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宁故意没提前送消息回去,一行人悄摸摸的溜进了城。
祖父这几年已经不会亲自送镖了,应该在训练新进的镖师,祖母肯定在她的园子里照顾她的那些宝贝花果。
墙角的那棵柿子树听说自从镖局开业时就种下的,这会儿树干已经粗到一个成人环抱也不一定抱得住,姜晚宁小时候没少往上爬,柿子树的旁边,隔着一堵墙,墙内就是祖母的院子,每次惹祸回来不敢走正门,这里是她溜回家的必走之道。
郁郁葱葱的树叶刚好遮住树上的人影,姜晚宁借着粗壮的枝干,摸到墙头。
院子里,老太太果然在园子里晃悠,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时不时还弯腰除些杂草。
没没成亲前,祖父的理想是做一位优秀的私塾先生,后来被他爹硬给拽回来做镖师的,好在短暂的教书生涯也有不错的收获:与村里一户农户的女儿看对了眼,娶回了家。
姜晚宁的爹也是一样,年少时嚷着要去考取功名,她爹也算争气,一鼓作气过了院试、乡试,奈何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因缘际会结识了杨大舅,看上了好友的妹妹,然后…回家准备提亲,考取功名之路就此终结。
姜家也有仆从,都是镖局里一些镖师的家属子女,当家人不在了,孤儿寡母有的不愿白拿镖局每月的银子,自愿入姜家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待孩子长大,女孩子嫁人,镖局出一份嫁妆,男孩子不愿从事镖局行业的,只要不走歪路,镖局也会备上一份银子。
姜晚宁从小就被告诫:镖局里,都是家人。
“祖母!”
老太太起身将刚拔出来的野草,甩到角落,活动下筋骨,好像听到宁宁的声音。
“祖母!祖母!”乍乎的声音很清楚。
老太太顿即循着声音看过来。
郁郁葱葱的枝叶盖住一般的墙上站着一人,不是姜晚宁又是谁?
姜晚宁笑眯眯地跳下地,然后三步做两步,冲到祖母面前,一把搂住祖母的腰。
老太太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半响,才意识到自己小孙女是实实在在的回来了。
“这么大了,还爬墙!”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脸上的笑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姜晚宁哄了祖母好一会儿,匆匆跑到前头见了祖父及镖局里的大家伙后,回了自己屋子躺下,半天不想动,接连几天的赶路,让她累得够呛。
第二天傍晚,姜晚宁跑了出去。
大半年没看到他了呢,路上,还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藕色的襦裙衬得姜晚宁格外的清爽干净,头上平日总是随意别着的木簪换成了一只翠色的玉钗,出门前,如果盛霄没眼花的话,嘴上还偷偷擦了一点口脂。
盛霄对姜晚宁难得这副小女儿的装扮有点意外,偷偷跟了上去。
傍晚,书院正是下学的时间。三三两两的书生从书院走出来。街口的摊子,姜晚宁叫了一碗豆花,坐的位置正对着书院门口,将书院进进出出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豆花上桌了好一会儿,姜晚宁手中的勺子在碗里搅动了也好半天,愣是一口没往嘴里送。
直到一个背着书袋的少年走出来,年龄和姜晚宁相仿。
盛霄看着姜晚宁将手里的勺子放下,迈着难得一见的小碎步,悄悄走到少年身后,拍完少年左边肩膀,却从对方右侧冒出脑袋。
“哎?”看到姜晚宁的少年有些意外,看样子两人认识有一阵子了。“你回来了?”
“是呀。”
两人有说有笑,往西边走去。
路上少年说着什么,姜晚宁全程认真听着,眼睛很少离开少年身上。偶尔还会配合发出清脆的笑。
两人停停走走,路过一座小桥。
桥下的芦苇荡随风摇摆着,两人并肩走着,盛霄突然听到姜晚宁发出的惊呼。他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看着,姜晚宁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在少年身后。耳朵隐隐听到“好可怕”之类的字眼。
两人似乎避开了桥上的某个位置。
什么东西好可怕?盛霄有些不解,姜晚宁这货还有会怕的东西?
待两人过了桥,盛霄走近桥头,才看到石桥的一侧,一条筷子粗细的小水蛇正在盘旋,许是天气热,跑出来乘凉了。
不过...这条小玩意能吓到她姜晚宁?
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姜晚宁眼都不眨,用剑挑死比这粗上十倍的家伙。
最后两人在一个分叉路口,挥手告别。少年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下渐渐被拉长,姜晚宁则站在路口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并未停止。
盛霄也不再躲了,大大方方的晃了出来,“哎呦呦,好可怕啊。”
“你发病啦?”突然冒出来的盛霄让姜晚宁立刻收起笑,转身要走。
“啧啧啧,”盛霄咂咂嘴,上下打量着这难得一见的心虚模样。
“果真发病了。”姜晚宁眼神飘忽,嘴上可一点没不饶人。
“哼,回去我就和姜爷说道说道,姜家过不了多久要办喜事喽。”
“你回去敢乱说半个字,我保证让你体验到悔不当初的感觉。”姜晚宁转脸恶狠狠的瞪着盛霄。
“怎么个悔不当初?”盛霄笑嘻嘻,“说来听听。”每次拌嘴都吃亏的他才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好好整整姜晚宁的机会。
姜晚宁停住脚步,盯着盛霄看了半晌,转而理了理头发,再而移开目光淡淡道:“去临安前,你带着盛渊去妓馆了。”语气不是反问,而是笃定。
“你怎么知道?”盛霄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又是盛渊那个大嘴巴!”
“...”姜晚宁挑挑眉毛,没作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涌上盛霄的心头,他发誓只是想去见识一下大伙嘴里念叨最多的销魂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要是被老爹知道...还带着盛渊...诶!想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姜晚宁已经恢复成了利落的大步子,背着手,看也不看后面那个已经变了副嘴脸的傻子。
“我说,你要是对那小子有什么想法,跟你祖父提一嘴,多简单的事,干嘛这么不愿让家里知道?”回去的路上,盛霄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的疑问。
“我怕。”
怕?怕什么?盛霄没懂姜晚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