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黑马眼里有忧郁的春天(外一章)
[安徽]孔晓岩
骄傲的勇士,身体里安放着远方的草原。
嗒嗒的蹄声是纯净的天籁,倏然而至。
人群瞬间安静,接受了一匹黑马野性的重塑。
惊叹、讶异,黑马穿过目光的丛林。它低下头,又很快抬起,骄傲的勇士,身体里安放着远方的草原。
黑马转过头颅,十里长河照见原野的眸光。
深黑的夜里,十万个星子齐声呼唤。
黑马在春天低吼,马上的骑士攥紧了缰绳。
黄昏
古铜色木纹家具,在黄昏里,孤独,隐秘。一只猫鼾声细微。
钟摆悬垂,时间静默无声。
白发的老木匠,切割去木料上的谎言。
夕阳向晚。
有隐隐的风。
(选自《中国诗人》2018年第2期)
大野(外一章)
[青海]宋长玥
皮匠到了新疆,赶马车的寡妇拉着一马车春天过了天山。
大野:我听见命运匆匆赶路,而大野荒芜。
我听见匆匆赶路的男人一声长息。
大野静极。
当佩戴牛头面具的男人无语向天,当无语
向天的男人沿一条寒路走向乡土,我预见的生活
能否为落难者敞开一扇门?我预见的男人
绕过孤鹰的城堡,留下一行飘荡的脚印。
太阳说:这个男人就像历史。
在西宁
铁匠向西走,马就在一粒火星下面生下女儿。
银匠过河,把月亮挂在青唐的胸口。
皮匠到了新疆,赶马车的寡妇拉着一马车春天过了天山。
我在前世没有碰到他们。唯一遇见的,是太阳旁边的白雪。
现在,他一个人安静地走路,那么从容,那么简单,好像很多人找了许久的幸福。
(选自《散文诗》上半月刊2018年第6期)
虚弱的翅(外二章)
[四川]伍荣祥
窗外滴答地响,时间已经看见了我的暗伤。
翅膀展开,羽毛在天空里闪亮。
然而,不知道乌云随后要对付的,是那片骄傲的草丛,还是这固执又虚弱的翅。是呵,羽若微言。
总是敲不开门,该用什么撼动于你?
说到这里,多想以月色代替声音,用一缕蓝潜入你的梦中。
就一阵,月光选择后退,蓄谋无疾而终。
某种事
某种事,整日就在房檐萦绕。
像朵浮云黑压压的,徘徊还是徘徊。当你举头之时,它却若只鸟刹那间无踪无影。而云,终年不语。
一只病犬步步追随,影子跟着尾巴跑。
在院内,子夜总是噩梦:要么让双脚置于悬岩,要么众草在清晨静悄滴泪。或者,像无语的犬,后退于屋角哑然。
某种事,只静观或隐忍。
时间全部翻开,我只是一页被涂鸦的纸。
暗伤
一株水草,一片香叶,一朵宋词的梅。
都看不见,尽管风景一览无余。
我还说:从窗棂远望,包括开始生病的昨天和困顿感染与一片茫然的明天。
这一切,谁愿追逼自己,月光在屋顶照常高悬。
说到自己,只有以草为药。
虔诚治病,并在深夜用心祷告。
窗外滴答地响,时间已经看见了我的暗伤。
(选自《星星·散文诗》2018年第8期)
在岱山岛看海
[浙江]流泉
我的狭小,因大海而辽阔。
缆绳始终牵扯目光,在岱山岛上,我的执拗像一只海鸥,低回。而恰恰是,貌似平静的波光下面,大片的金枪鱼汹涌。这个五月,我把一颗心从尘嚣中收回。
但翻阅大海,礁岩与桅杆都是浅显的文字。潮汐的表达有另一面的深奥,在细沙中被埋没,源自对现世生活的误读。我的偏颇总游离在大海之外。我的羁旅,有无法靠近的海岸。
岱山岛的夜色赋予了新的安慰。它的暖色调似远处的航标灯,与一种颠簸与挣扎是默契的,因而,当我背负星辰和浪花,抱怨是苍白的。水底下的澎湃,勾勒了大海的内心。
风是无言的。海岸线上,却有动听的音乐应和一长溜白浪,高举鲜活的旗帜。这时候,我看不见的生锈的两耳,都能听见——“心灵挣扎完全归于枉然:我被一种强烈的热情所魅惑……”我的狭小,因大海而辽阔。
我不是执缆绳之人。我不说驾驭,但认同了沉浸。在岱山岛,我愿意被一根缆绳牵引,我愿意就此坦露全部的羞愧,被涤荡。
(选自《散文诗》2018年6月上半月刊)
夜行者笔记(外一章)
[甘肃]任随平
夜行者的脚步,丈量的不是荒原的高度,而是心路历程!
1.风睡了。荒原睡了。
月色还未从朦胧中醒过来。
一只火狐的出没,点燃了荒原高处的火光,一小撮,像一个人燃烧的左心房,跃动,每一步,都是一段弧——穿越夜色的围栏,隐遁在眼眸深处。
2.找寻。狐抑或梦!
顺着夜行人身体射出的那束光,是灯的梦幻,还是夜行人点亮了内心的灯盏?
光束犹如一把刀,沿着山峦切割。
3.山野在恍惚中开始奔跑,
丛林在明灭闪烁的幻光中摇曳身体中暗藏的金币,惊醒的夜风,运送来成吨成吨的花香……
夜行人手中的刀迷醉在一河碎银里。
4.风声鹤唳!是地脉涌动?
抑或火狐歌吟?
夜行者双手紧握的是火光吗?
荒野之上,是谁,搅碎了一池辰星?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5期)
曲家屯(外一章)
[黑龙江]曹立光
被酒泡软的枪管褪去外套,新年的匕首抵住生存的喉管。
低烧的天空,有大片大片的雪跳下来。
柴火垛。菜园里如山的玉米。房前屋后巡逻的黑狗。半敞的院门。累坏身子的收割机。鸭子脚下歪歪扭扭的小路。
没有人的曲家屯,雪覆盖雪,寂静如炊烟摩擦翅膀。只有口叼粮食的田鼠在萧瑟的砖墙下跑过,灰色的大尾巴挑着夕阳。
夜宿原始林
泥做的马车将流水的幸福——搬出体外。那风湿的人间烟火,在大雪的头上刻下皱纹。
抽根肋骨取暖,篝火中铁锅蜷缩成一片月光,狼皮褥子就无遮无挡悬挂在白桦树枝头。
在狗熊还没有冬眠的木屋里,旱烟和火盆勾着头,撕成条状的日子卧在铁盘里叹息。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被酒泡软的枪管褪去外套,新年的匕首抵住生存的喉管。
(选自《中国诗人》2018年第3期)
一场大雪就像一场大病(外一章)
[湖北]向天笑
春天就要来了,何愁不恢复花团锦簇。
一场大雪,就像一场大病突如其来。
这陡然的变故,让你欲哭无泪,满身流动着蚂蚁啃骨头的痛恨。
那些舍不得践踏的白雪,被远行者踩得一塌糊涂。
你一挥手,便化作一片虚无。
不带走一朵雪花、一枚落叶,只带走自己的躯体,精心守护从前只对一个人开放的花园。
不料,被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雪袭击。
你一挥手,就告别一地的鸡毛。
春天就要来了,何愁不恢复花团锦簇。
多年后重逢
多年后重逢,在这个已是春天的冬天里,我遇到你人生的冬天。
再大的一场雪,也比不上你的心在滴血。
我们凭借一座大桥,就可以从此岸到彼岸,让天堑变成通途;
我们凭借一次相会,也许会改写一生的结局,重新擦亮那些不再明亮的日子。
就像一场大雪,可以轻易遮掩一路的坎坷,别人看不到你笑脸背后的辛酸,除了我。
(选自《中国诗人》2018年第2期)
我的纪实簿(二章)
[四川]鲜圣
与一尊青铜对视,上帝和神的花朵,开得如此庞大。
老茶铺速记
鸟比人先到,人比阳光先到;阳光比茶先到,茶是不得不见的主人。
把铺子先打开,茶还在闺阁里梳妆。暂时不要惊动她,就让阳光和鸟语陪你在竹凳子上小坐,竹凳子是凉的,鸟语最先把它煨热。
今天的茶客依然是一张张老脸。铜壶煮过的三江,每天再煮几遍。杜撰的故事、真实的往事都在茶里沉浮,如果多余了,就直接洒在地上。
老茶馆隐居在暗处,找到的概率不大。我来,我坐下,从茶壶里咕咕往外冒的水蒸气,很快也要散场。
古戏楼速记
唢呐列队,声音像一堵承重的墙,正面薄,拐角厚,墙里墙外藏不住一出好戏。
一根朽木的裂缝,如果再宽一点,正好可以躲进一个喊冤的人。
锣鼓单薄。铜和牛皮相对结实,敲锣鼓的手像一根木头椽柱,在操纵舞台,看戏的人大多在戏外苟且。
虫子,这个老刺客,把戏楼的雕花咬出一个个可以叫怨恨、也可以叫忠义的小孔,
血液、尘埃、阳光和雨,依次降临。
哪一颗人头今夜落地,哪一出戏里的灯火今夜熄灭,躲过一劫,藏在墙角苟活一世的草是唯一的证人。
三花脸,一张纸做的脸,经不住风雨,却惹人喜爱。
他一退场,月色冷清,照着苍苔。
(选自《大沽河》2018年第1期)
朗读者(外一章)
[甘肃]阿垅
含着爱意的阳光,一路延伸过来,为小天使点燃了金色的笑脸。
一所学校的特殊,在于残酷的风雨每关上一扇门,世界就会为它打开另一扇窗。
这样奇妙的早晨并不多见,在草地上盘坐一圈的自习:他耳聋失聪,但努力以舌尖含糊地发音;她哑巴无语,在借用优美的手指来说话。
书本摊开,在他们手中就是圣经,在她们膝头就是乐章。
一篇小学课文记忆犹新,在沉静而又偶尔发出一两声咿呀的朗读中,怎么就变得那么整齐划一,令人赏心悦目: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他们轻轻摇晃单薄的身体。
她们细小的发辫上,都停留着一只丝绸的蝴蝶。
含着爱意的阳光,一路延伸过来,为小天使点燃了金色的笑脸。
在人间最温暖的地方,一旁完整无缺的我,已深深感受到自身内心的残疾。
雪霁
不是说那两只互为镜子,给早晨梳妆的乌鸦。
不是说描画在白纸上,不分你我,一双一眨不眨的眼睛。
我对着茫茫空寂大喊了几声。
在回头的那一刻,看到以往丢失的脚印,终于认出了我,正从雪地上清晰地走过来……
(选自《星星·散文诗》2018年第2期)
八朵桃花(外一章)
[广东]蒋志武
真正的诗人都是一朵桃花,在春天造梦,日夜兼程赶往他果实的肉身。
八朵桃花在一个枝头上,紧挨着;褐红色,看上去十分轻柔。
蜜蜂在花蕊中滚动,它将全身的针扎在了这里,在桃树下,我有红色的欲望并将肉身慢慢缩紧。
红色,就是我灵魂的色彩,在春天的新生事物中,时间喷发出来的火焰正撞击着蔓藤爬升的围墙。
而真正的诗人都是一朵桃花,在春天造梦,日夜兼程赶往他果实的肉身。
我爱一切幽暗,也爱绚丽的外表。当八朵桃花同时开放,就会有八个梦带着土地的青铜演奏,并穿过富有弹性的地面找到它们深埋于地下的栅栏。
一团火
我饲养着一团火,要不断地往灶坑里添加火药,眼泪和知途忘返的生活,火焰才不会熄灭要弯下腰才能摘取到现实主义的果实。
跳跃的火苗是多脂肪的青春,我交出一滴血,舔舐火焰,蓝色的火焰是命运的内心,真理永远不会被打败,例如时间,永不会燃烧殆尽,而我是婴儿床上的小花朵。
这团火,十几年,风吹,雨淋,仍保持了我生活的原样不为他人所熄灭。
于是,我想到:人只要坐下来,就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谁也抢不走。
自己的火焰,由自己来熄灭。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6期)
静夜(外一章)
[四川]云子
该开放的一定纯洁,该憧憬的一定美丽!
有一只蚂蚁站在窗子上,倒影很冷静。
花盆中央,蜘蛛编织的网,保护了兰草的圣洁与高雅。
时间站在最高处,俯视窗帘背后的我。
夜幕这双老手我是躲不过的,台灯只好开亮到最高档。掉在地上的文字,清晰可辨。
露水这位美容大师,走进盆景,很快,青秀的兰草们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古典美。
放一支橄榄月的曲子,两只精致的飞蛾,投入我的怀抱。
童话的冬天
1.初雪,小小的雪花,梅花的子民,一夜地到来,比鸽子的情歌还要缠绵。
憔悴了的脸不再憔悴,梅花正绽如叙说……我的诗也晶莹起来,绕着你的身影飞来飞去。
该开放的一定纯洁,该憧憬的一定美丽!
2.这些冬天的姑娘,常在你的眼里潮湿成风景。
你睫毛下,是童话的窗子。
鸽子过来了,你的心弦上,有没有温暖的曲调?
(选自《剑南文学》2018年第6期)
夜的经纬(二章)
[内蒙古]关福财
万物在大地上开始平起平坐,夜色疆域辽阔。
夜之阔
夜幕被最后一群晚归的昏鸦重重地拉下。
满天星斗勾画夜的细节,深邃旷野层层皴染夜的底色。
一切都安静下来,就连白昼最爱聒噪的鸟虫也潜入思想的巢中噤声禅坐,摆渡自我。
请原谅麻雀偷吃稻谷的过错,请宽宥误伤蜜蜂的花朵,世间的万物都是时间的子民。
请拂去灵魂的尘埃,让心静如止水,浸洗阳光下的污浊。
远山渐失巍峨,余下一抹轮廓。
万物在大地上开始平起平坐,夜色疆域辽阔。
夜之深
夜深如草原隐遁的牛羊,在时空里摆正姿态,成为夜平衡的支点,驱赶眸子里一点点涌起的迷惘。
在夜的深处、暗的角落里,有人慢慢放出内心豢养的小兽,或被驯服或被放纵。
晚风轻柔中暗藏着锋芒,收割一批批盗梦者的身影撒向空旷。影随草动,飘移的影子伺机嵌入夜的骨缝。
夜犹如一张弓,搭在弦上的众生,挣扎着卸下对箭镞征服的欲望。
夜的深度,其实与夜的轻重无关、与夜的浓薄无关、与夜的长短无关。
夜深沉,慢慢剥离一切表面的纷杂,省略万物华彩中的凌乱,虚掩一扇门留给梦。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3期)
岁末杂句
[四川]杨通
人生,有些时光可以隐去,有些经历可以忽略不计。
1.这一年,我没有顶住生活的压力,但也没有被粉碎。
我的快乐还在苟延残喘。
2.夕阳,是我开出的一朵暗香浮动的梅花,如果你不来折,我怎么肯落下去——我想在有生之年再爱你一次。
3.我想在梦里修一架云梯,去天上陪你看月亮。
此时,我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4.人生,有些时光可以隐去,有些经历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我们,“躬耕于黑夜,服侍着光明”。心怀坦荡,无畏前往,不去计较世界施舍多少远方与未来。
只有死亡是唯一神秘的暗器,握在上帝的手中,防不胜防。
5.痛苦是盐巴。没有了它,我们的生活就缺少了滋味。
6.今夜,我不会偷走你的月光。
我没有那么大的行囊,装下你的乡愁。
7.霜雪铺满荒草。黄昏多么寂静啊!
唯有一只虫子没有停息鸣叫。
它心上的灯盏,正温暖着我们的大地。
8.不解九丈秋,只醉一轮月。
9.心中有沟壑,笔上起峰峦。
10.这一年,我把山看高了,我把水看长了,我把花朵看艳了,我把云看白了,我把房东的女儿看走了,我把你看美了,我把路看弯了,我把人生看短了,我把真看假了,我把树叶儿看黄了,我把红尘看破了,我把自己看没了……
(选自《星星·散文诗》2018年第5期)
叶子帖(组章)
[黑龙江]杨金玉
我不是一颗星辰,只是一片叶子绿过一次春天。
1.一棵裸体的树像魔术师不用遮挡地表演。
一挥手叶子长出来了,一挥手花就开了,一挥手果子就挂满枝头。
再一挥手,鸟巢卡在枝杈上。
树说,我还会变来一树爱情。
2.满树的叶子就像一个人的头发,每一片都有树的血型。
阳光和风是灿烂的梳子,梳理每一片叶子;
树冠是时尚的发型,把美展示给我们。
3.鸟是会飞的叶子,再大的风也吹不走它,好像有一条长线把鸟拴在枝头。
树枝把吹走了的鸟拽回来,听它唱一支怀旧的老歌。
4.叶子从树上掉下来,雪花是从天而降,它们走了那么多崎岖的路,只为在地面遇见。
5.叶子覆盖了土地,雪覆盖了叶子,阳光覆盖了雪和土地。
相逢即别离,一翻身就是一生。
6.自从叶子离去,树就成了光棍。
熬过一个冬天,离散的叶子又回来了。
嗯,又是一树风景。
7.叶子的风头都被花朵和果实抢去了。
结果是:花朵零落成泥,果子听着了叫卖声。
低调的叶子,身体里储满阳光和火焰。
8.一棵树上有三样东西,叶子,花朵,果实。
花朵是蜂蝶的最爱,果实是主人的最爱,而叶子是自己的最爱。
9.一树的叶子是一个社会,一个团队,一个家庭。
穿过风雨、冰霜、阳光。一棵树举着我们的岁月。
我不是一颗星辰,只是一片叶子绿过一次春天。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4期)
人生如书(外一章)
[湖南]刘定中
人生如书,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你自己。
有的人生写得波澜壮阔,瑰丽神奇,闪烁着时代的光辉,成为精品,名著,史诗。
有的人生写得优美,朴实,真诚,虽然平淡,但仍是一部有滋有味的好书。
有的人生写得粗浅,平庸,淡而无味,但也无毒,是一本放不上书架的书。
有的人生写得乱七八糟,贪得无厌,以致穷凶极恶,成为一本必须立刻销毁的坏书。
啊,人生如书,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你自己。
人生如棋
1.在人生的棋盘上,认清自己的位置是最重要的。
你在兵的位置,你便是一个兵,你就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进攻,攻过了那条命运之河,便断了回家的路。但是,你获得了横冲直撞的权利,如果机遇降临,或许还能捉住将军哩。
你在马的位置,你就是一匹马,你就只能斜着冲杀出去,如果运气不错,也许你能成为一匹千里马,把敌方阵地上的车、炮踩得粉身碎骨。
2.在人生的棋盘上,你的位置是可以变化的。
将军不也是从士兵的行列里走出来的吗?
然而,你能不能从士兵的行列走上将军的位置,得由主客观两个方面来决定,也就是你的品格,你的学识,你的应变能力,你的人缘,再加上机遇。
时势造英雄,只说到一半。
另一半呢,靠英雄自己造。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9期)
城市,与车有关的断想(组章)
[湖南]苏启平
把路留给别人,包括我们的儿女,亲朋,仇敌。
立交桥
小鸟掠过天空,车辆飞驰道路。
天地人,是最古老的立交桥。
桥上,桥下,车来车往。人总是无处不在,天生平等。
每个人都走过自己的立交桥,路边总有相似的风景。
最美的地方最容易迷路;彷徨或是果断,最终我们只能选一条路走向远方。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经过自己最后的立交桥。
人生就是一场孤独,你越往前走,人越少。
把路留给别人,包括我们的儿女,亲朋,仇敌。
斑马线
城市,一切的线条都是法则。
每一次斑马线上的礼让、等待都是一种心灵的救赎。
街道是一条河流,车辆是来回穿梭的鱼群,长着锋利的牙齿。
穿过斑马线,从这个岛到那个岛。哪怕只是一个救生圈,或一根铁索。斑马线是一块白色的海绵,让我们硬的骨头在磕磕碰碰的人生路上不受
伤害。把自己的头角藏起,露出微笑,沉默不语。
走过这段危机四伏的道路,前面有温和的春风,明媚的阳光。
停车场
停车场是一个窝,城市是一个更大的窝。
世界也是一个窝。一样的车位停着不同的车辆,来自四面八方,去往四面八方。闲着,满着,每一种状态关键是适合自己的最好。
我们是自己的候鸟,一场停泊,一场休憩。
前面总是无限美好,游子的每一次停泊都是为了回家。
汽笛声
塞满道路的车辆,让人想起一场动物大迁徙。
用倾听花开的声音去感受汽笛,没有喧嚣,庸俗。
汽笛有一种穿透,直逼心灵。提醒路人,更多提醒自己:
笔直的道也可能误入歧途,曲折的路也可以弯道超车。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10期)
青山之城(三章)
[浙江]张敏华
响沙湾,响沙湾,我听到的只是飞沙的沉默。
谦卑的生灵将自己安置在天地之间,远道而来的人,逃脱不了耳鸣的记忆。一座混血的城,一轮清真的新月,内心的帝国席卷辽阔的疆域。
瘫痪的旧城墙,只是在承受孤寂,岁月的泥淖,无边的眩晕。
干燥的地理将烈酒一口饮尽,整整一天,太阳没有露面。
草原
风沙传染给草地,马生活得干旱。放大辽阔,放大一种存在,或不存在。幻想有足够多的雨水让时间倒流──阳光堆积青草,羊群接近白云。
不是草原,是草原──转身,无垠的疆土。
夕阳咬不住敖包,一堆堆篝火,熄灭了荒凉。
沙枣树
用沙枣树的枝叶编织秋天,在驼铃声中再将它拆散,沙漏之后,剩下枣。风沙推开沙化的夜晚,背对沙枣树的日子,如何向植树的老人顶礼膜拜?
太阳翻身,向着大地还乡。
──沙洞里的鼹鼠,在沙枣树下学会了忍耐。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10期)
茶叶(外一章)
[四川]周小平
打开自己,还原出一芽一叶,漂荡出一叶一舟。
杀青、揉捻……
褪去一袭、又一袭青衣,竭力坍缩自己的形象。
把芬芳的高度降下、再降下,直至暗香深藏。顺便捎上,烟雨朦胧水之湄的心事。同时,也把摇曳在崇山峻岭的渴求、深沉打捆。
去赶海吧!去漂洋吧!去漂洋过海……
沿着丝绸曾经的足迹。去识别当年咸涩的朵朵浪花,去辨认当年粗糙的粒粒黄沙。
扶直了的大漠孤烟,伴随孤独的驼铃。弯曲了的天际线,温柔地摩挲着片片帆影……
云游他乡,异域有了一路的绿卡!在陶瓷器皿,在紫砂壶里……
打开自己,还原出一芽一叶,漂荡出一叶一舟,岁月变得源远流长!
丝绸
蚕虫,咀嚼着绿意。沙沙的声音,惊动了端倪。
设置悬念,作茧自缚;绝地反击,破茧成蝶。
浸泡在水深火热的煎熬,只为凌迟的壮烈。
了不起呀,了不起!一粒春茧,竟然能够缫取一公里的丝路以及丝路上空的漫天花雨。
绫罗绸缎的光鲜和柔滑,来源于作茧自缚!
绫罗绸缎的肌理和体面,来源于破茧成蝶!
故事,发生在西汉,或者更为久远……而当丝绸滑过亁坤交接的地平线、滑过遥远的海平面,就成就了东西方联系的路根。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10期)
看山看水(二章)
[安徽]司舜
走山的女子,那窈窕的身段,能感受到她乐曲般的荡漾。
脊背一般的山梁
脊背一般的山梁,那美,让天空哑口无言。
天空,空在那里,一言不发,任由河水哗哗啦啦唱出赞美的诗篇。
山连着山,就会有很多秘密。比如:昨晚一阵雷雨,到早上,悬崖上就多出一条瀑布;比如:明明是兰草花香,走近一看却是一朵蘑菇的花伞。
看到一支竹笋,撑开地面,我替它开心;看到一只蝴蝶,落在草尖,我也为它祝福。
山,连着山,就会有很多美妙的错觉。比如:看多了流水,听多了水声,自己也就成了一条溪流;走山的女子,那窈窕的身段,能感受到她乐曲般的荡漾。
春风,会把吹拂变成一个仪式,风再浩荡一些,会将山林吹响。
这样一道流水
一道流水,在青山绿水之间,一种天然娇媚的姿态。
流水酣畅,像某个纵情的少年;我喜欢这种丝绸起伏般的流淌。
我注意到:一棵老树倒在流水中,任凭流水在它身上静静地抚慰,它用身躯改变了水的姿态。它的胸膛上又长出一棵小树,像一对依偎的母子,那棵小树,如同初生牛犊,颤巍巍、怯生生,懵懵懂懂的样子,很享受、很可爱。
能把我的心弦拨动的,正是这种巧夺天工的自然、朴素、沉稳、细腻和温婉。
一道流水,它有极其丰富的过往,也有极其美妙的未来,这样的流水,我,还有很多人都愿意去追逐。
一道流水,在青山绿水之间,却又在青山绿水之外。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10期)
大地上的秩序(组章)
[辽宁]晓林
冬天的河流,被迫弯下腰,但它还保持着过去奔跑的姿势。
1.草原的广袤,在于众草学会了马儿的飞奔,在于一根马头琴的断弦,被一丝掠过淖尔的风儿重新续上,在于一个从马背上站起来的骑手老了,可他昏花的眼神里,还有着凸起的敖包。
2.父亲留下没收拾妥当的牵挂,就露宿山冈。他用一次草率的远行,小范围地改变了山中草木的秩序。父亲把这个春天的雨水都交给了我,让我以跪地饮水的姿势,再敬献给大山。除此,我可以一无所有。
3.溪水在冬天里缩紧身子,它把自己的一部分,打造成躯壳。它告诉那些倾听者——灵魂总是在低处,且流动着。
4.父亲用额头上的皱纹,捆紧了我们一家人散乱的时光,再堆积起来。有时,我想象屋顶上的那根炊烟,是父亲最长的一条皱纹,父亲用它捆住一年四季。
5.田埂是另一根缰绳。它因为一次舒缓,在一头牛的黄昏里延伸。
从来是一头牛的影子被大地收藏;但它的缰绳,还田埂一样地拖在那里。
6.在山中,我走惯了夜路,摸黑也能看清我走在哪里。
其实,以前都是我和父亲一起走的。父亲在前,我紧跟在后面。
当我独自行走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一个人的脚步声,是怎样加重了大山的沉寂。
7.奔马死了,但涌动的马背,却留下来,纪念一个骑手抑或一个在马背上站起来的民族。
8.冬天的河流,被迫弯下腰,但它还保持着过去奔跑的姿势。
9.一片羽毛在林间的小路旁边,微微抖动着,它似乎还保留着一只鸟最后的呼吸。我弯下腰,想从它最后跌落的飞翔里,找到一只鸟过去的体温和啾鸣。但它只能告诉我一片羽毛承受之轻,而非春天的遗址。
10.一棵树,被雷电劈成了半棵树,它却还直立在那里,让伤痕也有了同树一样的高度。
(选自《诗潮》2018年第5期)
丛山缀绿(二章)
[山东]鲁本胜
顺着时光走来的,山中的岁月啊,像宋词。
丛林深处,总有一丝风,在吹。
有草的清香。
顺着时光走来的,山中的岁月啊,像宋词。
美在骨子里。
山与山之间,有河;
何况,源头之水,还那么美;小楼绿地,还那么美。执子之手,死生契阔的图画,
美在我们心里。
让绿,柔弱无骨的样子,变成美的一部分,变成我们灵魂的一部分。
金野拥翠
花一样的呼吸,
点亮了古老的工布……
春之羽,越来越近。
不停变幻的草木、马匹、羊群,还有稀奇古怪的梦,
有满心的暖意。
时光发育了。
琴声和油画,拔节了。
要不了多久,大地就会感到,举头相望的一轮明月,将给岁月以美美的松弛。
(选自《山东文学》下半月刊2018年第6期)
草原(外一章)
[河北]蒲素平
当我说喜欢每一棵草的时候,我是说爱每一个生命。
当我说喜欢草原的时候,我是说喜欢每一棵草。
当我说喜欢每一棵草的时候,我是说爱每一个生命。
当我说爱每一个生命的时候,我是说我爱你。
当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是想和你度过一个大雪封门的冬天。
夜色里的竹子
砍了又长出的竹子,在夜风里,在窗前,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娘,已睡了。
我抽着烟,烟在月光里白着。
比我还高的竹子,比我瘦。
比我绿的竹子,在月光下摇。
前年砍下来的竹子,搭了豆角架。
去年的竹子又不知死活冒出来,噌噌地长着,娘说,明年再砍吧。竹子听了,就在夜里摇曳。
这些竹子啊,我伸手摸了摸。
我摸到了,一把露的泪水。
(选自《散文诗》上半月刊2018年第3期)
蜀犬吠日及其他(组章)
[四川]徐澄泉
古代的四川或许也有雾霾?
甚至比现在还重?
不然,古蜀的狗们何必少见多怪,太阳难得一见,就高兴得又跳又叫。
哪像现在的狗,根本不咬太阳了。它是主人的心肝和宝贝,与主人同吃同睡,想主人所想,急主人所急;偶尔遵从主人意旨,狂吠几声陌生人。
关门打狗二问
为什么要打狗呢?
——因为狗是主人最忠实的奴仆,主人有气无处撒,有力无处使,不打狗打谁!
打狗为什么要关门呢?
——主人德誉天下美名远播,总不能让一只贱狗的呜呜怪叫坏了一世英名吧?!
人模狗样:释义与疑义
释义1——
有的狗,长得像人;
有的人,长得像狗。
释义2——
狗借人的模样,仗人势,做人事;
人借狗的模样,仗狗势,做狗事,甚至做狗也做不出的事。
疑义1——
狗与人,人与狗,互为倚伏,谁幸运?谁悲哀?
疑义2——
当人与狗扯上关联,为什么总拿狗说事?比如骂人狗崽子,打破你的狗头,吓破你的狗胆。
能不能拿人说点新鲜事呢?
比如,将这个成语改为:狗模人样。
(选自《湖州晚报》2018年第3期)
雪在下(外一章)
[黑龙江]王平
一座城的名字流着血,历史的又一个细节因此被染成了红色。
雪在下,呼啸的北风,像被大火焚毁的小城中的哭声,高一声低一声。
雪在下,迎亲唢呐躺在血泊中,像一只无羽的鸟儿,哑默、苍白。
雪在下,倒下的亲人,像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他们的灵魂化作一朵朵雪花,哀悼着一座奄奄一息的城。被俘的英雄,肉体被一片片切下,灵魂像石头一样坚硬,不肯低下高贵的头。
雪在下,魁星楼是唯一的幸存者,张望大片大片的废墟,怒发冲冠。冰封的大江,张开千里长的挽幛。一只只麻雀在江上盘旋,发出流离失所的哀鸣。一座城的名字流着血,历史的又一个细节因此被染成了红色。
漫天飞雪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被枪声震落的雪被另一片雪覆盖。
墓碑上英雄的名字被雪花亲吻着。
是豺狼的铁蹄,踏碎了新年早晨的静美时光。70多位英雄,把雪花一样晶莹铿锵的誓词写进心里,让700多个嚣张的土匪遭遇致命的冰雪。
鸡飞狗叫。燃烧的草车,像一头头愤怒的狮子,灼伤了缕缕阳光。发疯的敌人,像洪水一次次冲向小城,一次次败退下去,如霜打秋叶。
啃着冻饼的战士们,是小城坚硬的脊骨;嘹亮的冲锋号让残匪闻风丧胆……大雪纷飞,那场战斗仿佛还没有结束。
一朵朵雪花,追赶着远去的枪声,追赶着每一个英雄的笑貌音容。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1期)
博尔赫斯
[河南]敬笃
博尔赫斯,你是一本生命之书。/在荣光与仰望中,永恒。
1.齿轮在安第斯山脉中转动,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太阳,跟着机器一起,来到文明时代。
混乱的世界,似乎在语言的干涉下,开始走向图书馆的安宁。浩瀚的海洋里,知识来自西方,来自爱琴海,来自德意志,来自法兰西。
博尔赫斯,你注定的伟大,完全契合宿命论的要求,于是,一场关于时间的定义,在焦虑中展开讨论。
2.你是旅行者,跟着时光的脚步,游走于欧陆文明与海岛文明之间,一条破烂不堪的帆船,却能在你的笔下远航。
你远离尘世的喧嚣,在安静的角落里思考,幻想与真实的界限,而那些隐藏其中的神秘符号究竟象征着什么?
3.你在文字里游荡,打量着人间的一举一动,可视的空间,看似与你无关,实则从未逃离你的法眼。
博尔赫斯,你沉思的诗,带领迷途的羔羊走向新生;你深邃的小说,让生与死变得如此微不足道,顺着时间轴步入轮回隧道;你明净的散文,让混浊的世界变得清澈甘洌。悲伤与寂寞,可以构成人的一生。
4.你说,“我钟爱我的诗更甚于我的散文。”
爱与不爱,只是在一瞬间罢了,而那些值得铭记的是读者感官上的判断。
形而上的文学,界定在哲学范畴之内,被锁困的存在,终于靠近了笛卡尔,被传世的“我思故我在”,也为你的伟大提供了一种可能。
天空之河,可怜的幻影,在你的眼中凋零。
但凡要强的植物,都会在死亡之中获得尊严。
5.你说,“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命是临近的死亡”。
这是肉体的幻灭,还是词语的消失?
信仰的大理石,雕刻成神的模样,驻守在词语的墓碑之前。
没有人能读出你的泪,没有人能理解你的痛,没有人能撕毁黑夜的面纱,那条来自西班牙字母里的河流,会在时间的尽头,接受来自星辰的恩惠。
6.世界不会缺席,而我们总会在世界中缺席,可是博尔赫斯,从未缺席。
博尔赫斯,你是一本生命之书。
在荣光与仰望中,永恒。
(选自《散文诗世界》2018年第2期)
笔底微澜(二章)
[四川]符纯荣
月光娉婷,暗香浮动,姿态轻盈而飘逸。
月下花开
一列火车在路上奔驰。
月光娉婷,暗香浮动,姿态轻盈而飘逸。
静静聆听:
有清越的鸣笛、畅快的喘息和疾速的驱动,春风依次打开车窗……
一条时间的河流,那阴柔的流动从未停止。
躲在暗处,倾听铁轨与春天碰撞出的干净响声,踩着准确无误的鼓点,一路紧赶慢赶。
而火车进站的消息总会提前抵达。
当雾气散开,四野腾出旷远。
我看见月光下的小站——
准点的火车微微颤动,洒落一地清甜的亮光。
暮色
那暮色,水渍一样漫过来。
积水的山坳,尚未完全淹没的倒影,剩下一截亟待爱上的末梢。鸟翅惊起,又沉落谷底。
枝条微微晃动,似在努力平衡一声摇摆的晚钟。
草尖上的风暴,需要留给露珠与星辰的下半夜。
而现在,牛蹄声掺杂于粗重的鼻息里,暮色正水渍一样漫过来。
路旁,荒草零乱。一只缺口的瓷碗,倒扣坟头。
出窑前,没能逃脱的一滴泪,被火凝固多年。
——禁锢于迟暮人间,它有无法释怀的、单薄而恒定的一小爿忧伤。
(选自2018年6月7日《北海日报》银滩副刊)
打造:时光三帖
[河南]李俊功
时光,拒绝把你的身体雕刻成石碑。
1.时光几近虚假,而它的真实,需要呈现。
孤独不易察觉。
即是一言:近智慧地,生欢喜心。
够了,一切皆属多余——
身体、语言、欲望、钱财,偶尔贪婪一念,所谓的美色、美食、醅……时光:凝驻于心之一端。
世界皆无,倏然惊醒,于此间,光芒照耀,吾已忘我。时,光,无私的布施:唯能专此在灵魂疆域,独自拥有。2时光,拒绝把你的身体雕刻成石碑。
一具肉身,一把针,甚至轻轻地触碰,就会流血,而非火花。
即便如此,你没有理由拒绝拿出你身体的光芒,照耀脚踵重复的路径。3不艳名门,只去原野。
我羡慕那个暮年的老人还在荒寒的岁尾捡拾结冰柴草,仿佛捡拾不曾遗失的岁月,自如,沉静,无想。
时光刻板上的一张白纸:
写满时光的柔软词。
释雪者,和火密切相关。
(选自《中原散文诗》2018年第2期)
终极(外一章)
[新疆]薛菲
蓦地,一声来自远古草原的马嘶,将所有距离拉近。
水在暖气管里,流淌。键盘乐,金属梳理奔跃的马尾。
几年前的晚自习,我在一间公共教室里听到过,旁边的男生说,这声音真好听。
过了两年,红砖旧楼房,一人在大床上听这声音。梦里,到了没有暖气的南方冬天。
现在,三月末梢,快停暖了。在落满灰尘的样本书库,翻一部旧集子,抬眼,阳光在窗外如蜂群闪烁。
眼前的西域很远,就像天山。望山跑死马,难以置信我就在它对面。
暖气管里在淌水,书页疾飞如羽,书架上的苏格拉底睡在金黄的尘埃里。
蓦地,一声来自远古草原的马嘶,将所有距离拉近。
这里是终极,再次确定。我不用去再寻觅。
那拉提的野百合
有许多颜色在你家门口,看过以后,往送城市,医院旁边的花店。正午,阳光的大军压境,看过以后,让它们各自上马,向帛道而去。
傍晚,鲜嫩的羔羊跪在你家门口,看过以后,祈祷刀刃生锈,羊的眼眸落在星光里。
夜晚,雪的经文密密麻麻缀满,覆盖草原的颜色。
清晨,打开门,打开冰雪的重生。
苍白之花,经过灼热呼唤,开出虐恋的叹息。
一种花成为整部经卷。
四月末梢,它借青草之口倾吐,相思清洌。它像空镜子立在你家门口。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5期)
山居日子(组章)
[福建]郭永仙
茶盏中漂着月的清辉,呷一口,就将明月藏入心怀。
1.山居不离世,民房三五座,房前屋后有群山;
门前有条小溪流,溪上有座小木桥。
手机无信号,屋里没电灯,天光地色自然光。月光盈盈一水间。
清寂围绕,流水是日夜不息的歌者,以石为鼓,击出的却是丝丝弦乐。
2.夜间的静谧是一种无边的禅意。山风来过,树与树的弹拨和上水声,静听,似有千军万马浩荡踏过。
明月出山冈,未见衣襟飘飘,却已高居空中。
茶盏中漂着月的清辉,呷一口,就将明月藏入心怀。
3.鸟是最早醒来的生灵,栖在树梢上自言自语。
炊烟以淡墨写意远山近水;人间温情,也尽藏袅袅炊烟里。
流水长年不息的功课,直修炼到一尘不染。
挤挤挨挨的树木,各行其是,吐纳生长,落叶或不落叶,都有各自的准则。
4.云雾聚散有禅机。山峰列嶂若群马奔腾,演绎大自然博大精深法度。
天空顷刻变脸山雨来,暴涨的涧流却更现自由、欢畅,豪迈……
一条小路弯又弯,匆匆从山下伸入山腰雾里头。
兽入穴,鸟归林,潺潺流水里的鱼儿,都是这里的原居民。
5.青菜自己种,鸡鸭自己养,养只土狗做个伴,忠诚、贴心像兄弟。
饮清水,吸晨雾,心怀像寒潭里一尾清白、自在的鱼。
每日清晨,叶片献出一滴滴晶莹;每夜月华,给我一片思想的结晶。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6期)
我是诗歌河流里的一粒沙(外一章)
[河南]刘德印
影子是人的替身:是君子也是小人。
我是诗歌河流中的一粒沙,不停地碰撞、搬运,不停地被淘洗、挤压。
我是一粒诗性的沙,朝着文字闪亮的窗口,举着期望的肋骨,扛着前卫的长矛,挑着诗性的灵光,像爬墙虎一样,在祈求的高度招展生命的绿旗。
夜深人静,我荡起思绪的涟漪,在文字海洋里架一叶扁舟,寻找诗的灵性和精神的寄托,捕获如歌的行板,煅打坚硬的风骨。
有时,我会嗅着李白瓷杯里的醇香,捕捉诗歌无穷的韵律;有时,我会吟着苏轼大江东去的浩歌,追寻一种超越、激昂。
我多想自己是一粒沙啊,一粒诗性的沙子,砌进——
诗歌的殿堂。
影子
贴在大地上,影子和大地具有绝配的组合。
无处、无时不在的影子,像是人身上摘不掉的一个器官
——卑微,令人生厌。
人是有思想的,生活的舞台,集生旦净末丑于一身,变幻着N种脸谱,粉墨登场。可影子不会,仿佛戴了人皮面具,总是以冰冷的面目视人。比如,那见不得人的交易,影子总会真实地记录下来,不卑不鄙地保持沉默。
影子是人的替身:是君子也是小人。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7期)
踏着山的脚印
[辽宁]闫春竹
风中的落叶,总是要走一条倾斜的路。
1.总有一种事物,弯弯曲曲地植入我们的思想;
它却让我们走上笔直的路。
2.故乡流淌的月光,倾诉着我逝去的童年。
3.微风中鸟鸣停止了,它却无限地抵达了远方。
4.蓝天是云层的最高梦幻。
5.小孩跟大人一起走路时,总是要多走几步;
正如我们遭遇和强者竞争的时候,节奏必须更要加快一些。
6.放弃现世蜿蜒的云彩,我在虚幻中寻找笔直的天空。
7.我潜伏到一颗露珠破碎的梦中:
破碎了又有什么不好呢——它变成更多的露珠呢。
8.诗歌是一种直立的语言,以独特的韵律,带动我思想的脉搏,让我与万物一起,交替轮回。
9.时光以无限延长的方式,来接纳一株草的幸福,乃至一株树的悲伤;而不是给予。
10.风中的落叶,总是要走一条倾斜的路。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7期)
影子
[天津]王彦明
所有荫蔽,都是承诺和悲歌,也是静静地燃烧。
1.你是水滴,是河流,是奔赴大海的宿命。
你是光斑里的草籽,是随处洒落的夜晚。
就像我爱着灯盏,你爱着遮挡。
所有荫蔽,都是承诺和悲歌,也是静静地燃烧。
2.如果有消失,就有复制;
就像一棵树攀附在另一棵树上;
枣子在秋天落地,也有你的回响。
我去向哪里,哪里就是你的世界。
3.两片叶子做成的小舟,只在靠岸的时候相遇。
一颗游弋的心,捕捉不了另一颗转瞬即逝的温暖。
落日和月亮,谁更孤独?
4.你会消失,你会残缺,是被玩耍的木偶。
在一种空旷里赶路,你我都要自己抱紧自己。
5.偶尔暗光从云隙里下来,你会从背后跳到身前;
仿佛受伤的麻雀,发出滴血的喊声。
我们对视着,没有声音,触摸荒凉。
有一种依恋,进入彼此的开始。
6.喧嚣成为风景,世界成为黑白幻象。
蜻蜓点过水面,一颗熟柿子落地。
唯有你,漾着河水,顾盼生辉。
7.热恋着光,就会消失自己;
这暗淡的色彩,是我的孤独。
缠绕的藤蔓爬过梦的边缘,靠近你,成为独立的一株。
还是要靠近你,靠近你阔大的吞噬。
8.我将成为你,你将消失,从牙齿开始脱落。
泥泞使你加重,你的巨大是我逃不脱的手掌。
覆盖我,像我覆盖你。
9.那些暗与光只是一瞬,一瞬就成永恒。
(选自《天马散文诗专页》2018年第8期)
静夜磨刀(外二章)
[湖北]杨秩斌
结局之外,谁能分辨出高低胜负。
静夜磨刀,没有记恨的人。
静夜磨刀,没有记恨的事。
照亮锈迹、锋刃的月光,从不打听磨刀的用途。
对弈
觅食的麻雀,是落在大地上的棋子。
另一枚棋子是孤独的落日。
命运,从来没有自己的棋谱。
结局之外,谁能分辨出高低胜负。
半个月亮
一半孤独,在月球的那一边。
一半孤独,在地球的这一边。
一半孤独与另一半孤独,今晚能否合二为一?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9期)
对视一把青铜剑(外一章)
[河北]雁南飞
种下快乐,静待花开。耕耘、灌溉、守望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沙漠一角,油菜花盛开。粉饰的场馆,一把青铜剑,锈迹斑斑。
它的价值,高悬在墙上的玻璃罩内。
可我们对自己的来路不清不楚。游客,包括我的妻子,手执相机狂拍不已。
要从另一角度透视它的意义。就像我的每一次远行,那不厌其烦的叮咛:外面冷。
其实,外面真的不冷。但很少人知道,那是母亲或妻子的温度。
一把青铜剑,遭遇疼痛的凝视。我此刻的宁静,有些人永远无法明白。
佛祖在讲坛上微笑
佛祖,端坐,微笑,俯视众生。
一些人的身子,跪在蒲团之上;我的心,却安放在宁静之中。
我仰望。我与他如此熟悉,我心倍感亲切。本质上,我与他都是师者。
只不过:他在讲坛上高大若山;我在讲台下卑微若草。
他形容始终微笑,我身心生长烦恼。他开口,语言在经卷之外,于是经卷便成了生生不息的经典;我开口,语言在课本之内,于是讲述便成了一时的传说……
仰望佛祖,我内心全无虚假的崇高。双手合十,告诫自己,以及我的弟子:
种下快乐,静待花开。耕耘、灌溉、守望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2018年第7期)
迁坟
[江苏]苏扬
父亲已经融化成泥土,或者,泥土已经融化成父亲。
我跟父亲说,我们都是泥土。
父亲不言,父亲已经融化成泥土,或者,泥土已经融化成父亲。
扔在坑里的硬币和纸币都被填坑的人拿走了,上面沾满泥土的味道。
再没有其他殉葬品了。
我的面前只有潮湿的坟墓翻卷着波浪,暴雨里的父亲这时才像一尊菩萨。
日夜叫喊的狗被蒙上眼睛,装在麻袋里送到十几里外,五个月后,突然又出现在墙角,瘦得眼神空洞。
它迟疑地走向墓地,泥土里已没有骷髅,只有蚂蚁和虫子,上上下下制造波浪。
波浪通向嘈杂的人间。
(选自《诗选刊》上半月刊2018年第3期)
雪山之下(外一章)
[新疆]谢耀德
雪山之上是高远的天空。/雪山之上是高贵的生灵。
雪山之上是高远的天空。
雪山之上是高贵的生灵。
雪山之下,深埋天空辽阔的灵魂,也深埋万物卑微的内心。
一只雄鹰,云一样轻轻掠过雪山,神灵一样傲视世界。
两只刚刚刺破蛋壳的幼鹰,像穿过黑夜、穿过云层的精灵,瞭望世界,它们从东山飞进,又从西山飞出,幼小的身影穿过太阳,穿过月亮,既不惊恐,也不胆怯,岁月的幼年总有一身的力量和光芒。
帐篷寺庙
白色和黑色,是时光的居所。
白帐篷和黑帐篷,是神灵的穹顶。
马背上的部落,像永远等待出发,仿佛太阳一升起,他们就会迅速地跨上马背,赶着牧群,驮上寺庙,奔向新生活的家园。
是的,大高原上流动的帐篷,是岁月的帐篷,昼和夜的寺庙。
岁月里迁移的,是善良的牧人。可爱的牧人啊,浓重的高原红,他们的快乐来自淳朴的内心,他们的满足来自生命的感恩、简朴的生活、朴素的信仰。
那是被千年阳光洗透了的灵魂对今生苦难的漠视,那是被大自然深深厚爱的生灵,把大自然的厚爱和幸福生活找寻。
(选自《散文诗》上半月刊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