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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姜毓禄木偶似的被人摆弄着换了衣服,又被左右架着与新娘子拜了堂,随后被簇拥着进入洞房。

洞房门大开着,看热闹的男人女人们、大人小孩们,紧随着新郎新娘“哗啦”涌进新房。俗话说,新婚三天没大小。这些人嘴里嚷嚷着不分辈分,没大没小的笑话愣往里挤,几个家人使劲拦着,赔着笑脸往外推让。兴奋的人们往后退两步又往前挪几步并大声喊叫:“新郎官!快快掀盖头!让我们瞅瞅新娘子好看不好看!新郎官喜欢不喜欢!”

“新郎官!快把新娘子抱上炕吧!哈哈哈……”

姜毓禄再也憋不住了,他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地冲着人群大吼一声:“嚷嚷什么!都出去!”

房里房外看热闹、闹洞房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新郎官这是怎么了,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唬着个脸,像人欠了他二百钱似的。娶媳妇是喜事、好事,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张掌柜的二丫头,嫁给这样一位不识大体的男人,往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过呢。

在姜毓禄的怒目下,人们扫兴地退了出去,房门被艰难地关上了。

姜毓禄跌坐在椅子上,心情沮丧极了,他一把拽下披在身上的红绸布、大红花随手一扔,不料正好落在炕上端坐着的新娘子身旁,他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当他把余光拉回来时立即又射了出去,他发现了新娘子的一双大脚!这可非同小可、绝非儿戏!姜毓禄惊喜之余便仔细打量起这个女人:她身着红绸缎衣裙,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盘腿坐在炕上而是大大方方地坐着,两条腿耷拉在炕沿边下,衣裙没有遮盖住两只绣着龙凤图案的绣花鞋,两只大脚被姜毓禄发现了,否则,姜毓禄或许会认为她是小脚女人而撒丫子逃掉……

姜家大院的女人们个个都裹着脚,姜毓禄一见到年纪轻轻的堂嫂、堂妹们一颠一颠地迈着小脚走路就恶心且同情,她们像不倒翁一般永远也站不稳。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要人为把一双脚生生地用布缠裹,让其萎缩不能发挥正常功能。他没有办法改变她们,但他能主宰自己,他曾发过誓——决不娶小脚女人!

坐在炕上的新娘子是一双大脚,正常人的脚。姜毓禄有些心动了,他很想看一看蒙在盖头下面的一张脸是何等容颜,他可以接纳容颜一般的大脚女人,否则,他是绝不会承认这门婚事的。他的犟脾气上来就算是拜过堂,那又怎样!捆绑不成夫妻,他绝不屈就!

姜毓禄轻轻地走到新娘子跟前站定,欲抬手掀盖巾时,心却突突突地跳起来,这一掀,就等于他承认这门婚事了。

除了母亲,刚满十七岁的姜毓禄这还是头一次与女性如此近距离接触,他还完全无知成亲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感到羞怯。

对脚的顾虑已消除,一种强烈的欲望驱使他想看看这张脸。

姜毓禄在慌乱中哆哆嗦嗦地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这一掀让他的眼前霎时一亮,他仿佛看见了一幅古典仕女图,他傻眼了。

姜毓禄的第一反应是爷爷说的那句话:“给你娶的媳妇保准配得上你。”

姜毓禄顿时感到爷爷太伟大、太了不起了!爷爷从哪里寻到这样一位奇女子?!

她的容颜长得实在美极了:两只杏子眼在弯月眉下被黑而长的睫毛遮盖着,似两颗熟透了的紫葡萄,前额的刘海排列有序,鼻梁端端正正,一张薄薄的嘴略大一点,却大得恰到好处,不像传说中美人的嘴唇一定是樱桃大小,那样的美太俗气,没有气度。乌黑光亮的发丝拢在脑后,盘起一个好看的发饼贴在脖子上。如此五官被嵌在一张肤色如玉、光润洁白的鹅蛋形脸上……啊,真是一幅佳作!

姜毓禄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这幅画,这幅画却一动不动地眼帘下垂、双唇紧闭。

姜毓禄看着看着笑了,美人生气的样子尤其美。

姜毓禄弯着腰,两手背着,侧头仰望着新娘子。

“哎,你叫什么名字?”

“……”

“他们说你又识字,又会诵诗?你在哪里学的?谁教你的?”

“……”

“你也是这个镇子上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

“对不起,你不要怪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外地读书对镇子上的事知道很少……”

“……”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

“……”

“求求你不要生气了,你跟我说句话好吗?我错了……”

姜毓禄非常后悔,他低声下气一遍一遍地认着错,无奈新娘子始终不吭一声。

姜毓禄急得实在没有办法,说话的声调带了哭腔:“你要我怎样才肯饶恕我?难道要我跪……”

没容姜毓禄往下说,新娘子开口了:“我要喝水。”

啊!开口了,说话了!

姜毓禄激动、欣喜地赶紧收起准备当真要下跪的姿态,站起身走到桌子边提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自己先抿了一小口试试水温,有些烫。他又拿了一个杯子一边来回倒着,一边用嘴吹着热气,再抿一小口,正好!他双手捧到新娘子跟前,恭恭敬敬地说:“喝吧,喝吧,不烫了,水温正好。”

估计新娘子太渴了,接过杯子矜持了片刻,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全喝了。姜毓禄忙接过杯子又倒满了水,再次拿着两个杯子来回倒着,吹着热气,试试水温刚好再递过去,极温存地说:“喝吧,再喝一杯。”

这一回新娘子没反应,仍不理不睬。姜毓禄很尴尬,他怏怏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坐在新娘子身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我……”

“你要是不乐意娶我,你就赶快退婚……我不怕!”

“……不!不!”

姜毓禄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吓得他结结巴巴地急忙辩解:“我不会……决不会……我已经说了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我发誓!请你相信我……”

姜毓禄真的急出了哭腔,他被这个女人一惊一乍得没了辙。

女人抬起头睁圆了两只杏子眼,两颗紫葡萄像潭水般深邃。

她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嗯,是个俊男人,母亲说得没错,看样子不是个油腔滑调的纨绔子弟。

女人郑重地说:“那好,发誓,咱俩拉钩!”

“……拉钩?……好!拉钩就拉钩!”

姜毓禄一阵欣喜,他觉得很好笑又很好玩。

男人和女人郑重地调整好姿势,挺严肃地伸手拉了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样的宣誓远比拜堂要认真得多,两人都挺严肃。

宣誓完毕,两人都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姜毓禄大胆地搂住了新娘子:“告诉我,你的芳名。”

张碧玉被男人一搂立刻感觉自己的脸像被开水烫了一下,火辣辣的。她双手捂着脸抚摩了一会儿,轻声说:“弓长张,王白石碧,王字一点玉。”

“张——碧——玉,好美的名字,人如其名,一块好玉!”

姜毓禄咀嚼着、欣赏着,望着两颊绯红的新娘子忽然想起了几句诗,便念叨起来:“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玉,我的爱人,让我猜猜你几岁?你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新娘子抬起眼帘妩媚地一笑:“你猜。”

“……你也十七岁,咱俩同庚。对不对?你此时此刻在想:‘原来我的丈夫这么俊哦!’对不对?”

新娘子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低下了头,两只手不自然地摆弄着衣角……

“猜对了吧!那么,你猜猜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新娘子眼帘向下,含笑闭唇不言语。

“猜不出吧?猜不出是要挨罚的……”

新娘子猛地抬头不解地望着新郎:“你要罚我?怎么罚?”

姜毓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坏笑:“嗯……让我闭上眼想想……哎,你也闭上眼,不许看。”

新娘子乖乖地刚把美丽的两只杏子眼合闭,就被新郎紧紧地抱住,热烈的双唇快速地亲了自己的双腮……

“你……坏……”

新娘子通红的脸像熟透了的蜜桃,姜毓禄幸福地松开手,随即又将新娘子揽在怀里,轻声地、极温存地抚摸着妻子的乌发说:“玉,我的字是之心,意在修身养心。我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你需要我怎样做才能配得上你?”

新娘子依偎在新郎怀里,幸福地闭着眼听到了胸腔里“咚、咚、咚”的强有力跳动声。她感觉这颗心是在为她而跳,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她只想这样多待一会儿。听见丈夫问话,认真地想了想,反问道:“毕业后,你打算怎样?”

姜毓禄不无遗憾地说:“我本想去美国留学,我从小喜爱计算方面的知识,这对科学研究是很好的基础。学校有四个名额,老师极力推荐我,校长已跟我谈了话,可家里不让我走,爷爷说要走也得成了亲再走……成了亲,还走得了吗?娶你……就是为了拖住我……玉,如果娶的不是你,我……我一定要走的……可是,现在我不想走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

新娘子打破沉默问:“你真的不想走了吗?”

姜毓禄心里很矛盾,他真的没了主意,他又摇头,又点头,弄不清是啥意思。

张碧玉心里明白得很,她说:“你权当娶的不是我,你走不走?反正之前你并不知道是娶我,是他们把你骗回来的,是吗?”

姜毓禄红着脸争辩:“我之前是不知道,他们从没告诉过我要给我娶媳妇!可现实娶的就是你,怎么会假设不是你呢?那是谁?!你是否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是那意思……”

张碧玉想起母亲曾说过,一个好女人会把不成器的浪子变为有出息的男人,一个坏女人同样会使一个有出息的丈夫变为不求上进、碌碌无为的男人。

如果丈夫不走出去,留在这个大院里只能经营生意、管理账目、做买卖赚钱,他的才华会被埋没,他俩的生活会变得庸俗继而堕落。往好了说,也与家族里会过小日子的好管家没两样。张碧玉左思右想不能让丈夫留下来,况且,自己也不愿永久地在这个大院生活一辈子。她虽还没有正面与那些人接触,但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的人并不好相处,自己根本应付不了,只有丈夫走出去才能将自己带出去。观察丈夫,他也是这个大院的另类,他不会在这里待长久的,与其那样,何不让丈夫现在就走,去美国有一番作为也算是成就了他,不会因为眷恋毁了他也毁了自己。只是,分离是痛苦的。

主意已定,张碧玉抬起头见丈夫也两眼含情地注视自己,她嫣然一笑,道:“之心,去美国留学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符合条件的人极少。既然老师推荐你,校长又认可,你就不能随意放弃。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去……”

姜毓禄很震惊:“玉,可我不能抛下你……”

张碧玉温柔地打断他,道:“这只是暂时的,一辈子的光阴很长,我们舍弃暂时的分离就是为了长久地在一起。只有我们俩,好吗?之心,我真的不愿与这么多人搅在一起,真别扭……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刚进门就要你与家庭分裂……”

姜毓禄早已激动地控制不住,他一把把妻子搂在怀里,眼里蓄着泪,嘴唇颤抖道:“玉,真没想到,上天赐给我一位美丽的知心爱人,我还不知好歹差点弃你而去,亏了你那双脚……”

姜毓禄把新娘子抱上炕,亲手脱下她脚上的两只龙凤绣花鞋,抚摸着套在红线袜子里秀气的两只脚,直往脸上磨蹭,嘴里还念叨着:“恩脚,这是我的两只恩脚,谢谢你和你的主人。”

姜毓禄对妻子说:“玉,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在这个大院里生活一辈子,那样会束缚得我们就像裹了脚的小脚女人迈不开步,永远在这个圈子里头转悠定会窒息而死,想想真可怕。”

张碧玉望着丈夫的痴样感到又好笑又万分激动,她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过了一会儿,张碧玉猛地抬起头,双目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那……你还得走,现在就走!”

“什……什么!”

姜毓禄又一次被弹簧弹起来,吃惊地挺立在地上盯着张碧玉。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真像一个谜,解读她还真费事……

看着这个刚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的傻样,张碧玉知道自己把他吓着了。她温柔地拽着他的手,拉他坐在自己身旁,把头靠在他的胸前,道:“你听我说,我也舍不得你走,可你今天不走就走不了了。你出去尽快安顿好,再把我接出去,不是很好嘛!”

姜毓禄紧紧地搂着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妻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可新婚之夜过不成,要离心爱的人而去,太折磨人啦!他搂着妻子越搂越紧、越搂越紧,一股热流顿时充满全身,燥热的嘴唇盖在了妻子双唇上,他贪婪地吸吮着。突然,他一把抱起她匆匆放倒在炕上,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要解她的衣扣……

浑身酥软的张碧玉正晕晕乎乎地任自己的男人摆弄,一下子发现他的意图,她一激灵,猛地将他推开,翻身坐了起来。她虽然也是朦朦胧胧,还没完全弄懂成亲是怎么回事,但下意识觉得不能那样做。她满脸通红,羞涩地说:“我们现在不能……”

正在兴头上的姜毓禄被妻子猛地一推差点掉下炕去,这一惊如同浇了一盆凉水,好似跌到冰窟窿里。他趴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挣扎着坐起来,自嘲地笑道:“唉,原来做一个圣人真不容易。玉,此刻我宁愿做俗人,可你不让……好了,为了我们的将来,现在就忍一忍吧。”

张碧玉也非常难受,她强忍着。她十分清楚,一旦放纵自己,她和他将永远困在这个大院里不会再有出头之日。她渴望自由,渴望和睦的夫妻生活,她庆幸地望着丈夫,她相信他能给自己带来她想要的一切。

两人面对面地促膝席炕而坐,四目对视了好一会儿,彼此都在深深地把对方烙印在自己心里。

姜毓禄还告诉妻子,爷爷打算留住他接管姜家账房,高中毕业考试对爷爷来说考不考都一样,管理好家族的账房不要把钱流出去才是正事。爷爷老了,姜家账房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张碧玉忐忑不安地问:“你要是不乐意走,就……留下来?”

姜毓禄笑道:“玉,你放心,我不会留下来。我很同情爷爷,但我帮不了爷爷,姜家大院是爷爷的世界,可姜家总有一天会散伙的,谁也没有回天之力。我就是接管了家业也不能如爷爷所愿,我扛不起姜家的重担,所以我不能骗爷爷,只有一走了之。”

“我俩的世界在外面,玉,我会带着你出去筑一个只属于咱俩的窝……”

“将来我们要养育两儿两女,女儿一定会像你一样美丽、贤淑、大方。儿子要像我,哎……玉,你的丈夫真的很帅吗?”

姜毓禄再次站在妻子面前展示着。

张碧玉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却是蜜一样甜。

憧憬着未来,两人的心早已经飞出去,外面的那个窝正在招手等待着他俩……

这一天真长,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这一天又太短,不等好多好多的话说完天已经黑了。

姜毓禄说:“玉,我不打算出国了,毕竟我已成亲,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学校马上要进行毕业考试,之后我会尽快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我会很快回来接你,我俩在一起,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很幸福。”

张碧玉深情地望着姜毓禄道:“之心,我信你,我等着。”

夜深了,姜家大院的人连着忙活了几天,本来办喜事的人是不觉困的,无奈姜毓禄白天怒目呵斥看热闹的人,洞房的门自打关上再没开,扫得谁也没有心思蹲在外面闹洞房,都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正是好时机,该走了。

不急,再等等,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

张碧玉眯着眼依偎在丈夫胸前,她的心不住地上下打鼓,她真舍不得让丈夫走,但她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只要稍一松口,丈夫就决不会走,那样,他俩的计划就会破灭,他俩就只能在这个大院里平庸地活着,这不是张碧玉想要的,更不是姜毓禄想要的,他俩不怕日子苦,只要快乐!

姜毓禄紧紧地搂着妻子,幸福对他而言太折磨人了,他已经没了主意。他抓紧时间享受搂着妻子的感觉,他把脸贴在妻子的头上,深嗅头发上的味道,头发上涂着头油,很香,这味道使人如痴如醉,他不能想象假如妻子是一个庸俗的女人,他会怎样?他一定会窒息憋死的,他可是亲手掀了人家盖头啊!哪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呢!说实话,他现在都有点后怕呢。他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两条胳膊又使了一下劲,把妻子弄疼了,妻子轻轻的一声“哎哟”吓得他急忙松开两臂,但又不敢挪开,生怕把这块玉给撞碎了。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看着丈夫那心疼、担心的样子,把张碧玉给逗乐了。

姜毓禄再三嘱咐妻子,他走后如何与大院的人相处,他说:“玉,你谨记,她们说啥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的几个弟弟会护着你,爷爷更会护着你,你可是他老人家亲自选中的孙媳妇哟!”

“玉,你是咱房头的大嫂,劳你替我对爷爷、对爹娘多尽孝,我在这里先谢你了。”

姜毓禄说着便弯腰做了一个戏台上书生鞠躬施礼的动作。

张碧玉嫣然一笑:“咱俩是夫妻何言谢字?”

“……之心,你可知道宋代文人苏轼的妻子曾写过一首《我侬词》给他吗?”

姜毓禄一怔,立刻明白了妻子的用意,说:“知道。”

张碧玉挑衅地说:“咱俩一起背诵,好吗?你先诵,我来接,如何?”

姜毓禄立刻兴奋地大声说:“好!谁错一个字,挨罚!”

张碧玉想起刚才丈夫对她的惩罚,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这次我不会挨罚的。”

姜毓禄先诵:“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

张碧玉接:“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姜毓禄诵:“将咱们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张碧玉、姜毓禄同时诵:“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我侬词》诵完,俩人已经流着泪紧紧抱在一起了。

姜毓禄边替妻子擦泪边安慰道:“玉,你不用提醒我,我不是苏轼,我是你丈夫姜毓禄,你在我心中是唯一。日月做证,如有杂念,天打五雷轰……”

张碧玉赶紧用手捂住丈夫的嘴:“不许胡说!我信你,我等你。”

姜毓禄把妻子轻轻地揽在怀里,爱抚着妻子,俨然像父亲对女儿,又似兄长对小妹的呵护。张碧玉又一次感激地流出了泪:“之心,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

姜毓禄忧心忡忡地说:“玉,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会很快回来接你……很快……真的!”

姜毓禄多年在外求学离家出走是常有的事,此时要走却沉重得怎么也迈不开腿。他依依不舍地一次一次拥抱爱妻,反复叮嘱这位洞房中的新娘……

张碧玉强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笑着再次安慰丈夫:“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安顿好就回来接我,我等你……”

姜毓禄慢慢松开搂着妻子的手,两眼眷恋地看着妻子,缓缓退至房门口,毅然一扭头,正要抬腿迈出门槛时,背后传来妻子娇美的声音:“世情薄,人情恶,雾送夫君花易落……”

姜毓禄停住了,词的寓意让人听着温情且揪心。姜毓禄多么渴望能与妻子从此长期厮守、吟诗作词、促膝谈心,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眼下却……唉……

好强的姜毓禄低头略一沉思,转回身抬头便安慰道:“人成各,今非昨,愿妻常似芙蓉朵……”

姜毓禄忍不住抬手用食指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道:“你呀……你这个女人……”

不等说完赶紧转身冲出门去,再多待一秒钟他就要改变主意,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他把魂留给她了。

姜毓禄站在门外稍歇片刻,走到爷爷屋前跪下来,很内疚地磕了个头,又朝着爹娘的屋门磕了头。

这一切,被门缝里的张碧玉看得清清楚楚。

在众星捧月的夜幕下,新婚之夜的姜毓禄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爱妻,离开了姜家大院。

翌日,姜家大院像炸了锅似的沸腾开了,有人急,有人乐。姜大喜顾不了老爹平日里这规矩、那习惯,他扑到老爷子炕头大声喊道:“爹!不好了!老……老大不见了……”

姜老太爷昨儿自打姜毓禄入了洞房,他悬了几年的一颗心才落下来,踏踏实实地落下来了。姜家娶了几房孙媳妇,连儿媳妇也算上,老爷子都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那样子就像打了胜仗凯旋的将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晚上饱饱地吃了一顿饭还喝了几盅酒,一晚上在甜甜的梦里遨游……

姜大喜急促的喊声将老爷子从梦中惊醒,老爷子正待发怒,耳边又听到大儿子呼喊的内容,一惊之下,从被窝里坐起身来,姜老太爷有些疑惑:“不见了?去哪儿了?天仙一般的才女都拴不住他的心,这孩子是念书念傻了?念痴了?真要是那样,这可如何是好!”

把张碧玉叫到老爷子跟前一问才晓得,孙儿是怕耽搁学业赶回学校了。姜老太爷一阵欣慰又不无遗憾地道:“毕业考试不考也罢,不就一张文书吗,给自家管账还需要文书?只是今天回拜岳父岳母该如何是好……”

张碧玉接口道:“爹娘那里我去解释,不会有事的。”

亏了张掌柜对夫人百依百顺,亏了张夫人又开明得没了边。这场原本会闹得无法收场的事情却变得意外平静,没掀起一丁点风波。让一些等着瞧热闹、看笑话的人非常扫兴。

姜家大院里只有姜五喜虚惊一场:原来老爹不等姜毓禄毕业就招回来成亲,是打算让姜毓禄立马接管账房,老爷子真狠啊!不显山不露水差点将他换掉,他怎么一点都未曾察觉?他还忙前忙后为那小子的婚事张罗,幸亏这小子走了,走得好!走了就别再回来!

姜五喜气得七窍冒烟,既然老爷子不讲父子之情,他也就不尽儿子之孝了。还是自家媳妇说得好,什么亲娘老子都比不上当当响的洋钱、银圆亲,那声响是世上最最好听的声音。他得瞅准机会能倒腾几个算几个,姜家大院这么多人,老爷子顾得上谁呀。

姜老太爷像绷紧的弦一样的心渐渐松弛下来,他非常感激张碧玉及她的父母没让他老脸丢尽。老爷子想来想去终于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让张碧玉担任辅导姜家子弟启蒙教育的家庭教书先生。姜家大院里凡是会讲话能独立行走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交给张碧玉。以往,姜老太爷重男轻女,虽然家里请了教书先生,女孩子却没有享受教育的份儿,只能跟随自己的母亲学做针线活、下厨房做饭。张碧玉嫁进门,让老爷子眼前一亮,女孩子识文断字能增强家族的声誉,将来能攀附一门好亲家。姜家若能多出几个像张碧玉一样的女孩子岂非幸事!

姜老太爷吩咐:“在大院的西边,原来请先生来家施教的那间屋子仍作为孩子们的学堂。”

张碧玉整天领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教他们认字、写字,把母亲教她们姐妹的一整套全搬出来,再加上自己领悟的一些东西,不管咋样,张碧玉竭尽全力地要把这份工作做好。一来对得起姜老太爷的护佑之心,二来避开了与众多妯娌、婶婶们的正面接触。她很头疼与这些女人打交道,即使这样,她也偶尔从她们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妒忌与挑衅。她清楚,她们之所以不敢明着来是惧怕姜老太爷的威严。老爷子越是对她赞赏,她就越是感到担忧,她每天小心翼翼地盼望着丈夫早些回来接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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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懵懂少年楚歌奉师傅之命下山找媳妇……哦不,下山历练,本想低调找个媳妇的楚歌,怎奈麻烦不断,艳遇连连,且看楚歌如何玩转都市,踏上巅峰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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