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儿,你一直在外征战,不晓得这些。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在吴夫人和魏腾的筹划下,短短半月,江东各方利益发生倾斜。以往支持孙家的豪门世家,无论在官场还是生意场,都占得不少便宜。这便宜是有代价的,或多或少要在自家产业填些孙家的人。明面上说是沟通消息、体察民情,实则安插哨丁、不离监管。这些豪门原来就把前途堵在孙家身上,所以并不在意,全心全意把孙家派去的人奉为座上宾。可这些哨丁训练有素,已得孙策命令,断然不接受任何好处,一口饱饭即可;也不急着催他们捐税,嘱咐过好自家生活为上。如此景象,让江东的旧势力刮目相看,不少赌桌上的赢家心中油然升起对孙家的信任和忠心,超脱了一般的利益关系。至于之前对孙家有怨言,或是作壁上观者,为保生存,纷纷登门致歉,表示忠心,主动申领哨丁这样的“项圈”。吴夫人不想起大争执,总留有余地,若是有剩下的好处,例如小商口、新商道等,也记得分给他们,不给他们穿小鞋。
孙家在江东的势力越来越大,自然招惹来不少阿谀奉承之人。孙权被他们推举为阳羡县长,考虑到自己年纪,略有不安,想要拒绝。朱治觉得这都是乡里的信任,不必推辞;又判断孙权有足够的能力治理一方,便鼓励孙权赴任,还让他兼领校尉一职。
孙策得知此事,认为孙权年轻,需要人守卫,况且早前已被他万分恳求,终于肯把周泰割舍给他。孙策心想,权弟日后必是一大助力;上次平叛,他在乌程干得十分漂亮,未损一兵一卒,单凭城前论势,便将叛军招安;这般胆识与自己无二,才华可以说在自己之上……
而孙尚香,去军营的次数越发频繁。孙家各处营卫起初十分新奇,纷纷簇拥围观,可不敢过于放肆。不仅因为这位姑娘是孙将军的妹妹,也因为她虽然相貌俊秀,但全被眉宇间的英气盖住,难以让人以一般女子视之。孙尚香应对自然,不以大小姐自居,常与营中兵卒们比试箭术,未尝败绩,让兵卒们对自己的佩服盖过了好奇。
“大哥,你又偏心二哥。”孙尚香一进帐就开始责怪。
孙策结束对羊皮地图的研究,转身憨笑起来:“小妹何出此言,大哥对你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你撺掇母亲吓我那笔账,我都没和你算呢。”
没想到大哥主动提起这事,孙尚香喜上眉梢,尖声顶撞:“大哥,小妹那番,可是一大功劳。母亲都赏过我,你看你,多久了,一点表示都没有。”
“小妹,你——”孙策被噎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摇头苦笑:“算了算了,我嘴笨,公谨又不在,委实辩不过你。说吧,你这回想要什么。”
“官,我不稀罕。人嘛,我也想要个人。”
“好啊。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勇士。想来,那董袭十分了得!神勇与周泰无二。如果说周泰是我的坚甲,董袭则是我的利刃。会稽剿匪时,乱战之中,他孤身深入敌营。匪首周勃、黄龙罗都被他斩于马下……”
“咦,看你,夸成这样。我可不想像二哥那样夺你所爱。”
孙尚香的眼中尽是狡猾,孙策猜不到她心思:“小妹,你是想?”
“近在眼前。”
孙策大笑:“不行不行,像什么话。”
“怎么了嘛。”孙尚香撒起娇来:“母亲前天已经派人备好贡品前往许都。你现在就是等消息而已,多闲啊。”
“你消息还真灵通。可我实在不好意思和一群女孩瞎胡闹。”孙策连连摆手,不愿相助。
孙尚香不服气,左走右绕,阴阳怪气起来:“不知道是谁,之前被一群女孩堵在营房不敢出来。你不来,我明天就让李若曦编成故事,传遍十里八乡!没准又是一大佳话哟。”
“你这机灵鬼,我去就是了。”孙策无奈苦笑,那次实在怕伤着那些女孩,不敢使力,一味躲避。不过,这丫头阵法确实有一套。刀兵无眼,自己虽有绝对把握,但万一伤着她好不容易征募的女娃,那可担待不起;没办法,只能躲进营房一一拆解。那孙影着实长的是傻愣心眼,不多问一句,就命人瞄准门口。当然,拆个门或被褥,闯出来也极其容易,但太难看了些,不如等朱治前来……罢了,闲来无事,去看看小妹又添了什么花样儿。
这段时间,女卫营又添了十人,比以前热闹了些。她们都是孙尚香筛选出的“异类”。平常女孩或多或少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人可以是父亲、兄长、母亲,或是家族的其他亲戚,常缺少自己的位置。可这些女卫,眼中全是自己,一个个才十余岁就几近褪了稚气,全心操练,似乎在追求什么。当然,不管怎么训练,她们的身形终是比不得男人,以后也是如此;但那种女性亲和力也是男性无法求得的,大大小小的细犬没几个月就和她们熟悉,一举一动都听从号令,令孙策赞叹:“办得不错。再过几年,也许就可以将家人防卫全交给你。”
“只守卫家人?那可满足不了我。”孙尚香十分自信。
“好!对了,小妹,你要我来做什么?”
“孙影!”“在!”只见孙影领来九人,瞬时摆开阵势,原来小妹想和自己较量一番!孙策这回甚是认真,微笑着卸了铠甲,站在小队一丈之外:“开始吧。”一声口哨刚响,两条壮硕细犬奔向孙策。它们已有一膝之高,速度奇快,瞬间到孙策跟前。孙策不慌不忙,翻身躲过。细犬滑了个趔趄,再精力十足的赶上;同时,小队也冲了上前。这回,她们去了弓箭,孙影携三人执盾剑威逼,其余皆执矛刺来。要说对人,她们毕竟年幼,也是女孩,躲避不成问题;可那两条狗实在难缠,又不好用劲太大,伤了它们。孙策陷入困局,在场院辗转腾挪,好几次差点被围住:这些女孩进步神速,已超乎孙策的意料。这可如何是好!突然,孙策瞥见院角一条长鞭,直冲上前拿起。叭叭——两声撕裂空气的响声在那两条细犬脚边炸起,把它们吓得退了两步;孙策赶此胜势,转身只用一手就拨开袭来的长矛,用鞭子一捆一抽,夺了下来。孙影还想上前……
“停手!是我们输了。”
孙策连声夸赞:“不必沮丧,只是遇上了我。算上猛犬,你们这般年纪已经可以独立作战,以多打少不成问题。再过几年,遇到寻常兵列,也当不落下风。”
孙尚香并不服气:“大哥,我可不想做寻常事。怎样才能减小体格差距呢?”
嗯,孙策席地而坐,陷入沉思。孙影赶忙回到营房,半跪着奉上茶来。孙策接过,刚要入口,突然想到什么,把杯子放在一旁,起身到墙角拾起一根长棍,一边演练,一边侃侃而谈:“身形魁梧不仅在单独格斗时有优势,结阵作战更能体现其作用,所以募兵不仅要重数量,更要重品质。女卫队始终是不可能编成大兵团正面作战的,力量不够、身形较小的缺点会被无限放大,淹没在庞大战场中。还是应定位于奇兵,百余人即可。我营中也有体格瘦小但作战勇猛的男兵,其格斗方式与常人稍有不同。这样,那谁,你上前来。”
孙影听令上前。孙策挥舞长棍,自上往下直劈向孙影面庞,蓦地停在孙影额前一寸,解释起来:“如此,我居高临下,看似占尽优势,实则不然。你可早做反应,屈身躲过此击,攻我膝踝;我若这样执矛长刺,你可以用剑格开,再直刺向我腰间。可见,规避第一次攻击,对身形瘦小者十分重要,你们操练时,应注重提升反应力。其次,你们练习攻势,不能像传统练兵那样注重攻击胸腹,而应该瞄准敌人的腰腿,这样才符合你们的发力方向。再者,你们阵势好是好,但也只是传统的守阵,限用于以多胜少、被动防御。要明白,正面对抗、结营守城都不是女卫应该做的事。若不幸有大战需要你们,你们应该腾挪牵扯,像流水击石一般消耗敌人……弱就是弱,强就是强,世上不存在以弱胜强的道理。可强弱是由谁定义的呢,是你们自己。总的原则是要变,不能照搬男兵,应该扬长避短。”孙策讲完,一甩长棍,做了个花把式负在身后,得意地看向孙尚香,像个小孩子一样,明显是在求夸奖。
这一番教训着实有理,孙尚香眼神中全是敬佩,可她仍没忘记使出巧舌:“不愧是大哥,看得清楚,讲得明白,想必教也会教得有条有理。”
孙策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好,这些时日我就陪你们玩玩。”
这日起,孙策不仅自己来女卫营教导,还常拉些兵到这儿锻炼。有些新兵认为孙将军开玩笑,不认真对待,直到自己被打得一瘸一拐才明白“不要大意”“全力以赴”这种话是说给谁听的。他们打输了,回营少不了被老兵取笑。但数月后,女卫已能勉强抵抗半数于自身的老兵,十分了得……城外尘土飞扬,孙策又在向一众女卫演示骑射技巧。他御马急奔,左右驰射,无不命中靶心,夺得满场喝彩。这时,远处一人骑马赶来,正是朱治:“将军,汉使刘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