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泽拉兹尼 著
一个男人戴着墨镜坐在维托意大利餐厅的卡座里,吃着成堆的宽面条,桌上还放着一瓶酒。他的黑发似乎是喷了喷雾或者护发液,直挺挺的。现在不是就餐时刻,餐厅里也很安静,这个唯一的食客吸引了员工们的注意,他们打了好几个赌。就在他吃到第七盘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街上走进餐厅,来到他身旁。他的一只手像球棍,充血的眼睛盯着食客。
这个男人继续盯着食客,直到食客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你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新来的人问道。
“也许是的,”食客放下叉子,回答道,“如果涉及金钱和某些特殊技巧。”
高大的男人笑了,然后他抬起右手砸向桌子,桌角断开,桌布也被弄坏了,而且被向前拉了一些。意大利宽面条洒在了黑发男人的大腿上。这个男人向后一躲,他的眼镜歪了,露出一双闪光的复眼。
“混蛋!”他高喊着伸出双手,跟对方的球棍状附属物平行。
“你这个蠢货!”巨人吼道,猛地把手移开,“你他妈的烧我!”
“他妈的是电你,”他纠正道,“没烧你算你走运!你干什么?为什么砸我的桌子?”
“你他妈的在招募王牌,对吧?我以为你要看我的本事。”
“我没有招募王牌。你进来那个样子,让我以为是你在招募。”
“我才没有!长虫眼的混蛋!”
另一方快速调整眼镜。
“真是难受,”他说,“看着一个混蛋的二百一十六个重影。”
“我马上就在你屁眼里塞点东西!”巨人再次抬起手。
“你自找的,”另一方说完,手掌之间陡然出现电子风暴。巨人后退一步,然后风暴过去了,男人把手放下来。“要是我腿上没有宽面条的话,”他说,“这一切还算有趣。坐下。我们可以一起等。”
“有趣?”
“我去清理的时候你自己想想。”他回答道。然后说,“我叫克罗伊德。”
“克罗伊德·科伦森?”
“对。你是棒槌,对吗?”
“对,为什么说有趣?”
“就是认错人啊,”克罗伊德说,“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是同一个人,你懂吧?”
棒槌皱了几秒钟的眉头,然后嘴角扬起一点笑意,然后他大笑起来,四声宛如咳嗽的笑声。“对,真他妈有趣!”他说完又笑起来。
克罗伊德从卡座里出去的时候棒槌坐进卡座里,还在咯咯笑。克罗伊德走向洗手间,服务员过来清理,棒槌正好跟他点了一杯啤酒。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厨房走出来,站在就餐区,大拇指卡在腰带上。他微微皱眉,牙签在嘴里缓慢移动,然后他走上前去。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来到卡座旁边。
“我叫棒槌。”对方抬起手回答。
“克里斯托弗·马祖切利。嗯,我听说过你。我听说你的手能打倒所有东西。”
棒槌咧嘴一笑:“你说对了。”
马祖切利叼着牙签笑着点头,然后坐进了克罗伊德的位置。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道。
“当然知道,”棒槌点头说,“你就是那个人。”
“我确实是。我猜你也知道,有大事要发生,我需要一些拥有特殊技能的战士。”
“你需要能打爆头的那种,我最擅长这事。”棒槌告诉他。
“说得不错。”马祖切利从夹克里面掏出一个信封,扔在桌面上,“预付费用。”
棒槌拿起来,撕开,然后一张张数钱,嘴里还念叨着。数完之后他说:“这个价钱还真他妈的没错。现在干吗?”
“里面还有个地址。你今天晚上八点过去,会给你任务的。可以吗?”
棒槌收好信封,站起身来。
“太可以了,”他伸手端起啤酒,举杯,喝光,然后打了个嗝。“另外那个是谁——厕所里那个。”
“妈的,他跟我们一样,”棒槌回答道,“他叫克罗伊德·科伦森。不好惹的男人,但是挺有幽默感的。”
马祖切利点点头。“祝你愉快。”他说。
棒槌又打了个嗝,也点点头,挥动球棍一样的手,然后离开了。
克罗伊德犹豫了一会儿才重新进入餐厅,然后审视着坐在他位置上的马祖切利。他走上前去,抬起两根手指,摆出一个嘲讽的敬礼姿势,说:“我叫克罗伊德,”然后他靠近了一点,“你是负责招募的人吗?”
马祖切利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裤子前面的潮湿区域停留了片刻。
“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他问道。
“对,看到厨房了。”克罗伊德回答道,“你在找有天赋的人?”
“你有什么天赋?”
克罗伊德的手伸向旁边桌子上的台灯,拧下灯泡拿在手上。很快灯泡开始闪烁,然后就亮了,发出光芒,然后又灭了。
“哎呀,”他观察着,“给的电流太强了。”
“只要一块五,”马祖切利说,“我就能买一支手电筒。”
“你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克罗伊德说,“我能对付警报器、电脑、电话——更不要说和我握手的人。但如果你不感兴趣,反正我也不会饿死。”
他转身准备走。
“坐下,坐下!”马祖切利说,“我听说你挺有幽默感的,还真是,我喜欢,而且我觉得你的技能我用得上。我着急想找到有用的人。”
“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克罗伊德坐进棒槌坐过的位置。
马祖切利面色阴沉,克罗伊德咧嘴笑了。
“幽默感,”他说,“我能帮到你吗?”
“科伦森,”对方说,“你姓这个对吧。看,我认识你。我知道好多你的事情。我一直在盯着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很厉害,你答应的事情就能办到。但是在我们谈正事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谈。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克罗伊德回答道,“愿闻其详。”
“你想要来点什么吗?”
“我还想尝尝宽面条,”克罗伊德说,“还有再来一瓶基安蒂干红。”
马祖切利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一个服务员匆忙跑进来。
“宽面条和一瓶,”他说,“基安蒂。”
服务员又匆忙跑出去。克罗伊德搓搓手,微弱的噼啪声响起。
“刚才离开的那个……”马祖切利终于开口。
“棒槌……”
“嗯?”克罗伊德等了一会儿之后才问。
“他会是个好战士。”马祖切利把话说完。
克罗伊德点点头。“我也觉得。”
“但是你,除了病毒带给你的能力之外你还有别的技巧。我知道你是个不错的贼,你认识老本特利。”
克罗伊德再次点头。“他是我的老师。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混得很差。你对我的了解似乎比大部分人都多。”
马祖切利拿开牙签,喝了一口啤酒。“我就是干这个的,”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到处打听事情。所以我不会拿你当战士用。”
服务员端了一盘宽面条过来,还有一个玻璃杯和一瓶酒,瓶塞已经打开了。他从旁边的卡座上帮克罗伊德拿了一套餐具。克罗伊德立马狂躁地大口吃起来,马祖切利觉得有些不安。
克罗伊德停了一会儿,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干什么?”
“做点隐秘的事情,如果你够合适的话。”
“隐秘,我很会做隐秘的事。”克罗伊德说。
马祖切利抬起一根手指。“首先,”他说,“在聊其他事情之前先要聊一些事情。”看着克罗伊德吃光一整盘面的速度,他再次打起响指,服务员又跑着端进来一盘宽面条。
“什么事情?”克罗伊德问道。他推开空盘,第二盘被放在他面前。马祖切利像父亲一般把手放在克罗伊德的左臂上,然后向前凑近。“我知道你有问题。”他说。
“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喜欢速度,”马祖切利盯着他说,“还有你时不时会变成狂暴的疯子,杀人、毁坏财物、到处发泄,直到筋疲力尽,或者哪个了解你的王牌可怜你,把你放倒。”
克罗伊德放下叉子,大口喝酒。
“没错,”他说,“但我不喜欢谈这些。”
马祖切利耸肩。“每个人都有玩乐的权利,”他说,“我也是为了生意才说这些。要是你在我手下工作,我可不希望你在处理敏感事件时突然发作。”
“你所听说的行为并不是我在放纵自己,”克罗伊德解释道,“那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我醒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得那样。”
“呃——那你快到那种状态了吗?”
“离得远呢,”克罗伊德回答道,“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你都不用担心。”
“如果我要雇你,就希望永远不用担心,虽然我知道要求别人不要吸毒是没用的,但我还是想问:你到达那种状态之后,能不能做到立马远离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砸去烧,但是别搞砸我的事情,可以吗?”
克罗伊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说,“如果是工作要求,当然,我能做到,没问题。”
“既然这样,成交。我要你做的事比砸脑袋要隐秘一些,但也不是简单的入室盗窃。”
“我做过不少奇怪的事情,”克罗伊德说,“还有好多隐秘之事。有些甚至是合法的。”
他们两人都笑了。
“这事不会涉及暴力,”马祖切利说,“我的生意就是打探事情。我想你去帮我获取信息。最好没人知道这个消息被搞到了。另一方面,如果你必须让某人非常难受才能弄到这消息,那也行,最后清理干净就好。”
“明白。你想知道什么,我去哪里找?”
马祖切利短促地哈哈一笑。
“这个镇子里似乎还有一家做着同样的生意,”他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克罗伊德说,“一个街区通常不该有两家熟食店。”
“一点不错。”马祖切利回答道。
“所以你要找些帮手,采取更激进的方式与另一家竞争。”
“总结得很好。就像我说的,我需要那家公司的一些信息。你弄到之后我会好好犒赏你。”
克罗伊德点点头。“愿意一试。你想得到的具体是什么信息?”
马祖切利凑过去,压低声音,嘴唇只是微微开合。“董事会主席。我想知道是谁在操纵局势。”
“老大?你的意思是他都没有在某人裤子里塞条死鱼送给你?我以为这种事情是有习俗的?”
马祖切利耸肩。“这些人一点礼节都不讲。可能是一群外国人。”
“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还是说我必须从零开始?”
“可能需要你自己去开拓。我会给你列出他们控制的地方。我好像还知道一些为他们工作的人。”
“为什么不找一个过来直接问呢?”
“我觉得,他们跟你一样,都是独立的承包商,而不是家族成员。”
“我懂了。”
“然后,他们跟你的相同之处还不仅如此,”马祖切利补充道。
“王牌?”克罗伊德问道。
马祖切利点点头。
“如果我要对付的是王牌,那价格比对付平民要高。”
“没问题,”马祖切利说着从内侧口袋里掏出另一个信封,“这是预付费用和名单。这个是全部费用的十分之一。”
克罗伊德打开信封,快速数了一下。数完之后他微笑起来。
“你在哪里收货?”他问道。
“这里的经理能联系到我。”
“他叫什么名字?”
“西奥托克珀罗斯。叫西奥就可以了。”
“好的,”克罗伊德说,“你刚刚雇到了隐秘。”
“你睡觉之后,会变成另一个人,对吗?”
“对。”
“如果活做完之前你睡着了,那么那个新家伙跟我也是有合同的。”
“只要你付钱就行。”
“我们很能互相理解。”
他们握手之后,克罗伊德站起来,离开卡座,穿过房间。他离开之后蛾子大小的雪花打着旋飞进来。马祖切利伸手拿了根新牙签。外面的克罗伊德往嘴里扔了一片黑色药片。
克罗伊德独自坐在王牌云巅的窗边小桌旁,他穿着灰色长裤,蓝色外套,头发烫卷,指甲精心修剪过,脸上戴了一副银色墨镜。他透过狂风暴雪看着城市灯光,吃着烤鲑鱼,品着伊甘酒庄的白葡萄酒,心里盘算着调查的下一步计划,还打算跟一个名叫简·道的女孩调情。她到目前为止已经路过他的桌子两次了,现在又走过来了——他觉得这不仅是巧合,而是个好兆头,不同模样的他曾在各种场合对她倾心(有时候还倾了好几颗心)——他希望现在时机合适,于是她路过时他抬起了手,触碰了她的胳膊。
一道细小的火花啪嗒响起,她停下脚步,说道:“哎呀!”然后伸手抚摸被电到的地方。
“对不起——”克罗伊德开口。
“肯定是静电。”她说。
“也许,”他表示赞同,“我想说的是你认识我,虽然你没见过我的这具皮囊。我叫克罗伊德·科伦森。我们曾经见过,在各种地方,我一直想跟你坐下来聊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时机一直都不成熟。”
“这话有意思,”她的一根手指抚上紧锁的眉头,“说了一个大家都不太熟悉的王牌名字。我估计有好多追星族都是这么被钓上钩的。”
“没错,”克罗伊德微笑着张开双臂,“但是给我半分钟时间,我可以向你证明。”
“为什么?你要做什么?”
“让空气中充满阴离子,”他说,“你会感受到暴风雨来临之前刺激又舒服的感觉。向你展示一下我能够给你带来多美好的时光——”
“停下!”她开始向后退,“有时候会触发——”
克罗伊德的双手湿润,脸也湿润,头发也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
“对不起。”她说。
“管他呢,”他说,“我们来制造一个雷暴雨吧。”然后闪电在他的指尖舞蹈。他开始大笑。
其他食客瞥向他们的方向。
“停下,”她说,“求你。”
“你坐一会儿,我就停下。”
“好。”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他则用纸巾擦拭了脸和手。
“对不起,”他说,“我的错。我应该想到在睡莲旁边发起风暴会有什么后果。”
她微笑起来。
“你的眼镜都湿了,”她说完,突然伸手从他脸上摘下了眼镜,“我帮你擦——”
“二百一十六个潮湿的孤独景象,”她盯着他,他说道。“病毒也在很多方面影响了我。”
“你能看到那么多个我?”
他点点头。“我的变化中也会出现鬼牌因素。希望没有吓到你。”
“它们很——神奇。”她说。
“你人真好。现在把眼镜还给我吧。”
“稍等。”
她用桌布的边角擦拭镜片,然后递给他。
“谢谢。”他重新戴上,“请你喝一杯?吃个晚餐?送你个水猎犬?”
“我在上班,”她说,“谢谢你。不好意思,下次吧。”
“嗯,我也在工作。但如果你是认真的,我会给你几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我可能不会接电话,但是可以给我留消息。”
“给我吧,”她说完,他快速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撕下那张纸,然后递给她,“什么样的工作?”她问道。
“隐秘的调查,”他说,“跟帮派战争有关。”
“真的吗?我听说你这个人挺诚实的,也挺疯狂。”
“半对半错,”他说,“给我打电话,或者过来坐坐。我会租个水肺,让你开心开心。”
她笑了,然后起身。“也许我会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掏出一团纸币,然后挑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呃,先别走——你听过詹姆斯·斯佩克特这个名字吗?”
她愣住了,面色苍白。克罗伊德发现自己又变潮湿了。
“我说了什么吗?”他问道。
“你没开玩笑?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没开玩笑。”
“你听过王牌短曲吧。”
“一部分吧。”
“黄金男孩,让人不快,”她背诵道,“‘如果是死亡,别看他的眼睛……’——那就是他:詹姆斯·斯佩克特就是死亡的真名。”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我没听过有人把我编进曲子。”
“我也没听过。”
“说嘛。我还挺想知道的。”
“沉睡者醒来了,就要开饭了,”她缓慢地说,“沉睡者加速了,就要有人流血了。”
“哦。”
“如果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很远的地方……”
“如果我在很远的地方,那我是不会回电话的。”
“我给你拿点干的纸巾过来,”她说道,“暴风雨的事情很抱歉。”
“别。没人跟你说过你散发水汽的样子很可爱吗?”
她盯着他。“那我再给你拿个鱼干来,”她说。
克罗伊德抬起手给了她一个飞吻,这让他自己被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