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刘国盛,你要顾全自己的面子
周小云在刘国盛的调教下,果真上手很快,营业额有了不小的上升。刘向蓉要忙新开的分店,只不时过来转转,她不知是刘国盛在帮忙,还一个劲地朝刘国盛夸周小云聪明呢。
刘国盛乐得朝周小云挤眉弄眼,比自己赚了钱还要高兴。周小云也念记着他的照顾,说:“盛叔,收铺了我请你吃饭去。”
刘国盛呵呵笑说:“唔使客气咯!你不回家煮饭你老公吃啊?”【译:不用客气了。】
周小云说:“盛叔,我正烦这个呢,我天天沙溪横栏两头跑,坐车又累,车费又贵。我坐公交加上搭摩托到家的钱要7块,来回14块,一个月都要300多了!我都想在这附近租个房子住了。”
刘国盛说:“那你不回家,你不看你老公同你儿子啊?”
周小云扁扁嘴说:“那也没办法啊,还要一年我大儿子就要上小学了,我要赚钱啊,叫我老公先带着呗。”
刘国盛说:“那你是不是真想租屋啊?”
周小云听他这么说,想到他是本地人,或许可以给她介绍个好去处,连忙兴冲冲地问:“盛叔认不认识人在出租房子的,可以给我介绍个呢?”
刘国盛沉吟道:“噻……有就肯定有的……”
刘国盛很爽快地拨电话给周小云联系,还真联系上了一个搬到了商品房里住的老街坊。一收铺,刘国盛就约好了房东,领着周小云去看房子了。
房子离刘国盛祖屋不远,被改建成几个独立的小套间,15平方左右,不很新,但还算干净整洁,配有旧木床、折叠方桌、塑料椅、无纺布拉链衣橱、电视机和一套石油气炉。
因刘国盛作的介绍,租金180元,周小云当即定了下来。第二天,周小云收拾了些洗换衣服和日常用品,搬进了龙瑞村的出租屋里。
周小云对刘国盛说:“盛叔,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请你吃饭。”她特意重重地咬紧了“一定”两个字。
刘国盛摆摆手说:“你粮都没出,发什么姣,你有钱了再请我吃。”
周小云想想也是,自己出来赚钱,钱没赚到倒是花去了不少,但不请刘国盛吃一次,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她于是说:“那这样吧,盛叔,你要是不嫌弃,今晚过我屋里,我给你炒几个菜尝尝。”
刘文婷给爷爷奶奶申请了港澳通行证,趁着暑假带着一家人去香港了,刘国盛想反正晚上也是自己一个人吃,去搭个伙也不错。
但是又想着,周小云毕竟租住在小套间里,自己这样跑去,难免有些瓜田李下,再看看周小云,却是一脸诚恳,又不忍说一个“不”字,不由暗叹这外省女子心底的清澈,于是,心里又有点豪气肝肠了:怕什么怕,按年纪,周小云都可以做自己的女儿了……
这么想了一会儿,刘国盛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说:“你那里没几寸地方,都没几只破碗,不如你来我家,我家大大的厨房,你想怎么煮就怎么煮。”
周小云听了求之不得,一口就应允下来了。
收铺后,刘国盛先回到了家里等周小云。
他卧在躺椅上,一手握着遥控,电视屏幕上香港翡翠台的《六点半新闻》刚开始播,他斜倾着头,眯着眼看着,另一手夹着烟,心里竟交集了些期待与紧张,这小云怎么还不来呢?
刘国盛等了三十分钟,但他却感觉像等了好几个钟头,周小云终于提着菜姗姗来迟。
周小云不怕生,在厨房里东翻西翻找齐了要用的调味料和用具,然后很快进入了状态,三下五除二就端上了三菜一汤:小炒肉、清蒸剁椒鱼头、苦瓜炒腊肉,汤是玉米红萝卜煲排骨。
刘国盛先尝了尝汤,很是清甜,他啧啧称奇:“你们湖南那边也喝这个汤吗?”
在这七月天里,周小云在厨房忙了好一阵,热得浑身汗津津的,前额的几缕头发黏成了好几块,脸却越发红润、娇艳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啦!我是来广东后别人教我做的,我在家里很少做这个,做得不好你别笑我啊!”
刘国盛竖起拇指说:“好吃!做得那么好还说不好?你不讲我还以为你们那边也做呢!”
刘国盛又夹了一片小炒肉,入口又香又辣,劲头很足;剁椒鱼头呢,剁椒完全辟除了鱼的腥味,酸辣中透着鲜味。
刘国盛也不是没有吃过湘菜,但像这样家常而地道的,还是第一次尝,不由得赞叹连连。
周小云听了分外兴奋:“哎呀盛叔,我还怕你吃不惯呢!我们家里平常就爱吃辣,我又不会做别的。”
刘国盛说:“你不用做别的啦,这个就好吃,我呢,其实都很爱吃辣,不过我们这边的人一般都不吃咯,我想吃都吃不到啊!”
周小云说:“你要爱吃,以后什么时候想吃就叫我过来做给你吃!”
刘国盛老实不客气地说:“好啊,那就一言为定的咯!”
周小云说:“好,没问题!”又指了指那盘苦瓜炒腊肉说:“我这个腊肉做得不好,你们广东的腊肉太甜太肥了,我老乡上次回去给我带了我们那边的腊肉,我下次带些来让你尝一尝……”
周小云是那种说话很较真的人,过了几天,果真回横栏给刘国盛带了一块熏制的腊肉。
刘国盛心里也很感念她的爽快和热情,也就不再芥蒂什么了,三天两头叫她上家里下伙或者吃饭,一晃就是半年,家里人也渐渐和这个和善的外来妹熟络了,周小云成了刘国盛家里的常客。
刘国盛把周小云作成知心人,每天开店闲着时就家里长短地说着,有什么吃的,也不忘给她带一份。
这天下午,刘国盛刚送走一个批发商,就见周小云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只见她眉心紧锁,焦急地说:“盛叔,我死了!”
刘国盛说:“乜死死声啊!你慢慢讲,什么事啊?”【译:干什么说“死”。】
周小云说:“我刚刚算了一下帐,发现数不对,重新算了好几次,还是不对,找了今天的出货单又对了一次,才发现我今天早上出货给一个客人时,给错价了!”
刘国盛听了也隐隐替周小云担心,连忙问:“那少了多少啊?”
周小云说:“三百多!”
刘国盛这才松了口气,说:“那就不多,都没办法咯,你自己补上咯,我们这行是这样啦,少了就补。”
周小云也只好自认倒霉,说:“是啊!盛叔你帮我看看店啊,我过对面农行拿钱。”
刘国盛问:“你有没有卡啊?”
周小云摇了摇头:“没带啊,我有存折。”
刘国盛说:“拿存折排队排死你啊!”说着就走到柜台后坐下,拿出自己的腰包,从里面翻了三张一百块的钞票递给周小云:“那,拿着先!”
周小云忙说:“这不行!我自己做错了事怎么能要你的钱啊?”
刘国盛见她那坚决的神情,心里生出了几分怜惜,知道她虽然个性温婉,却是个倔强的人,就说:“谁说要给你啊,我借给你先,你过几天出粮了还给我,好过你出去排队,又要我帮你看铺!”
周小云这才收下了,她说:“那谢谢你了盛叔,我明天回横栏叫我老公要钱还你。”
在这边工作以后,周小云特意开了个账户,银行卡交男人收着,自己拿着存折,每月的工资留一部分作自己的花销,余下的全部存进账户里,刘国盛知道,这钱她是存来给大儿子交赞助费的,所以一般不动。
三百块对刘国盛来说不算什么,周小云却要掰着手指不断合算,想着这女子生活的艰辛,刘国盛心里一阵酸楚。
傍晚关店前,刘文婷过店里来统了下货款,刘国盛平素不带多少钱在身上,借给周小云的钱自是在店里拿的,因此他就跟刘文婷说了下这件事。
刘文婷不太在意这钱,她想的是老父和周小云走得那么近是否合适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刘文婷也很欢迎周小云到家里来,但近段时间,刘文婷开始觉得周小云来得过密了,刘国盛和周小云说说笑笑的神情,更是旁若无人般,越闹越欢。
刘文婷对刘国盛说:“阿爸,你交朋友我都唔反对,朋友间互相帮助亦冇问题,不过人地小云一个女人出嚟打工,屋企又有细路,你要唸下你地玩得咁埋,人地屋企钟唔钟意。”【译:爸,你交朋友我也不反对,朋友间互相帮助也没有问题,不过人家小云一个女人出来打工,家里又有小孩,你要想一下你们来往得那么密,人家家里人喜不喜欢。】
刘文婷的话让刘国盛心里打了个踉跄,他当然懂得话里的含义,一股血气冲上他的脸颊,他叫嚷道:“你痴鬼线!”【译:你神经病。】
刘文婷不再说什么,离婚后她对一切人情世故都看得冷淡了许多,没什么感情可以一生一世,现在拥有的,就拥有着,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惋惜。
父母的貌合神离,她懂,记忆里,父亲和周小云间的那种默契,在父母间从未出现过。
她设想过以后的变故,抑或父母离婚,抑或父亲瞒着母亲,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她早是个千疮百孔的人了,活着就是熬日子,把孩子拉扯大,把日子一天天过完。
而刘国盛吼了那一声后,心就隐隐地悬了起来,刘文婷说的是他心里一直戒备着的事。
他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人,那许多年在香港一个人熬过来了,有老婆过着活像没老婆的日子,也熬过来了,他觉得自己总不至于一把年纪了才闹这种伤风败德的事,他一想到这事就觉得气闷非常。
而最要紧的,是他一方面对之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正事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他发觉一旦抵达他内心的某个深度,他竟觅到了一丝窃喜!
罢了,罢了!刘国盛为自己的感觉而羞愧、恼怒,他近乎赌气地下了个决定:从明天开始,就疏远周小云。
好,就这么办!周小云谁啊,不过是一个打工妹,犯不着为她伤神。
怎么说,自己都是个“香港客”,而且这两年来,刘国盛父女齐心打理生意,生产规模逐渐扩大,不仅自产自销,也接到了一些订货的单子,工场由起初的3架衣车扩到10多架,员工也有20多人了。
随着生意的起色,老街坊们恭维的言语又多了起来,刘国盛初回乡时心理上的疙瘩,也渐渐舒展了。
刘国盛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头脸,要是传出说自己包二奶什么的,他这老脸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