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王承恩手持佛尘，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以兵部右侍郎署理兵部的王家彦站出朝班：“启禀皇上，臣有事禀报。”
“讲。”
“兵部八百里告急。张献忠叛贼于正月转战四川，攻克夔州，梁山忠州危如累卵。总兵曹英泣血上书，恳请皇上派兵支援。”
不出众人意料，又是一个坏消息。
“李逆未除，献贼又起，我大明真是千疮百孔，危若朝露。”崇祯叹息一声，随后振作精神，看着朝堂众多大臣：“诸位卿家，有何良策助朕退敌？”
朝堂一阵沉默，无人吭声。过了片刻，仍旧如此。王家彦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献策。他如今是兵部主管，责无旁贷。
“以臣之见，应当责令各地将领坚守城池，以守代攻。献贼人员虽众，但缺衣少食，又无多少攻城利器。料想攻势必不能持久。待朝廷平定了李逆的叛乱，再来收拾献贼不迟。”
“张大人的话，臣不敢苟同。”马世奇站了出来：“此策虽好，但当地朝廷军队势力微弱，屡战屡败。而献贼自去年以来，两广和两湖大部分都被其占领，贼势汹涌，已成虎狼之势。高下立判。尤其是贼人极擅长蛊惑人心，臣恐四川各地根本不能久守。”
王家彦不悦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下官以为，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朝廷应集合蜀地所有兵将，趁现在朝廷还有这个实力的时候，与其决战。若是坐等各部被其一一击破，那时只怕回天乏术，悔之晚矣。”
“荒谬。”兵部成德站出来大声呵斥：“与敌决战？若是胜了，献贼仍旧占据湖广，未伤根本。而一旦失败，则四川尽没，再无胜机。这责任，谁来承担？”
“不错！而且集合大军，派谁担任主帅？而且主帅若是无能，则累死三军。甚至主帅起了异心，朝廷等于增添另一大患，夫到时候又当如何？”
“魏大人言之有理。微臣赞同王大人的意见。”
“马大人纯粹是逞匹夫之勇，不可听信。”
“臣亦赞同王大人魏大人的意见。”
……
百官先后发言，几乎是一面倒的赞同王家彦的主张。剩下的则是大多数保持沉默。崇祯注意到，其中就有陈良谟和户部一众官员。
“陈爱卿，你的意思如何？”崇祯直接问。
陈良谟站出朝班，低头拱手道：“王大人的意见稳妥，但臣于崇祯十二年担任四川道监察御史，对蜀地情况知之甚详。马大人说的情况确实属实，他的担心并不全无道理。可若是以马大人的策略，又似乎太冒风险。臣惶恐，委实不知该当如何，恳请皇上圣断。”
他担任四川道监察御史多年，今年才刚刚调任回京，百官之中，他的发言自然更为可信。而且他的评论非常中肯，因此百官并未抨击，只是沉默地思索。
“沈爱卿，朕见你一脸苦色，却是为何？”一片沉默中，崇祯忽然道。
沈廷扬无奈，站出来：“皇上，臣亦赞同王大人的观点。可是，臣担心难以实行。”
“咦？说说看。”
“以王大人的策略，坚壁固守，诚然稳妥。但是其中所耗钱粮，怕是天价。臣主管户部，可以给大家交一个底。若朝廷只有这一场战事，户部四处筹措，还可以勉强供应。可是如今与李逆的决战迫在眉睫，若是还要拿出巨资到四川，户部实在是无力支撑。这还不算上辽东可能再次爆发的战事。”
又是军饷！
提到这个，所有人都是一阵头疼。崇祯自不必说，以往每一提到这个，崇祯都是暴跳如雷。而百官现在除了头疼之外，更是多了一层胆战心惊。昨天可是刚发生一起政变，文武大员一下子去了十多位，其实大家都清楚，各种罪名都是虚的，真的引发这场风暴根源的，就是钱粮。皇上已经在昨天的抄家中尝到了甜头，朝廷如今再度缺钱，百官担心，天子的目光是否会再次盯在众人身上。
好在，崇祯目前并没有这个心思。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更加让百官们心惊肉跳。
“诸位卿家的话，朕都听到了。”崇祯坐在龙椅上，缓缓开口道：“朕重复一下，看看对不对。马卿家主战，但风险太大。王爱卿主守，但户部难以维持。也就是说，争吵半天，二者皆不可行！是不是这样？”
百官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缄口不语。
崇祯摇了摇头，没有再为难他们。而是说出自己的主张：“朕有一策，既能解决蜀地问题，又能节省户部钱粮，同时能够应付眼下的危机，还有威慑满蒙。不知道众卿家，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还有这等妙策？百官同时躬身道：“臣等恭请皇上圣训。”
“朕的意思是，不能进攻，也不能久守。那么，不如招降。如何？”
还以为有什么绝世妙计，结果还是招降这一套。百官一阵失望。
“只怕献贼如今势大难制，不肯受降。而且他天生反骨，几次降而复叛。这次就算受降，也不能相信。”李邦华带头说道。
“这个简单。”崇祯冷笑：“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不怕他不心动。”
李邦华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崇祯：“皇上的意思是……”
“没错。”崇祯直说道：“他不是想要湖北吗？朕给他。他不是要四川吗？朕也给他。不仅如此，朕还要册封他为蜀王，将湖广全境与四川作为他的世袭封地。如此，朕不信他还会拒绝。”
如同一道炸雷，百官瞬间沸腾。李邦华急声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此例一开，必将引起大乱。到时候群贼效仿，天下将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啊皇上。此乃亡国之举，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邦华公言之有理。献贼虽然势大，但依靠的只是一些乱民，难成气候。一旦封为蜀王，则立马占据朝廷大义。可以开衙建府，招贤纳才。那时候如虎添翼，臣恐有不忍言之事。”
“不错。献贼狼子野心，皇上就算是一时满足了他的胃口，他也不会心怀感激，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到时候得陇望蜀，朝廷难道还能再把其他地方封赏给他不成？”
“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异姓不得封王。皇上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况且，献贼早不攻打四川，晚不攻打四川，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分明是与李逆遥相呼应。就算皇上愿意招降他，怕也只是一厢情愿。”
“皇上，朝廷如今虽然穷困，但仍有百万军队可供一战。臣愿领兵，与贼死战。宁死不向贼人妥协。”
……
最后，百官全体跪下，齐声道：“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