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心中不忍，连忙劝慰道：“皇上无须悲伤，这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真的只是噩梦吗？”崇祯看着她，反问：“杜之佚的案件已经查清，他与李逆私通之事已证据确凿，确认无疑。而三大营也的确如梦中一般，只剩五六万之数。还有那些陨贵们。衛時泰张庆臻对朕的忠诚，你父亲嘉定伯，还有寧晉伯忻城伯等人对朕的伪忠，也与梦中一样。还有很多细节，朕没有细说，但都与现实惊人的相同。就比如嘉定伯府的财产，梦中他逃难时候朕得知竟有七十多万两白银，三万多两黄金。珍宝古玩数不胜数。而现实中，查抄嘉定伯府得到的钱财，是一模一样。这一切的种种，该如何解释？”
“或许只是巧合！”周后迟疑地说道。
“这么多雷同，用巧合解释太过牵强。”崇祯摇头：“朕以为，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列祖列宗们对朕的警示。是他们不愿见到大明朝覆灭，而显化神力。意在点醒朕，教导朕。让朕看清是非，明辨忠奸。”
“所以皇上派人嘉封唐通，斩杀杜之佚。解散三大营，建立卫国军。还有一手主导请柬案，提拔衛時泰张庆臻王世德？”周后问道。
崇祯坦然承认：“不错。这一切朕都是遵照列祖列宗的指示，都是在挽救我大明。”
“皇上所做之事的对错，臣妾无法判断。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也不愿对此发表意见。只是，”周后紧紧盯着他：“我父亲虽然可能对皇上不那么忠诚，但他终究没有做出伤害皇上之事。皇上大可不再重用他便是，为何一定要斩尽杀绝？难道臣妾的颜面，在皇上心中，就是这么不值一钱吗？”
“确实，嘉定伯只是在梦中背叛朕，现实中没有。”崇祯点头认可，“而且朕也知道，一旦朕对他出手，一定会伤害到你。但是，朕还是要杀他。”
“为何？难道就因为在梦中背叛你，你记恨在心？”周后瞪着他说道。夫妻多年，她可是非常明白崇祯的小心眼。
只可惜她猜错了。此时的崇祯，早已不是她认识的崇祯了。
“朕若是记恨他，看在你的面上，顶多让他解甲归田罢了。而不会杀他。更别说满门抄斩。”崇祯淡淡地回道。
“那是为何？”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朕的国丈。他的位置，决定朕非杀他不可。”
“想不到到头来，竟然是臣妾害了他。”周后惨笑道：“皇上若是恨臣妾，杀了臣妾便是。为何要殃及嘉定伯府？”
“你别误会。先听朕把话说完。”崇祯制止她胡思乱想。随后突然问她另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以你看来，朝廷落到如此地步，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问题难不倒周后。她思索一下，便回答道：“财政紧张。”
“不错。就是财政。”崇祯赞同道：“因为财政紧张，所以在灾荒的时候，朝廷拿不出赈灾物资，导致百姓走投无路。因为财政紧张，所以发不起军饷，更换不了军备。导致军队毫无战斗力。朕虽然知道这些，但以往顾忌重重，无力改变。但是现在，情况如此危急，朕也顾不了许多。朝廷缺钱，那就从有钱人身上要。不给，就抢。”
崇祯说的很直白，完全一副土匪做派。对此，周后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对于已经急眼了的皇帝来讲，说什么都没用。她只是仍旧问先前的问题：“皇上做法。臣妾不敢苟同。也不发表意见。是要是抢都可以，但为什么一定要选我父亲下手？”
“抢，也是要有技巧的。一要选好目标，目标得真正有钱。二要用对方法。不能引起太大的反扑。”崇祯冷笑着说：“当今天下，最有钱的，不是朕这个天下至尊的皇帝，而是陨贵，百官，商人，这三个群体。百官不能妄动，朝廷要靠他们维持运转。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他们，那朝廷就彻底完了。
商人也不能动。一是虽然商人有钱，但人多分散，哪怕抢夺一部分，也很难获得很大的收获。而且他们狡诈奸猾，狡兔三窟，不好下手。二是民不可欺。百姓分两种，一种有钱，一种没钱。没钱的很多都跟着造反，没造反的大多心也向着李逆叛军。只有有钱的百姓还心向着朝廷。而商人，是有钱百姓当中的重要代表。一旦朝廷对商人下手，那势必引起有钱百姓们的反感和恐惧。这等于是将这股民心也推给了叛军。到时候天下百姓都心向叛军，朝廷同样万事皆休。因此，能下手的目标只有一个——陨贵。”
“可你想过没有，陨贵是朝廷的柱石，是皇室最可靠的拥护者。若是动他们，那皇室的根基定然动摇，你的皇位，也同样不稳。而且，他们立足大明数百年，又岂是好对付的？”周后反驳道。
“朝廷的柱石？我看是蛀虫还差不多。至于说拥护朕，那更是可笑。”她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崇祯的脸色更加冰冷：“你还记得朕上次发动捐资助饷的事情吧。朕抛弃颜面，向他们求助，你父亲是什么表现，不用朕多说了吧。”
周后沉默。
崇祯继续说道：“不谈他，也不谈其他人，只说陨贵。他们又是何表现？”
“许是他们也没钱。”周后低声说道：“毕竟支撑那么大的一个府邸，除了个别例外，大多数手上不富裕也是有可能的。”
“呵呵呵呵”崇祯冷笑一声，“那朕就来告诉你，你所谓的不富裕的人，究竟是怎么个不富裕法。查抄李国桢的府邸，得银三十四万两，金两万九千七百两。查抄十五位伯爵府邸，得银九百八十七万两，金三十三万两。还有刚才御花园的晚宴上，朕筹集到的款项，不提商人，那些陨贵，国公每人三十万两白银，侯爵每人二十八万，伯爵每人二十五万两……看吧，多穷啊，穷的只剩下钱了。”
“啊——竟然这么多！！!”周后惊讶地捂住嘴巴。随后她很快想到别的东西，忍不住气愤道：“如此，确实可恨。”气愤过后，她又担忧道：“只是皇上想过没有，陨贵们立足朝廷数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实力根深蒂固。皇上这般冒然动之，初始或许很顺利，可一旦他们反扑，臣妾觉得，绝对非同小可。皇上当须谨慎。”临了，还隐晦地说了句：“皇上切莫忘记当年的夺门之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