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说的热闹,府外也聊得正欢。十六位伯爵过来,自然不可能是独自前来。每一位都带着四位轿夫,十几位家丁,加起来有好几百人。老北京人好侃,这么多人聚在一块,自然是胡吹海盖,沸反盈天。“上个月我家公子看上了一个小妞,派我去她家,让我买她到府里当丫鬟,她家死活不肯。我好说歹说都不听,老子火了,叫上几个人,直接把她给抢了去。当天晚上少爷就把她给办了……没想到她家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报官。她家人也不想想,我们府上是什么人……能看上那小妞是她的福气,最后,实在是看他们可怜,给了他们几两碎银子,这不,她家人也不闹了,那小妞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伺候我们家少爷……服服帖帖的,要我说,那群泥腿子就是贱……”
……
“前些天我家老爷到西山去猎狐,可不得了,竟然射中一只白狐……这可是天下奇物,通体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狐狸通灵,白狐更是狐狸中的极品,传说中的狐仙,就是只修行千年的白狐……后来,老爷将它治好,带回府内给它养伤。打算等它伤好之后,再把它放生……”
这些家丁们在一起,聊得自然不会是国计民生的事情。无非是自家府里的老爷公子的风流韵事,或者其他值得炫耀本府尊贵权威的事情。其中声音最大,最得意的就是身为本主的嘉定伯府的家丁。
“诸位,不是我周山吹牛。虽然我家老爷只是个伯爵,但是,论起真正的威风,就算是侯爵,甚至公爵,那也是不遑多让……”
“上周,我家公子在街道与朋友赛马,无意中冲撞了阳武侯的仪仗队伍。阳武侯一听说是我们嘉定伯府的公子,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大声申斥那些奴才……”
“前些天我家伯爷身体偶感不适,皇上听说了,连忙派遣太医给我家伯爷治疗。并且,在忙完朝政之后,竟然还亲自到府内探望。当时可是我亲自把皇上带到府里。皇上还……”
就在周山口沫横飞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就连众人这么大的喧哗声也不能掩盖。所有人都闭上嘴看向空旷的街道。只见一群穿着红色军服的官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快步走来,在黑暗空旷的街道,犹如一道暗红色的浪潮。
“是锦衣卫缇骑!”有眼尖的喊道。
“锦衣卫出动这么多人,该不会是冲嘉定伯来的吧?”
“他敢,借他两胆!”周山瞪着眼睛骂道:“我们家伯爷,是当今皇后的亲生父亲,是皇上的国丈。给他骆养性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我们嘉定伯府撒野……”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缇骑们就已经冲到了府门前,并且沿着府院迅速朝两边散开。里三层外三层,竟然直接把偌大的嘉定伯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大胆!”周山气的浑身乱颤:“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嘉定伯府!是谁,居然敢带兵包围伯爷府?骆养性在哪?”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愤怒地眼睛扫射。
“不用看了,骆大人不在。这些人是本官带过来的。”
府门前的缇骑左右分开,露出一条通道。王世德在几位千户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走出。
“原来是王大人。”周山勉强拱拱手,随后指着那些缇骑毫不客气地质问:“不知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擅自带兵包围伯爷府,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点本官自然知道,不劳你提醒。”王世德微微冷笑:“你只需要替本官通禀伯爷一声,就说王世德身负皇差,请求拜见爵爷。”
“想见我家老爷?不好意思,老爷有吩咐,今天不见客。王大人请回吧!”
“不见客?”王世德指着府外那些伯爷轿子质问:“既然不见客,那这些是什么?”
“嘿嘿,你想跟他们比吗?他们可都是爵爷,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比得了的。”说完,他率先哈哈大笑起来。有他带头,其他那些家丁也纷纷应和,大声地嘲笑。原本众多家丁对这么多的缇骑还有些畏惧,这时候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狗贼,你敢辱骂我家大人?”旁边李若琏愤怒地喝道,握着拳头就要冲过去,被王世德扬手制止。面对众人的嘲笑,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山,一字一字地说:“本官再说一遍:本官身负皇差,请求拜见爵爷。烦请通禀。”
“你再说三遍也没用。不见就是不见。”周山戏衅地答道。又是一阵嘲笑声。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王世德深吸一口气,猛然厉声大喝:“来人!拿下!”
“得令!”
两名缇骑大声应和。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抓着周山的胳膊,用力一压,就将他压制住。周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狗娘养的,你敢抓老子?”他不敢置信地骂道。
“侮辱朝廷命官,掌嘴!”王世德淡淡地吩咐道。
一个缇骑站了出来,扬手“啪”一声,给了他一巴掌。随后反手一抽,又是啪啪几巴掌,瞬间就把周山脸给抽的红肿起来。
“狗娘养的,敢打老子……”周山奋力一挣,竟然挣脱了压制。抬腿一踢,便将掌嘴的那名缇骑给踢飞出去。随后迅速往伯爷府跑去。
“竟然敢拘捕?”李若琏愤怒地吼道:“上,别让他给跑了!”
十多名缇骑从队伍中快步走出,朝周山追赶过去。然而,周山却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胆大。跑到伯爷府大门前之后,并没有继续往里逃窜,而是在大门口站定,回身朝众多家丁大声嚷道:“弟兄们,从来只有咱们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这个亏咱们吃不得。大家并肩上,天塌下来,有伯爷为咱们撑腰,干他娘的!”
其他爵爷府的家丁并没有反应,不过嘉定伯府的家丁们却纷纷应和:
“山哥说的没错。咱们是谁?嘉定伯府的人,还能被小小的锦衣卫给欺负了……”
“小六,把兄弟们都叫出来,今天不好好收拾这群不开眼的东西,以后谁还把我们嘉定伯府人放在眼里……”
“抄家伙……”
伴随着他们大呼小叫,从伯爷府里,又冲出几十个手持粗木棍棒的家丁,汇同一起,朝追过来的那些缇骑打过去。紧紧一个照面,便将十多个缇骑伦倒。其他缇骑连忙上去帮忙,家丁和缇骑们聚在一起,瞬间府门前便闹轰轰的打成一片。
这里要说说明末晚期的状况。
在明末晚期的时候,家丁并不仅仅只是大户人家作杂活的帮工,而是大户人家用银子豢养起来的打手,用来守卫财产的保镖。因此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而且打架一流。因此,在这次斗殴中,五十多个嘉定伯府的家丁,再加上其他伯爷府的家丁不少人暗中下黑手帮忙,堂堂数百位官兵,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吃了大亏。
“大人……再这样下去,弟兄们撑不住的。”李若琏皱着眉头道。
王世德环顾一下四周,眼中戾光一闪。大喝:“袭击锦衣卫,阻碍皇差,视同造反。李千户,本官命你即刻平息叛乱。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得令!”李若琏兴奋地唱喏。快步跑到府门前,大声命令道:“弟兄们,拔刀!”
“蹭蹭蹭——”刀光闪烁,亮起一片银光。
“杀——”
血光闪现……今夜很多人注定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