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死里逃生”的姜东久回来的模样着实叫人震惊。他的朋友,包括家人都没有见过那么狼狈的人。一米八二的大个子佝偻得像个老头儿,胡子拉碴不说,衣服也是又脏又破。
回想起那段经历,厉言心里苦水直淌。老姜不是人啊,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江边K歌,拽着三五个美女灌酒,斗狗赛马砸酒吧,没一天消停的。
那杨娉婷不知哪个瞬间被姜东久俘获芳心,调转风向对老姜紧追不舍,这才让这匹疯马消停了点,没事儿揪几个杨家人撒撒气也算是昏昏度日了。
夜晚对于老姜来说是个劫,他总是无法安眠。但对于千余来说,确实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她几乎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大二那个暑假,她照例负责守山。可那个夏天实在太难忘了......
千余是个孤女,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初二那年,姥姥一走,就再没人管她了。好在她懂事,还能干农活,帮了这家帮那家,一人伸把手,勉强糊口度日。
村里还有个鳏居的地理老师,本来是个城里人,谁知傻了吧唧地到他们这里支教,还把他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资助孩子们上学,千余就是其中一个。一直到高中毕业,千余都受他恩惠。等到了大学,千余独立个性就显现得更加彻底了。上学期间跟假期都在打工,就每年暑假必须回到家乡帮助她一个年迈的舅老爷守一个月的山。
这年的暑假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千余跟村里黄小子一起放假回来。黄小子喊她一起到家里吃大鹅,千余摇摇头没去。倒是先到黄老师家,把自己带的一些特产送了来。
黄老师家在村东,庭院整洁。
千余去的时候,黄老师正在送一个学生出大门。
看见千余,黄老师高兴地招呼她进屋里坐。简单聊了几句,黄老师不免担心地说,“学生还是以学习为重,你还是专心学习,少打工吧!生活费的事你不用担心!””
“不用了,黄老师,我申请了助学贷款,而且打工也不耽误我学习,真的!”千余立马拒绝了黄老师的资助。
如今还有谁会穿打补丁的衣服呢?只有黄老师吧。他两身衣裳早都洗掉了颜色。黄老师露出他明媚的笑脸,“千余长大啦!不要勉强,你还没毕业呢,今年就别上山啦,太危险!”尽管这么说,黄老师知道千余是个倔强孩子,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没事儿,山里环境好,我也想静静心。再说了,山里有赖哒呢”千余兴高采烈地说着。
“赖哒是条狗,牠能管什么,我是说你也大了,该有点自我保护意识”黄老师说说就停住了,不知道怎么对一个女孩子继续说这样的话。
千余心里了然,站起身爽利地说,“哎呀,放心吧。”一扭身,背着大书包走人了。
黄老师虽然心里放不下,但也不能多说什么。千余这个舅老爷身体不好,被子女遗弃,好在村里有人负责照顾老爷子,就只他那点蚕山没人肯管。一来远不说,二来也没什么好处。以前一直都是千余她姥姥在放蚕时期守山,后来就这小女孩一个人守着了。这里村风淳朴,也没发生过什么恶劣的大事儿,大家伙索性就由着这小丫头了。
“张叔,我回来了!”千余来到了村边的张先家。张先是村里的蚕把式,每年负责给村里几户蚕农做技术支持。
“丫头回来啦,我都跟俺家你哥说完了,不差你那半个山头,让他一起给看了得了,你还回来干啥?上学怪累的”
“那可不行,太远了。得走半天的路呢,再说了,我上山就是待着,就是休息啦。张叔今年的蚕怎么样啊?”
“好得很呐,就是咱村放蚕的越来越少了。年轻人都往外走,家里都我们老么咔嗤眼的人了”
“张叔,谢谢你啊,还给我舅老爷弄蚕种。”
“说这话干啥?你不是也帮那老头子守山呢吗?好孩子啊!没吃饭吧,我让你张婶给热口吃的!”
“不用了,张叔,我在路上吃过了,那我就先上山啦!”
“真不用啦?你二婶就在后屋呢,吃一口再走哇”
“不了,我走啦”
千余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向村南边的一条小毛道走去。从村里到舅老爷的蚕山要走上大半天的路,一直到天黑千余才远远地听见赖哒的狂吠。赖哒这条狗一定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不然声音怎么这么亢奋呢?千余都能想象得到这条狗扒着院门,恨不得跳到外面的激动。千余撑着空瘪的肚囊,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的小院子。
跟赖哒亲昵一番,千余点燃灶火,煮了一锅菜粥。倒掉赖哒早已馊掉的食盆,换上热乎粥,赖哒高兴得尾巴恨不得摇断了。千余也端着一碗粥,坐在院子里的木床上吸溜着。赖哒贱贱地贴着千余蹭了她一身狗毛。
望着远处漆黑的大山,没有丁点烟火。千余觉得自己终于被隔绝了,一种静谧的感觉让一直以来嘈杂的心安静了下来。
晚上山上有点凉,千余刚要起身回屋里睡。就听见赖哒紧张地向外狂吠。
“谁?”千余警觉地操起了手电,照了照没有人。
赖哒的叫声越来越躁,千余赶紧回屋灭了烛火,顺手操了一把杀猪刀。
猪她是没杀过,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敢。
“谁?”千余的声音底气十足。
“有人吗?”一道虚弱的声音在院门外想起。
伴随着这道微弱的声音,赖哒的狂吠几乎掩盖了一切。
千余用手电照了照,好像是个穿迷彩衣的男人。
“你谁啊?哪的人?”
等了好久没有声音,千余大着胆子向前走几步,发现那个人居然倒在了门口。
所谓的大门虽然有两米高,但是因为是用铁丝绞着木头所制,所以准确点说只能用来拦着院儿里的狗出去而已。如果贼人成心闯进来又怎能拦得住呢?
村里人之所以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家来看山就是因为这是一处僻静的地方。蚕山的一边是连绵千里的深山老林,四面是几个围合的村庄,虽说远了点,但中间都是耕地没人来往也算安全。
这半夜里来的到底是谁呢?邻村的人?
千余把刀袖在手里,拿着手电走近了来人,只听到弱弱的两个字,“救命!”
这两个字哗啦一下砸在千余心上,这人是要死了吗?千余赶紧上前搀起他,但因为这家伙个头太大,没扶起来。千余发现他彻底昏过去了,好在鼻息还在。
赖哒还在奋力狂叫,千余被吵得心烦,厉声哧了几句。
一股气,扯了地下这人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可这人长得也太结实了,实在拖不动千余瞄见了一把大铲锹。这边赖哒还呲牙乱叫,千余担心赖哒偷袭这人。只能放弃借助工具,一点点拖拽。拽了一会儿,千余就放弃了。她用绳子拴住赖哒,然后飞跑进屋里弄了点水。
“喂,你醒醒!”千余推了推那人,好在他哼哼了点声音。
千余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但情绪亢奋地想救人。
扒开那人的嘴巴,倒了水进去,虽然大部分都流了出来,但好歹进去了一些。
“喂,你是死是活啊?别吓我啊?”嘴上这么说,但千余真没害怕。
那人又哼哼了几声。
没动静!
手电要没电了,哎,张叔怎么忘记多带几节电池上山了呢?对了,还有很多蜡烛呢。
千余回屋拿了一根蜡烛,点燃后放在了木床上。
地上太凉了,应该把他弄到木床上啊!怎么办呢?
千余扫了扫院子,目光落到狗窝旁的一排木棍上。赖哒以为小主人在看他,讨好地叫了几声。
“好吧,给你松开,你可不许乱叫了。那人都昏倒了,哪还能使坏?”对狗说着,也好像是对自己说着。
千余用三根棍子加上她学的杠杆原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人弄到了木床上。
烛光微弱,倒不如刚皎洁的月光明亮。千余索性吹灭了蜡烛,仔细瞧了瞧这个陌生人。
他太脏了,脸上还有血迹,应该是被山上的树枝给划的。
算了,挺一晚上再说吧。这么晚了,她也没办法下山去叫人啊。
千余回到屋里,锁紧了门,连小赖哒这条狗都非常荣幸地进了屋。
迷迷糊糊躺到半夜,千余听见房盖上传来噼噼啪啪的雨点声,赶紧起身,推开房门才发现外面雨大如豆。
不会吧?刚回来就赶上这么大的雨?蚕是不是都被打下树啦?
啊?那人怎么还躺着?被浇死了?千余这会儿才开始后怕,半夜三更跟一个死人待在一起?老天啊?你真要这么折磨我吗?
千余狠命关上门,想把外面的人抛在脑后。可怎么行呢?她飞奔出去,把那人扯下地,因为雨水的关系,地上变得很滑。拖拽那个人进屋并没有太费力气,只是这水汲汲的人脸色煞白,着实吓人。
蜡烛的光亮被门外的雨势打得忽明忽灭。千余把人拖进屋后,赶紧关了门。赖哒居然听话地立在一旁,傻呆呆地狗头一直朝着地上的人嗅来嗅去。
千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撞着胆子抹了抹地上陌生男子的脸。
“还有气儿!”千余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