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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梦》(节选)
空瓶子/文
第十二回荷花锄绿肥红瘦沾雨露杏甜梅酸
陆守静和萧圣不一样,性格古怪,并未判教。他的道行并不在仙鹤之下,紫阳真人、金光大师等蜀山剑派元老纷纷上前相见,言辞尊敬。
当年青叶师兄仙逝,仙鹤子接过峨眉掌门指环。神鹿子陆守静心怀怨恨,长期霸占藏剑宫不让仙鹤入主,后来贫道出面调解才勉强进去,陆守静拂袖而去。应该说来,鹿鹤二人积怨已深。仙鹤也非可怜虫,烂好人,怒火炽盛,只是素来保持冰清玉洁的正面形象,情知来者不善,不好气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兄多年不涉足峨眉,今儿怎么有空?”
陆守静笑声悲凉:“说得不错!贫道曾经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入藏剑宫,如若不是事关重大,莫说什么并派大典了,便是飞仙大典,陆守静都不会再踏入峨眉半步!我来,为了却昔日一段公案。”
“什么公案?”仙鹤知道陆守静要拿她和萧圣关系说事儿,不能太过露怯,可是话语一出居然破了音。这时她才发现声音早已变得沙哑,隐隐颤抖。陆守静冷笑一声,环礼一圈:“今日当着仙家各位高人的面,贫道不怕露短丢脸,要揭发仙鹤丑事!冰清玉洁的仙子,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呀!当年曾经同师叔乱伦,生下孽种,悉心栽培,冒充太子!”
“不可能,乱说的吧?”
这样的花边新闻实在太过八卦和狗血,霎时间平地起惊雷,众人交头接耳,原本肃静的藏剑宫炸开了锅!
仙鹤乃蜀山剑派出名的美貌道姑,肌骨莹润,风华绝代!如同一枝出水芙蓉,一尘不染。她的一生原本就是传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简直可以说是天仙般的人物,就在刚才都还是公推直选的蜀山剑派掌门人。万万没有料到,她的师兄陆守静居然当众暴出这样一段秘史。
峨眉剑仙不仅私行苟且之事,而且还有僭越!关键的是涉及太子,照他所说,朱子虚居然是野种!
无论事实还是谣传,此事对于峨眉清誉肯定有影响,贫道只好出言相助:“我们都知道你们师兄妹不睦,拿这个说事儿,有点不地道吧?”
众人目光悉数汇聚,仙鹤脸色紫胀,嗔道:“一派胡言!”
“不用狡辩!”对方的躲闪和回避,反而激起了陆守静的斗志,滔滔不绝:“入宫之前,你们原本就有私情。萧圣也是因为你的原因,钦赐御前行走。大明朝上到天子,下至平民都是明教教徒,供弥勒,拜明尊,如果不是经过你的举荐,一个道士会成为护国大法师?当年,萧圣确实数次进进出出你的紫云宫,勾搭成奸,怀有身孕……此等种种都要我一五一十说出来么?”
仙鹤脸上血色如同被人抽走,紫胀脸颊变得苍白:“你……说什么?”
“怎么样?承认了吧?”陆守静气得吹翻胡须:“孩子肩头何以刺有‘圣’字?根本不是什么胎记,而是你们留下的烙印!代表什么?不言自明!”
朱子虚早就懵逼了,答道:“那是因为母妃要我以古今圣贤为榜样,它日君临天下,成为一代明君。”
“得了吧,小贱种居然做皇帝梦!”
众人议论声更大,愈发喧嚣。许多人虽然对藏剑宫秘密不了解,但是萧圣和仙鹤走得近是事实,况且陆守静也没那么无聊,歪曲事实,污蔑师叔和师妹。此人言之凿凿,倒也不像杜撰,霎时间十成中倒有九成人选择了相信。
陆守静打了个稽首:“太子殿下,亮出锁骨,以示清白。”
“放肆!”这话说得无礼,朱子虚大怒!萧圣眼睛寒光闪闪,顿时就要发作。这时,藏剑宫有人怒怼:“死胖子,怎么不当众脱了裤子,大家看看?”
“谁?”陆守静指了指地面,冷冷地道:“给我站出来!”
“息怒,有话好好说!事情尚未弄清楚前,大家切莫动手。”贫道推椅而起,上前握住了萧圣和陆守静手腕,低声说道:“在场还有其他朋友,别让人看了我们蜀山剑派笑话!”
“敢做,还怕别人说么?”陆守静根本不懂变通,不过总算还听我这个长辈的话,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师伯,由你主持大局。”
“此事干系皇室清誉,也关系到蜀山剑派高人一世清名,不得不慎重。”其实我也很为难,字斟句酌:“我想听听当事人如何说之,不能单听一面之辞。”
这时,十方普贤神像之后闪出了一队大明官员,浩浩荡荡地通过九宫广场。蜀山剑侠连忙起身准备迎接,许多有识之士已经认出,来的是权势滔天的鉴台院。
两位想必比我更清楚,这是为了制约机构臃肿的厂卫,圣上单独培育的一枝特务组织,负责记录史实,履行监察职责。为首身穿蓝色官袍的女官走入藏剑宫,居中一站,高举一卷黄缎:“圣旨到,敕封蜀山剑派掌门。”
蜀山剑派居然惊动了朝廷,也不知是福是祸?
现场虽有许多出家人,依然不敢轻视;俗家施主更是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女官双手展开宣读,娇小身材似乎根本撑不起华丽的蓝色官服:“敕封蜀山剑派掌门,特授大宗师,掌管四川各路道观。钦此!”
平身之后,贫道作为代掌门接过圣旨。对方似乎有备而来,对我行礼:“虹斋道长,史若兰这厢有礼!”
此乃当朝唯一的女史官,背负尚方宝剑,断佞臣,诛奸脏,具有先斩后奏的皇权,人人敬畏。贫道有些为难:“御史大人客气了!实不相瞒,本派正在商议掌门人选。”
“此事不急,圣上知晓今日峨眉论剑,推举蜀山剑派掌门,因此予以特别关注,并要鉴台院彻查一件要案,希望蜀山剑派予以配合。”史若兰蕙质兰心,直接开门见山,展现了这枝作风精良的特殊部队办事效率,将一本小册子交到我的手中:“这是当年韩贵妃贴身侍卫安怀镜的生死簿,请您过目。”
生死簿是锦衣卫用来记录侦缉案情细节的工具,人手一本,随身携带,册不离身。我打开安怀镜的生死簿,扉页描画挥舞双刀的七星螳螂,此后便是安怀镜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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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仰望苍穹。
铅云压顶,高高红墙,一眼望不到头。
雨过天晴,紫禁城没有想象中的明媚和光风霁月,依然如此惨淡,并不畅快!那是一种囚笼般的铁色,显得特别阴郁。
我知道,要想不死在这个花团锦簇的修罗场,就得换种活法。
太监贾云宣旨,韩贵妃召见。
来到紫云宫的时候,娘娘正在暖阁赏花。她像往常一般穿着道袍,手执拂尘,吟诵李清照的婉约派诗词,显得特别落寞与寂寥:“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隔着窗棂,院子里有大片花圃,确实种植了几株海棠。我也知道娘娘心情不好为了什么:“花已逐渐开败,草木枝叶正盛,暮春景色,确实如此。”
“暮春,一场疏雨……”此言恰恰戳中了韩贵妃泪点和痛点,鼻子发酸,泪如雨下:“我也年轻过,宋玉楼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任你倾国倾城,到头来都是一场春梦!”
人的生命确实如此,如同鲜花,有时花开,也有凋零。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只不过这话在贵妃娘娘面前无法说,卑职只能保持沉默,少说多干。衰老是佛说七苦之一,得道高僧尚且无法解脱,更何况这个逐渐失宠的女人。
韩贵妃虽作道姑装扮,实际生活在尘网之中无法自拔。当差许多年,老子看惯了紫禁城风风雨雨和生生死死,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帝王将相,王公贵族,达官显贵……看似风光,实则也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东西拿到了么?”
“回禀娘娘,卑职刚从扁鹊湖回来。”我拿出一瓶蜂浆:“这是毒神慕容先生独门秘制,神仙蜜。”
“行了。”她对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贾云说:“收起来吧。”
贾云察言观色:“她们母女,如何处置?还请娘娘示下。”
“你办事,本宫素来放心!还需要我教你么?”韩贵妃雍容华贵,慢条斯理地道:“也罢!今儿恰恰缺了花肥,就用她们母女给庭院几株海棠施肥吧!”
这个命令看似鸟语花香,细思恐极!
女人吃起醋来,那种恨意,我的心尖儿都是微微一颤,真是最毒妇人心!
圣上追求长生,多日不上朝,因而宠信韩贵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子嗣,怀胎十月生下的皇子不足月就夭折了,此后不是小产就是胎死腹中。太医院的女医官芍药说,娘娘宫寒,根本就不适合要孩子。
母凭子贵,怎会不嫉妒临幸一次就生下公主的宋氏?
贵妃韩梅,歹毒!
“这是宋氏产下的月亮宝宝。”贾公公提着妆盒,装有手舞足蹈的女婴,皮肤雪白,眉心有个白色火焰胎记:“宋氏秽乱宫廷,奴才这就送她们母女团聚。”
这种孩子天生畏光,极易晒伤,只能在夜晚活动。巫婆说此乃白狐投胎,克国克家,克父克母,大凶之命!因为生下这个花妖狐媚子,圣上龙颜震怒,将宋玉楼打入冷宫,褫夺封号。韩贵妃点了点头,合上盖子:“做得干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