王深就走了,令我意外的是他期间居然没找我。这不科学呀。我记得那天我还是去送了他,但没走出局里大门,好像门锁住了出不去,我是出不去的。那天还是比较早的,太阳没出来完,云还是橘黄色的,挺好看的。
“这天不错。”我说。
王深抬头望一眼天空,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后方。我也扭头看向后方,余光告诉我文赛正站在楼里看我们呢,我以为他要来,结果没来,似乎办公楼里的门也锁上了。王深垂着眼看着我的衣服,我看他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便把右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有什么话到了再说,先出发吧,免得耽误了坐船,不然你要游过去了。”
“只走一半水路。”王深说。他依然垂着眼。
“知道的。”我说。
然后他转身走了。
然后我也转身走了。
然后文赛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