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往日里绯儿在时,总嫌她惹是生非,闹腾不休。如今人一走,竟好像整个天庭都空了般,冷冷清清,连这三步一岗、五部一哨的寝宫都觉出了一种寂寞萧索的味道来。
炉烟袅袅的玉清宫内,又响起了一声叹息。
此刻,天帝正拿着个绣得七扭八歪的金色荷包,神思游离。这还是今年寿辰时,刚解禁出蕊花宫的绯鸾送给他的礼物,里面除了她磨着太上老君炼制的醒神香,还装着全家每个人一缕头发,就连小皇儿的胎发都没遗漏。他有六个女儿,除了长女绯鸾成日里到处瞎晃,其他个个乖巧懂事,常年闭关修行,连未满4岁的幺女紫儿也是如此。往日里没觉得有何不好,而今倒是怀念起绯儿在时的热闹了。
今日,还是去逗逗他的小皇子吧,天帝心里想着。
“来人呐,摆驾瑶池宫!”一边吩咐,一边起身虎步龙行而去,早已有宫人出殿张罗御驾。
瑶池,正殿。
王母正侧身而立,左手托腕,右手平推,维持着施法的姿势,双眼痴痴凝望着幻天水镜里出现的画面,泪流不止。当看到绯鸾满身狼狈,拖着扭伤的脚在崎岖山路上一瘸一拐地小跑着去追前面的人,又不时跌倒爬起来继续追时,她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能替女受罪。她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没想到一去下界就吃够了苦头。
“娘娘,您已经连续施法两个时辰,不能再看下去了。”旁边,一名宫娥正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急得团团转。
“娘娘,小皇子饿了。求您看看他吧,您哭,他也哭……”
“这是怎么啦?”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恭迎陛下!”宫人们立即瑟瑟跪了一地。
天帝从宫娥手里接过了孩子,听那人回道:
“回禀陛下,自从长公主下界,娘娘就一直守着幻天水镜,一边看一边哭,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小皇子饿了,哭了,她也听不见,就如魔怔了一般……”
听完宫人的描述,天帝忙将小皇子递给了宫娥:“抱下去交给奶娘吧,等喂饱了再带过来。”然后转身走到王母身后,点了其一处穴位,单手抱住瞬间软下来的身躯,另一手同步施法收起了幻天水镜。
少倾,王母悠悠转醒。
“昊天……”刚叫了名字,泪水又滑落下来。
“好了,婉妗。你再哭下去这瑶池就真得淹成池塘了!绯儿此去,要历劫三世,后面日子还长呢,有些苦是她不得不吃的,你在这里隔着水镜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插手,不过是徒惹伤心,白白的嗟磨自己。别忘了,我们的皇儿还需要你……”天帝耐心的劝慰着。
而此时的南天门外,一袭盛装打扮过的君上邪正骑着奎牛信步而来。只见其脚踏通天履云靴,腰悬三锋青萍剑,身穿大红白鹤绛绡衣,长长的墨发如瀑布般泄下,额前一抹朱砂闪电印记,真真是妖般魅颜,绝色无双,与绯鸾上次所见的那个素衣如菊的俊俏少年郎简直是判若两人。如此绝代风华,直引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赞叹不已。更有小宫娥驻足,激动得满脸红光,连托盘里的东西滑落了也不自知。
待到了近前,君上邪自奎牛背上飘然而下,向守门的天兵天将们抱拳一礼,朗声道:“各位将军,在下乃紫芝崖碧游宫君上邪,师从鸿均道祖,兜率宫的太上老君是在下大师兄。今日特奉师父之命来拜访师兄。”说完,同步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信物。
“原来是尊驾到访,失敬,失敬!”背景强硬,且年纪轻轻便修得金仙之身,君上邪自然是名声在外。但因其常年随师父闭关,少有往来走动,众人都是只知其名,不识其人。如今见到这般莲华容姿,更是心生钦佩。是以天门守将硬是连看都没看一眼递过来的身份信物,就直接放了行,更有人热情的主动为其指了路。
随后,君上邪放了奎牛在天门等候,径自往守将所指方向离去。那通身姿态,正可谓“顶上金光分五彩,足下红莲逐万程”,又是一阵赞叹响起。小宫娥们更是被勾引得连声尖叫,亦步亦趋往前跟去,可那速度又如何追得上?于是众人一哄而散,纷纷计较着回自己的圈子去八卦八卦今日的见闻。
甩开了众人追随的目光后,君上邪却并没有继续往上行,而是拐了个弯,飞向了上次就打听好的九重天蕊花宫方向。想到即将得见那个妙人儿,君上邪竟难得的感受到胸腔里跳得怦怦有力起来。如此鲜活的情绪,是他这一辈子从未曾有过的体会……
“什么人?胆敢擅闯蕊花宫!”
许是过于分神,君上邪刚踏入蕊花宫禁制范围,竟被守卫在暗处的兵士们发现了。他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面上神色却极是自然的拱手作揖道:“各位将军,在下乃紫芝崖碧游宫君上邪,因前两天参加小皇子弥月喜宴,醉酒后拾得一物,今特来归还于绯鸾公主,还请将军们通传一声。”
立即有领头之人站出来回道:“未知尊上到访,多有冒犯!然公主并不在宫内,尊上稍等,容属下派人请柠凰夫人前来。”说着,已给身旁下属递了眼色,立即有人往里面通传去了。
听到守将说绯鸾不在,君上邪内心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复又问道:“将军可知公主去了何处,几时能回?”
“尊上莫怪,属下不知!”守将垂眸,立即回道。知道也不能乱说啊,一不小心就掉脑袋的事情。
正这时,有兵卒回秉:“柠凰夫人出来了!”
君上邪看去,见一黄衣美妇漫步行来,看上去还非常年轻,只是脸色极其苍白。只需一眼,君少邪稍加探查便已明白:此人恐是受了神魂分离之苦。即是小鸾儿宫里最有身份的掌事女官,她怎会有如此痛不欲生的遭遇?君上邪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且担忧起来。
“尊上见谅,妾身迎驾来迟!”
“不必客气,夫人看起来气色有些欠佳?”君上邪犹豫着该不该问,终还是没克制住问道。
天庭之人,无昭命不得私自下界。她昨晚趁公主熟睡时,偷偷分割了自己的一半神魂融入那九尾凤簪中。而今,她虽无法在下界贴身照看公主,却能在危机时免其性命之忧。虽然明知此举一旦有丝毫差池,轻者修为尽废,重则走火入魔甚至灰飞烟灭,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如今她怕是得闭关很长一段时日了,只希望公主能早日平安归来!柠凰抬头,客气笑道:
“劳您费心了,不过修炼时出了点岔子,无甚大碍。“顿了口气,又继续道:”听闻尊上前来,是欲交还公主失物?”
“既然公主不在,本尊还是下次再亲手还给她吧。只是,”君上邪犹豫了一瞬,终还是问道:“夫人可知公主去了何处,亦或几时能回?”
“尊上见谅,妾身不可说!”因是神魂大损,过于虚弱,只这么一小会儿,柠凰已是有点支持不住。
想不到今日绞尽脑汁打着归还失物的拙劣借口上门来,竟是连人都见不上。君上邪心里特别失望,却面色不显的礼貌告了辞。只是他长了个心眼,待行至僻静处时,悄悄从袖子里放出了一只小飞蛾。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蛾子,而是他用通灵术变出来查探消息的介质。如果不耍点手段,他恐怕永远都掌握不了小鸾儿的行踪吧。
君上邪想了想,还是决定往离恨天上去走一遭,再晚点说不定小鸾儿就回来了,也许还能来个偶遇什么的呢。
假山翠石,松岩鹤舞。仙气缭绕的兜率宫,仍旧是万年不变的老模样。君上邪行至宫门口,不见一个人影也没觉得惊讶。这老头,怕不是又在闭关整什么稀奇古怪的丹丸子吧?径直绕过玄典台,穿过五材宫,前面就是天一金池了,只听得常年不断的潺潺水流声传来。君上邪目光一转,忽然瞥见左侧会仙福地的假山旁,有两个童子在悠闲的扫着地。君上邪正欲再往前询问,就见其中一人突然拄了扫帚,八卦兮兮的凑近另一人小声道:
“喂,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听人说,昨儿早上,月池宫发生大事儿了,好像是三生石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有人看见月老带着石头他们两个匆匆见天帝去了呢。”
“你打听到什么情况了吗?”
“这个倒还不清楚,不过,你说会不会又是绯鸾公主干了什么事吧?”
“对啦,今儿卯时,天帝遣人来问师傅要了一颗梦魂丹,你知道吗?”
“梦魂丹?天帝要那玩意儿干嘛?”
“诶,你说会不会又是绯鸾公主把三生石给玩儿坏了,天帝一生气就贬了她下凡去呀?”
“你这么一说,今日这都晌午了,倒还真没见着公主呢?也没听说其他哪宫正鸡飞狗跳的。”
“我看啊,真没准儿。你想那三生神石是甚宝贝,迄今为止,也就公主能弄坏了它,也是奇了怪。”
因听他们提起绯鸾,君上邪不知不觉就停了脚步,竟然偷听到个这么意外的消息,他心里如一锅沸水热浪翻腾起来。这时,正准备弯腰拿簸箕的仙童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君上邪,忙扯了另一个童子行礼,道:“师叔来啦?不巧师傅他老人家今早才进了丹房,中途不可打扰,需得七七四十九日满了方能出来。师叔可是有什么急事?”
君上邪抬眼望去,果见那边炼丹房隐隐有金光闪烁,定是大师兄在施法炼丹了。因心里装着刚听到的事情,也不欲久留,于是便道:“无甚大事,原想闲来找师兄探讨一番修行心得。如此不巧,我便先回去了,下次再寻时机上来。”
复又在天庭各处不漏声色的打听了一番,君上邪方才自行离去。
小鸾儿,你果真被贬下界了么?究竟在哪里呢?我一定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