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宵道:“可那苏家父子如此贪婪,定会趁着朝廷开仓济灾之时中饱私囊,容王身为苏家的庇护伞,必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百姓们怎么办?没有了灾粮,谁来替他们作主?”
成澈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鸷,她从龙椅上站起来到秦宵身边,白玉似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轻轻勾画着他侍卫服上的吊睛白虎纹,绕着秦宵走了三步。
“若是朕为民请命,又有谁能为朕请命?朕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困在这宫里头,举目无亲,连个可信任的人也没有,自己的命都被人捏在手里,还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别人?”
秦宵目光清正地看向她。“若陛下真心决意要做一世明君,微臣愿意以自身性命担保,护陛下周全。”
成澈却突然一步一步地逼近秦宵,秦宵见她神色不善,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遂额上挂着冷汗,被她逼得步步后退,直退到了墙边上。谁料成澈一只手“咚”地在墙壁上一撑,把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尺的秦宵圈在臂弯里,用食指勾起了他的下巴。
“早说呀,朕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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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寒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容王府内却人来人往,烛影深深。容王好不容抽出空隙,回到书房坐在椅子前喝了一口茶,便又要开始处理文武百官递到他府上的折子。
他提起笔润了润墨,先是翻开了行略司送呈的灾粮申报奏折,于银两的数目上画了个圈儿,重新批了个数字,接着在监察人员的名字前顿住了。
苏如敬举荐的这个人,他不是没有见过,无论言谈举止或是政绩文章,均实属平庸之辈。赈灾之事如此重要,他却偏偏在此时推荐这样的人上来……
苏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对屋外的侍女命令道:“把棋盘端上来。”
王府的正厅中,早已恭候着十余名红衣官员,正三五成群地围坐在炭炉旁议事,宛如一个小朝廷般热闹。
两名侍女突然抱着一幅青玉作的山水屏风立置在了正厅后方,又有四名侍女在屏风后的四张小桌上摆上了四张棋盘,有的白子式微,黑子占优;有的则两方紧咬,不相上下。而后才有侍卫来报:“容王殿下到。”
众官员纷纷起身作揖,容王坐在屏风后面,示意大家坐下说话,命府里的丫鬟侍女换上新茶,摆上宵夜果子。
苏如敬满面红光,首先拱手道:“容王殿下,恭喜恭喜呀。这淮南水患一发,正是殿下大展才干的时机。那女皇听了水患之事,自知无能,竟然躲在紫宸殿里不敢出来了。”
苏宏亦喜滋滋地提议道:“待到水患一过,咱们在民间好好宣扬一番殿下如何事事躬亲,勤政爱民,再将那女昏君在宫里面的荒唐事稍微添油加醋,散播出去,这皇位和江山,殿下自然就指日可待了。”
“是啊,说不定百姓还会给殿下修建几座生庙供奉呢。”其余苏姓官员亦跟着奉承道。
容王却不动声色,随手从玉皿中挑出一枚黑子,落在了左侧的棋盘上。
“她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若只是散播几件宫里面的荒唐韵事,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那殿下的意思是?”苏如敬忙向前倾了身子。
“听闻当年太子妃生产之时,曾有红星异象现世?”容王又执起一枚黑子,夹在指间捏搓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苏如敬立时笑道:“是了,当年明宗曾命宫外方士卜算过一卦,说是红星主祸,女子主阴,若太子妃头胎生下的是女孩儿,那此女必是祸国殃民之根……哦,还说什么非要命中历过五劫,才能转祸为福。可明宗十分疼爱孙子孙女,并未将那方士的话取信啊。”
苏宏道:“无妨,那女昏君一登基,淮南便发了大水,她不是祸星是什么?我们便趁着这次水患将当年方士所说的话散布到民间。如此一来,容王殿下日后起势为景国‘斩除祸根’,自然也可名正言顺了。”
“那便尽快去办。”容王将黑子落在第二个棋盘上后,又向苏如敬问道:“另外,修筑河堤和开仓赈灾这两件大事如今是何进展?”这时,他从另一盏玉皿中执起了一枚白子。
“这淮南的河堤自然是咱们自己人负责修筑,至于赈灾一事嘛,殿下可是觉得人选尚且不妥?”
“你推举的那人我见过,资质实属平庸。”容王的背影对着棋盘思索了好一阵,终是将白子在第三张棋盘上落下。
苏如敬满脸堆笑地正要张嘴,却被儿子在旁悄悄扯了扯袖子。苏如敬暗自白了苏宏一眼,仍是拱手道:“殿下公务繁忙,自是无暇对这些新科后生都一一上心,那人的文章老臣曾有幸一阅,实乃千古难逢的绝世奇才呀!依老臣看不如便将赈灾一事交给他就是了,也好为殿下分忧解难。”
容王沉吟了好一阵,“好,就按叔父的意思安排吧。”他将手中白子丢回玉皿,复又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第四张棋盘上。
苏如敬脸上的笑容自是更加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