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路阳已然寒风肆虐,拿着刚到不久的信函,望着许氏本家宅院开凋了的木槿花,徐暮感触良多。
平时不温不火,不声不响。但到关键时刻下手是毫不手软,给人迎头痛击。这才是祝余的脾气,前世今生都没有变过。前世她能一言不发眯眼笑着死在别人怀里,让他为之疯魔,为之追悔莫及,今生谁又能想到唯唯诺诺存在感极弱的安远公主会手起簪落弄死了书香世家桃李满天下范家的公子。一方面义正言辞的说范家家风不正,另一方面还打着维护徐家脸面的牌。
“哥,你大喜的日子却连新嫂子面的都没见着就出来征战,实在是让我佩服。是不是在想嫂子长什么样?还是在想嫂子独守空房有所愧疚?”堂弟徐晖然看着哥哥失神多久,忍不住调侃道。
你那嫂嫂还没进门呢就打着维护徐家脸面的旗号杀了范敛围,我能不想想怎么给她收拾烂摊子吗?
看着幸灾乐祸的徐晖然,世子爷正色道,“此次陛下虽与我徐氏结盟铲除许家,允诺把路阳并入徐氏领地。但他私底下又挑拨其他世家和我族为敌。想独占路阳难啊!正巧你还没成亲,你先在此留守以免宵小来犯,我先回去和父亲商量一番!!”
说完,还不忘“老父亲”般拍拍徐晖然的肩,眼神满是望子成龙的期许。
见家族面临形式如此严峻,哥哥如此赏识,徐晖然感动道,“哥!你放心,我一定会镇守住路阳,等你回来!!!”嗯?好想哪里不对?唉!管它呢!我哥是不会害我的!
徐暮严肃道,“哥信你!”
于是,翌日清晨。徐家世子撇下了傻不拉几的堂弟,马不停蹄的回京了!!
“什么?回京?明天就到!”大清早就被催起床给婆婆请安的祝余崩溃了!
路阳不好玩吗?还是半路上遇到重元嫡长公主叙旧,缠缠绵绵不香?我要去见我三年没见的母妃!!
还打扮好去接他?成亲三天才见面的夫妻难道还能执手相看泪眼??只怕他连话都不想和我多说!关键这都不是重点!!
徐母笑道,“你个傻孩子,看把你高兴的!暮儿约莫着明日午时到,我让姚姑姑订了醉仙楼最好的雅间儿,到时候你们就在那吃个饭再回来!!我与你母亲赵太妃是故交,这还是她让我安排的呢!”
“好!好!多谢母亲!!”祝余傻眼了。
看着祝余高兴的“傻了吧唧”模样,徐母欣慰地让她回去准备准备。
“傻了吧唧”的祝余默默表示,小时候,每次看见他和重元出双入对,成为人人夸赞的一对金童玉女。打心底里羡慕,现在换成了政治联姻落魄无势的我,他真的不会心生怨怼?他还会是那个幼时折梅赠我,送我狐裘御寒的温润公子吗?说不期待他回来是假的,只是期待里更多的是忐忑不安罢了。
“唉!人生不易啊!”祝余感叹自己畏畏缩缩,来路不明的婚姻道。
“以后我家世子会把殿下照顾妥帖,安享一生的。觅得如此良人,人生会容易许多!”姚姑姑安慰。
看着姚姑姑时刻不忘不遗余力的夸赞自家主子,祝余笑着回道,“是是是!!世子陌上如玉,无双公子。我余生就托付给世子了,等他回来了姑姑可一定要告诉他要好好照顾我呐!!”
“那是当然!!”看祝余这么开窍,姚姑姑小得意道。“既然如此,府里羁押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就等世子爷回来再处置吧!您就不要管了,世子爷会替您出气的!”
“好,那就等他回来再说!”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祝余乐意之至,当即愉快地决定回去吃饭睡觉等世子爷回来………收拾烂摊子。
第二天,祝余欢欣鼓舞的收拾好去醉仙楼等人,回来,顺便再帮有胆子惹事生非没底气收拾烂摊子的她。
欢喜的上雅间,等来的却是最不友好的斥责。
看着大马金刀坐在逆光处,还一副等你好久了的皇帝。祝余一改活泼样,撇撇嘴恭敬行礼道,“躬请陛下圣安!!”虽然你一定不会让我安!!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也不让祝余起来,当即开口怼,“安?听闻安远长公主一簪子捅死范敛围朕倒是想安都无法啊!安远长公主当真是觅得了如意郎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公然让世家大族与皇室矛盾愈演愈烈!!”
早已练就看碟下菜、伏低做小本事的祝余瑟缩道,“余儿行事莽撞,扰了陛下清净,坏了朝堂安宁,还请陛下治罪。”自己怂,看不住江山,怪我咯!齐国本来就气数已尽,怪我吗?
“怪罪?!安远长公主如今有了徐焕之的庇护朕怕是不敢问呐!”皇帝嘲讽道。
呵!你不敢?你倒是让我起来啊!地上冷你不知道啊!
祝余越发恭敬把头埋的更低,道,“余儿不敢,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今日朕来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能嫁进徐家,不要忘了是谁帮你。朕不希望诸如范敛围的事再出现第二次,你好自为之吧!”说罢,祝岸明甩袖而去。
祝余面色郑重道,“是!谢陛下提点!”。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真是连幼年情谊都不顾喽!我不过是你和徐家达成协议的附赠品,还需要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看到皇帝走了,姚姑姑赶忙上去把祝余扶起来。祝余一扫沉重,语重心长道,“焕之!玄鹤浮清泉,绮树焕青蕤。动则隐世,静取生机,好字!”
姚姑姑,“……………~…~~……”
可惜,祝余从日照当空等到快日薄西山,期间把醉仙楼的招牌菜吃了一遍,听遍了小曲儿。也没有等到徐焕之。府上却派人传了话让祝余赶紧回,徐家世子半路遇刺了。
南齐的世家嫡子住处都是单独的,徐焕之也不例外。当初许太后为了重元幸福着想,就让人把公主府俢在了徐焕之住处旁。但祝余进去的时候两处宅院已经变成一家了。
祝余火急火燎回去,看见了徐焕之一堆兄弟姊妹们在院子里等着看好戏,再看看从紧掩房门里端出来的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和屋里小孩儿哭爹喊娘的叫声。这阵仗不知道以为徐世子要生了,祝余这知道的觉得她要守寡了。她得赶紧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得点好处!说不定就能得到庇护,过上养男宠的幸福生活啦!
脚下生风的推开门,直冲里间而去。祝余呆若木鸡,心灵遭受重创。
徐暮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蜜饯逗小孩儿完,大夫在喝茶。一看就长虫牙了的小孩儿,够不着蜜饯伤心哭,吃到嘴里也还在哭。而徐暮唯一出血受伤的地方就是肩胛处那不怎么深的一道口子。一点都没有要死的节奏。
“你!!回来了。”夫妻俩几乎是同时开口。
不过两口子表达的感情不一样,祝余是略微失望,徐暮是满怀期待。
眼看夫妻俩就要暧昧叙旧了,闲杂人等迅速识相的鱼贯而出。顺手牵走了边哭边吃蜜饯的牙疼小孩儿。
静静打量着不知所措祝余,如血残阳透过窗棂投在她耐看的脸上,平添了些许岁月静好的安谧和恬静。
恍惚想起,她前世走的时候也是夕阳西下,他收到了封泛黄的写满了小女儿相思的信。碍于礼教的他只能在她出殡那天目送她的描金贴玉的梓棺葬入皇陵。
还好,岁月饶人,时光倒回,他重新来过终于遇见了最好她。
徐暮心头一闷,试探道,“血流了挺多的,你过来帮我上药吧!”
祝余诧异的啊了声,乖乖拿起桌上金疮药上前。看着自家便宜夫君敞开的衣襟展现的优美线条和漂亮的锁骨,十九年铁树开花了。祝余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了母亲赵太妃的话:呵!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很好!
“我去让他们给你弄点好吃的补补。你好好休息!”假装没看见徐暮嘴角压抑的恶笑和因为憋笑而颤抖的身体,祝余老脸发烫。
这简直就是身经百战、深谙风月之事的青楼花魁在勾引纯洁无暇、不知人事的良家小少爷啊!哼!不过祝?良家小少爷?余可是扛住了美色勾引呢!
“谢谢你!”徐暮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背后抱住了内心活动异常丰富的祝余,“回来就不要走了,我怕你走远会迷路!这么久没见,留下来陪陪我吧!”
“啊,好!好!”祝余安慰性回答,“我不走!你抱一小会儿就撒手吧,时间久了对伤口不好!”
呵!你个小妖精,放马过来吧!我坐怀不乱的祝小爷,是不会被你的皮相所迷惑的。
许久无言,眼看着从夕阳落山到华灯初上徐暮终于舍得放开祝余,随即又牵着她去用饭,生怕她会跑似的。
徐暮一番恩爱操作,迎来了各式各样酸爽的眼神,其中包括姗姗来迟的徐母的“不愧是我儿子”,徐家的庶子庶女们毫不掩饰的嫌弃、白眼、嫉妒和为数不多的艳羡。其中数姚姑姑最为突出,眼神可谓是实现了从“孺子可教”到“今夜要奋发向上,最好明天就怀上”的飞跃。
我能说我还小吗?作为我曾经的妹夫你怎么能和曾经差点成为你妻子的姐姐同床共枕做出有伤大雅的事呢?还有,你作为有大智慧能搅弄风云的世子回来了不应该去发奋图强的搞事情和给我收拾烂摊子吗?刚回来就要和我睡觉,沉迷于儿女情长,成何体统!躺在床上等人睡的祝余暗戳戳的嫌弃今晚可能被睡的事实。
难道真的要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吗?不!祝余当即以快速下床吹灭所有蜡烛,从里面把门别上和装睡的英勇事迹来无声反抗。
哼!我也是有尊严的,我坚决不会以色相来博取地位。所以,我只能忍辱负重的无声反抗。不要怪我狠心,为了我的贞操你就只能去别地儿睡了。如果你不幸感染风寒,我会不遗余力照顾你的,顺便让你收拾烂摊子!!!
可惜,事与愿违,这边还在床上裹着被子暗戳戳笑个不停的祝余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徐暮已经弄开了门栓进来了。
“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讲给为夫听听呗?”看着小算盘打的噼啪响的媳妇儿,世子爷表示有点糟心。
听见徐暮的声音,祝余差点被口水呛死。故作羞涩道,“你回来了,我能不高兴吗?”
呕!!我要吐了,为了我不能太惨的将来,我要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我要能屈能伸,忍辱负重。祝余自我安慰!
“是这样吗?”徐暮表示我信了你的鬼,你扯谎能不能走点心,太敷衍了。
闻言,祝余眼神真挚并拍了拍床,“绝对是真的,比黄金还真!快,请上坐!不用客气!我觉得我们夫妻间现在可能存在些误会,很有必要促膝长谈,解决误会!”看谁今晚先熬不住!!
看她粗制滥造的借口,世子爷感觉脑子被放在地上让人踩了。当即长腿一迈,上床睡觉。大手一伸拉住试图向边缘逃跑的媳妇儿,说,“别动!待会儿我伤口不能愈合就怪你了!睡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睡过来点儿。”
无权无势的祝余秒怂,委屈巴巴地“喔”了声,慢吞吞的又移动过去。
一把抱紧自家媳妇儿,闻着她的发香。徐暮无奈叹气,“以后不想做的事就和我说,我不会强迫你。我娶了你,就是要你一辈子喜乐安康、事事顺遂,不想你一人承担太多。”以前你踽(ju)踽独行太累了,从今起我为你遮风挡雨!!
“嗯!这算是你给我的承诺?”祝余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你不要重元长公主祝兆儿了吗?其实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和她,一个是幼负盛名的镇北侯世子,一个也曾经是金枝玉叶的嫡公主,大家都认为你们是对金童玉女呢!虽然成亲的时候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到底是坏了你们的金玉良缘,你就不恨我??”
说出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通的事儿,祝余感觉畅快多了。世道艰难,女儿家更是不易,百年苦乐由他人。她不想夫妻还要同床异梦相互算计,把话摊开了说会好些。能过大家就相互扶持、理解,过不下去一别两宽,各自也能安好些,何必纠缠不休。
扳过背对自己的媳妇儿,徐暮笑了。“赵太妃把你保护的真好,说话这么直爽。至于重元,我就没想过要娶她。我回京的路上遇见了她,和她说清楚了。她知道许家出事了,她觉得到异国求得一线生机甚至以后复仇雪耻也未尝不可。她还让我转告你,其实你是她的亲姐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会不喜你。我这个如意郎君就当是替太后补偿你这些年的亏欠吧!”
听到祝兆儿突然深明大义起来,祝余有些惭愧和诧异,“其实她大可不必!母妃这些年对我挺好的。当初让我和亲,理所应当。我从小虽说不上金尊玉贵,但也是衣食无忧,这都是百姓的供养。如今他们需要我了,我就应该为他们做点分内之事。要是我去和亲,能换取边境安宁,不在让他们因战争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都值得!”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快睡吧!”黑暗中徐暮的面色让人捉摸不透,眸子却是亮得吓人。
一夜好眠,又迎来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