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云翀不记得那天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了简溶的家,更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
只记得回来之后找张顺要了一打啤酒,就把自己关到了办公室里。
为什么,为什么造化如此弄人?
为什么相爱的人离的如此之近,近在咫尺却不能在一起?
在他生日的那一夜,他为能够拥有她而感到的小确幸,以为幸福就是现实中的存在,却不知那只是沙漠中的蜃景,在他触手可及的时候就忽尔消失不见了。
他拿起酒瓶一瓶接着一瓶饮着,只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翌日清醒之后,身体的绵软无力、头晕脑胀又使他懊悔不已,一向有节制的他最痛恨那些为情所困而彻夜买醉的人,自己的这种行径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堵塞在胸中的烦闷需要一个出口,他突然想去旅行,一个人的,随心所欲的,无所牵挂的旅行,一场能够让他释放心性并自我救赎的旅行。
没有多加犹豫,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便给张维宁去了电话:“维宁,你这一段时间单位要是不忙的话,酒吧劳烦你多上些心,我有好些年没有出过远门了,想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时间不长,大概十天半个月吧,如果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你尽可以打电话联系我,我会24小时保持开机。”
“没问题,正好这一段时间单位事情不多,抽空我会多去酒吧看看,你就放心的去吧。这几年酒吧多亏了你才能顺顺当当的运营下去,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放松一下了,兄弟这里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
“谁打的电话?欧阳云翀?”张维宁刚挂了电话,申倩茹就在一旁问道。
“你们女人就爱问东问西的,不是他能是谁?云翀刚与斯喻分手,估计心情不佳,所以想出去转转,让我这一段时间对酒吧多上点心。你说他俩好好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啊?”
张维宁有些纳闷。
“切,嫌弃我们女人问东问西,我们那叫‘关心蔬菜和粮食’,贴近生活。可不像你们男人,一天到晚只关心自己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国家大事和国际形势。他俩的心早就裂了,没有旁人估计还有和好的可能,这中间插了一个简溶——分手不是迟早的事儿吗?你说欧阳云翀傻不傻?放着秦斯喻这么优渥的条件他不要,偏偏选择简溶,‘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他呀,一定是在简溶那里碰了钉子。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看吧,他总要为他的所谓的爱情付出代价,最终两头谁也得不到。”
“欧阳云翀对简溶有意思?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张维宁皱起眉头,更是不解了。申倩茹白了他一眼,“你这榆木疙瘩能看出啥?唉,眼瞅着一对神仙眷侣就这么散了,啧,啧,真为他们感到可惜!”
做为介绍人的申倩茹看着他们俩从相识到相爱,从隔阂到分手,不禁为他们的感情感到有些惋惜。
“要我说啊,他之前甭管是与于然婷还是鲁曼珊,包括秦斯喻,或许有情,也或许有爱,但都没有爱到骨子,不像我爱你那样,为了你都入赘你们老申家了。”
“屁!什么入赘,你是死皮赖脸好不好?”
“好好好,我死皮赖脸,缠着你不放好吗?咱们还说云翀,其实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他认准的事还真没有他办不成的,他现在为了简溶这么魔怔,说不定是真爱了,没准儿俩人最后还真能成了。”
毕竟是在一起睡了四年上下铺的兄弟,张维宁笃定的说。
“不一定呢,简溶有一个类似于植物人的老公,肯定不成。”
“就是因为有一个植物人的老公俩人才能成呢,人家老公要是好好的,他再爱也没戏啊,你们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表面不看本质,要是不信咱俩打赌?”
“唉,唉,唉,张维宁你说谁头发长见识短呢,是不是膝盖又痒痒想跪榴莲了?打赌就打赌,who 怕 who。赌注多少?”
“咱们赌就赌大点的,不赌就不赌。要我说,这次你要是输了,我的零用钱你得给我涨一倍,从500涨到1000。我要是输了零用钱你可以扣一半,从500减到250,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咱俩拉勾上吊,你就等着当二百五吧。”
“切,谁是二百五还不一定呢。要我说拉勾上吊不作数,咱不玩儿这么幼稚的,口说无凭,得立字为据!”
“立字为据就立字为据,都不须耍赖啊。”
……
张维宁把两人按了手印的字据找了个妥当的地方收好放好,然后背着申倩茹立马就给欧阳云翀去了电话:“兄弟,你好好散心,酒吧的事情不用管,有我盯着呢。还有,回来后一定要好好追求你的简溶女神,记住一定要追到手,有什么困难给兄弟我说,兄弟我一定会在所不辞,助你一臂之力。你抱美人归的日子也是兄弟我涨零用钱的日子,否则我就成二百五了,求求你,一定一定不能让沦落为人人耻笑的二百五。”
“你成二百五和我追简溶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关系可大了,加油吧兄弟!”
张维宁在电话里神神秘秘的说着,弄得欧阳云翀倍感莫名其妙。
打理好一切,他就开着车出发了,他漫无目的的一路向南,累了就休息,不累就继续前行,他朝迎过旭日东升,也暮送过夕阳西下,穿过北方的飘雪,也越过南方的绵绵细雨。
车向前开着,道路两旁的树齐刷刷的向后退着,一如时光流逝一般。
他到过无名的村庄,夜里留宿在那里,简陋朴鲁的环境使他夜不成寐,他披衫踱步出去,伴着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夜虫争鸣。
那里的星星比地上的灯火还要明亮,夜幕低垂,星斗闪烁,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双如水的眼睛,如遥远的星辰,如近处的灯火,离他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他不知疲倦的爬到了黄山的顶峰,那里云雾缭绕,奇松怪石,似乎如入仙人之境,那缥缈之处一定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吧,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她。
他来到了厦门的鼓浪屿,感受着岁月静好,感受着阳光和海浪,感受着索索的风声,感受着手握着一杯咖啡在窗前听钢琴声的浪漫……他突然想到,如果她在身旁该是怎样的欢喜。
……
一路上,他见过了最美的风景,也见过最有风情的姑娘,但所有的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对一个人的思念。
他看到一棵普普通通的树会想起她;他看着流水如碧玉的无名小溪会想起她;他看到蓝天白云会想起她;甚至不期而遇的一场雨、突如其来的一阵风——他都会想起她,想起她影影绰绰的身影、深如碧潭的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头,小巧丰厚的唇,浅笑嫣然时若隐若现的梨窝……
相爱那么难,相思已成灾。
他突然想起简溶借给他看的那本《少有人走的路》,那本书的开篇有过这么一段话:“人生苦难重重。这是个伟大的真理,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真理之一。它的伟大之处在于,一旦我们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就能从苦难中解脱出来,实现人生的超越,只要我们真正理解并接受了人生苦难重重的事实,那么我们就会释然,再也不会对人生的苦难耿耿于怀了。”
一瞬间他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过来,幸福本来可以唾手可得,而他之所以纠结痛苦还是缘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自私。他爱简溶,但并不能真正接受和她一起照顾曾毅现实和实际。之前的帮忙无非是偶尔,但是真正的涉及到一辈子,涉及到日常的琐碎甚至一些脏污,他的小我就起了作用,迫使他不断地向后退缩,不敢面对。
“曾经在某一瞬间,我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是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欲望,还有勇气、责任、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在生活面前我们还都是孩子,其实我们从未长大,还不懂爱和被爱。”
“想让别人真正爱你,只有让自己成为值得爱的人。”
“爱是长期的和渐进的过程。爱是自我完善,意味着心智不断成熟。爱,能够帮助他人进步,也会使自我更加成熟。换言之,我们付出爱的努力,不仅能让他人的心智成熟,自己也同样获益。”
书中的话一句句徘徊在欧阳云翀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回忆起自己曾经荒唐的过去,回忆起曾经交往过的每一个女孩——于然婷、鲁曼珊、秦斯喻……她们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可爱,最后之所以没能走到一起除了自己的爱无能,最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自己的不够勇敢、没有担当,心智不够成熟,从来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并做出相应的牺牲。
人生的旅途上,找一个短期能够排遣寂寞、孤独的旅伴并不难,但是碰到一个和自己心灵契合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没有简溶,他可以活下去,但不可能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他决定回去,和她一起重新面对生活中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