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只是看着他,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尽管他看起来又破烂又友善。
青未对面稍稍相近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幼又美貌的孩童,他戴着帽子挡住了脸,却无意中总是从眼睛里泄露出止不住的恶意。
他面前的箩筐中是一些常见的玉蕈,看似洁白无瑕。
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对上视线,青未把头撇向了右边。一个同孩童一般模样的女人走到他身边,两人便收拾东西一同离开。
青未想起来,浮引同她说过,他们是来自一座非常遥远的小山叫异免山,因山中人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孔而显得非常独特,还有长着人脸的蘑菇。
放眼而去,热闹但少有嘈杂,沿途随处可见有人在维持秩序。
进入集市的人不止换物的山人,因为此处是唯一不限人数和地界的地方,可以看到除自己山间以外令人惊奇的一切。
所以这里吸引着各种各样的人。
有势力和有能力进入此维持秩序的几大山系各自派出弟子联合守卫,称作城护。
只着红衣,在集市中随意穿行,显眼又霸道。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随意翻看人们摆在面前的物品和放在身后的行囊。
一个只有膝盖高的小海雕摇摇晃晃的挂在一根竹竿上,它应该是飞了很久才到这里。
它主动张开翅膀给他们查看,翅中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漂亮的羽毛,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显得机灵又乖巧。
那些人并不多加理会的走过去了,却又有一个人返回来,一手持着剑另一只手扯下那些斑斓的羽毛,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后心情愉悦地笑起来,便转身离开了。
就好像是一种无聊的恶趣味。
那只小海雕愣愣的挂在竿子上,眼里充满着不信,又跳下来,一根一根的叼着羽毛插回到翅膀下。
浮引挡在那些人面前,不料却撞上一个披着长袍的黑影,浮引自巍然不动,那人却弹倒在地上。
准确的说,看不清楚他是人还是其他,因为地上只有一滩黑色的东西。黑色的长袍连面目都隐去了,像是一件被施了法术的在手舞足蹈的衣服。
他站起来甩了甩土,插着腰——从袍子的外形来看确实如此,转头看看身旁的浮引,又看着前面的人。
浮引不说话,于是他也跟着不说话。
红衣城护看着莫名其妙挡在面前的两人,顿时都生起气来。
为了证明他们有多生气,后果有多严重,他们挽起袖口,露出手臂,拔出手中的剑,开口便放着狠话。
眼看浮引就要动手,青未走上前去,偷偷在那领头人的人手中塞了几块金石:“原来是此度山尊的门下弟子!误会误会!真是多有得罪。”
借着别人的名号做些事情,青未十分娴熟,又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浮柳叶上前把浮引和那黑衣人拉到一旁。
那些红衣城护得了好处,便不再计较,径直走过去了,又踢踢这个,翻翻那个,依然趾高气扬。
即使他们都是显修,然而这里的生灵也大多没有异议。
“你又是什么东西啊?”青未对着那黑袍,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他没有理会她的玩笑话,而是走到他们的摊位旁,撑起衣摆后突然矮了一大截,想必他是坐下了。
本来是想摆出一副好客的样子,却被忽视了,见他不理会自己,青未也收起了笑容。
浮引他们依然很专心地挑着那些拿来交换的物品。
青未仍然坐回到香木老人旁边,老人给了她一只花辞,“小娃娃,送给你的。”
青未双手接过来,咕咕咕的逗它,它却怎么也不开口。
“这是灵辞鸟,哪里是这样叫的?”旁边的黑影凑上来。
“我不知道,这里有好多东西都是没见过的。”青未道,“你也认识它?”
“当然了!我去过很多地方。”他的谦虚中带着几分骄傲。
“这种小生灵能寄人言,唱歌好听,又生得漂亮,只在揽茝山有出现。”
“揽茝山,那您一定很厉害吧!”青未转向香木老人。
“老了,不中用了。”他感叹道。
旁边的人扯了扯青未的袖口,“那只小海雕,应该是从很远的天柱山飞来的,那座山里长着各种各样的鸟,没有其他生灵,听说是因为不知何时起天空中常常掉下一些奇特又多彩的羽毛,落在地上,长成好看的灵禽来。”
“那这只小海雕,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应该不是自己跑出来,那些灵禽的羽毛可以换些东西,它应该带着这些羽毛飞了很久才到这里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天,青未总是不计时辰。
他们从浮泽山带来的东西终于全都交换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
其间那黑衣人早已离开了,他说要去一个不知名的山办些事,青未也不好详细问他,只道了后会有期,终是没有问得名字。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在出城门关口时遭到了阻挠。
琼楼,被各种金石美玉堆起来,建得富丽堂皇,雕栏玉砌,直入云端。
当然,外表的华美一眼看过去就都能见到,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内在的规则才让人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琼楼的内里和外表一样精雕细刻。
琼楼虽高大无比,却只分为七层,每一层的屋顶都拔得很高,横亘在每一层楼的人中间,打不破也触碰不到。
一二楼是接待前来游乐的行人——来来往往的都叫行人,这里终究只是一个过处。
占地之广,能同时容纳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因为它不只是一栋楼。
当然这里不是随便想进来就能进来的,能在这里出现的,大多是各山有些名望的人,这里又是处于招摇山势力控制范围之内的。
三四两楼是供人休息的地方,还可以修炼打坐,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每两层楼之间是不相连的,通常要从别的通道才能上去。
人们大多都聚集在一二两楼,因为这里欢歌笑语、清茶美酒,还有众多美女作陪。
很多人高举着拿得出手的珍宝在这里四处转悠,当然是不是真的宝贝那还得让众人来评说。
这里的人也做交换,不过坐下来喝着美酒赏着花交谈,显得高级些。
一些名山的特产或有名气的人曾使用过的名刀名剑,可以陈列在旁边的花墙上供人游览,整整排了一面长廊。
能挂上去的都是非常有实力的。
他们在这里饮酒作乐,有无穷无尽的灵力供作使用,忘掉一切烦恼和不甘,或是把它发泄在另一个人身上。
好像无论做什么,这里都是一个好去处,没有后顾之忧。总有人跟在身后,手中拿着干净的白布,抹去所犯下的罪恶,擦去污秽的痕迹。
相比楼下的热闹,楼上就显得很冷清了。
招荷坐在五楼一间靠着窗边的房间里,看着窗外飘过的云,云下的人抱着东西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像是烈日炙烤下扛着食物的蚂蚁。
她觉得有趣极了,也无聊极了。
因为她在这里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招摇山众师父的徒弟中,除去大师兄招惟兹恬静淡然,不争不抢,深得众位师父的喜爱,现已任招摇山尊。
二师兄招浦雷厉风行,处事果断,为山中处理众多事物。
就只有招荷最受众人宠爱。
她生得高傲,师父说她是天选之命。
也因为这样,她在幼年时就是招摇山的护山之主。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年纪达到这样的成就,别的山门至少要和山尊同一个级别的修为者来担任。
因为她的天赋,在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达到了玄级上乘,一个月前在招摇山更是升为法尊,让山门众师父们都大吃一惊,热热闹闹的在山门中举办了庆祝会。
她时时刻刻都在接受称赞,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她也时时的承受着来自同门嫉妒和怒视的目光,她见过有人为了诬陷她而在山门里互相残杀,只不过是为了嫁祸给自己。
也见过为了讨得师父的欢心而假装同她真情实意的演着恭友和睦。
她胆量甚大,什么都不怕,可以接住所有向她投来的敌意和招数。只可惜,一个玩伴都没有。
于是自小性格乖张,有恃无恐,同门的师兄姐妹都得让着她,众人的无限宠爱让一切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她只会怕一个人,就是她的二师兄招浦,他说话总是不多说一个字,吝啬的张开嘴巴,有时整个人又显得很阴鸷。
对她总是很温柔,常常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却又把她束缚在身边,不准她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
自从发现接近她的人总是会莫名的消失,又是同招浦见的最后一面。
那以后她便习惯独来独往,任何东西到了她眼里都变成了不屑,她懒得动动脖子偏头去看一眼。
挑剔得多了难免心中常有不满。
望着远处的集市,她有一个绝妙的想法——要在招浦的眼皮底下溜掉,她惦记琼楼北一只木薯精家的糖饼好久了。
糖饼不过是个借口,她想好被抓回来以后的应对,她不过是想要些自由。
招荷在师兄面前总是装出听话的样子,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