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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紫禁城一场春雨。
后宫佳丽,万紫千红,雨露均沾,结果未必都是甜蜜。
即便是甜也未必是福,也许就是首先被吃掉的那一颗,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老子当了白虎堂主,圣上钦赐御前行走,一直鲜少涉足后宫。这个佳丽云集的大观园貌似花团锦簇,实则充满尔虞我诈,比刀光剑影的江湖还要凶险!任何人置身其中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我也懒得打听,要不是娘娘亲自下令,断然不会卷入宫斗,参与这些女人家的无聊纷争!
贾云提着妆盒在前,负责做事;老子跟随身后负责安全,处理突发情况。这条路依然是没有尽头的金瓦红墙,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让人窒息!
御膳房正在准备晚膳,点心局厨娘见到我们,敛衽行礼:“公公怎么亲自来啦?”
贾云望着美食珍馐:“海棠,宋玉楼膳食也是你们准备吗?”
“冷宫吃剩饭。”海棠指了指墙角一屉发霉馒头和半碗稀饭,似乎都是用来喂狗的:“这些东西连太后养的黑狮子都不吃,晚些让小太监给她送过去。”
“不用了。”贾云蹲下身子,不动声色地给稀粥加了一点蜂蜜:“我给她送过去。”
“这些事都是下人们干的事儿,怎能劳烦贾公公和安大人?”海棠有些紧张:“更何况那是冷宫,奴才们都是放在门口就走。两位何等尊贵的人物,亲自给她送过去,没来由地惹了一身晦气!”
贾云没有多言,将馒头和稀粥放入妆盒,辞别出来,去了冷宫。
宋玉楼正刷恭桶,迎面是一股难闻的泔水味道。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当初在无锡看到她的时候,陶醉在艳丽的杏花丛中,美得如同仙女!如今被人像破袜子一般扔掉,孩子成了狐妖,恍若隔世!
贾云将馒头稀饭拿出来,掏出手绢,捂住鼻子。她并没有认出我们,眼里只有妆盒里的残羹,扔掉恭桶刷,爬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冷宫都是帝王遗弃的女人,过得猪狗不如。其中,绝大部分人一生都未见圣颜,遑论临幸。一般来说,也没有人专门给冷宫送食物,宋玉楼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也许在冷宫这半年一直靠泔水充饥,维持生命,所以发霉馒头和冰冷稀饭对她来说,无疑是山珍海味。
贾云看着宋玉楼喝完半碗加了神仙蜜的稀粥;我在堆积如山的恭桶和泔水桶之旁找到了一床破烂不堪的草席,用于裹尸……事情做得有条不紊,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例行公事地完成一件日常工作。
药性很快发作!
宋玉楼躺在地上,微微一笑,眼前姹紫嫣红,仿佛看见了斑斓飞蛾,愉快地抽搐,七窍流血。
不痛不生,不痛不死。神仙蜜是例外。慕容春秋告诉我,此物加入八宝粥、莲子羹,杀人无形,神鬼莫测,临死之前并非十分痛苦,甚至还很快乐!
韩贵妃持斋修道,这是特意安排也是恩惠,否则大可以赐她三尺白绫,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去扁鹊湖!有的时候赐死也是一种恩赐,正所谓,离苦得乐。
宋玉楼望着天空,进入了一种濒死状态。
人死之前,想到什么?没有死过,我不知道。然而,我看到了,她的眼里溢满甜蜜,嘴角还有一个上翘的微笑……这样的微笑,只怕死神都会害怕,想到了什么?以至于面对死亡能够如此从容,视死如归?芳草地上的鲜衣怒马,还是烟雨江南,醉人杏花?我不知道,也无从得知了。
杀了宋玉楼,天已黑尽。贾云放下妆盒,回宫复命:“辛苦安大人,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没有裹尸布,更加没有棺材。我用草席裹尸,敷衍了事,拖出冷宫。
按照娘娘的懿旨,宋玉楼尸体埋入紫云宫花圃。按理完全可以将尸体扔出紫禁城,掩埋老城根,然而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葬在深居的紫云宫,朝夕相处,不怕闹鬼,也不怕冤魂前来索命。贵妃韩梅,这个女人,确实够变态!不过,关我屁事!只要完成任务和工作,我就可以向娘娘复命。
老子来到花圃,随手将妆盒放在杏树下,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星子,抄起花锄一筑,树根居然流出血来!
行走江湖多年,后来当了锦衣卫,老子也算是杀人如麻!向来不相信什么地狱阴司报应,挖了一大一小两个土坑,累得大汗淋漓!明月高悬,银霜满地,索性取下绣春刀和白虎腰牌,脱了飞鱼服,负荷花锄,气喘吁吁:“夫人莫怪!卑职只是奉命行事,早点投胎,但愿来世你在江南做一只快乐的小燕子,千万别再入宫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攀不上高枝儿……”我默默地祷告一阵,一脚将尸体踢入深坑。
也许,你会觉得残忍!然则,这确实是失败者的下场。我只是一个执行者,充其量算是从犯,并非幕后主使。再说了,韩贵妃权势熏天,小小侍卫如何能做螳臂挡车之举?这是贵妃毒杀宠妃的恶毒计划,一个锦衣卫没有能力阻止,而且即便我不做,也有其他人去扁鹊湖,同样找来神仙蜜杀了宋玉楼!紫禁城就是竞技场,宫斗就是一场赌局,输了一子,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
此后,紫云宫经常闹鬼,夜不能寐。不过,此乃后话。
杀人简单,埋尸工作却要干到天明。我将两个深坑挖好已是半夜,将裹尸草席滚入深坑,覆土掩埋妥当,已经是清晨时分。月隐星疏,司晨报晓,整个紫禁城也在睡梦之中苏醒,我想着力争在侍卫巡逻之前埋掉婴儿,完成任务。这时一个苍老声音传来:“皇宫之中杀人埋尸,真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来者是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