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又聚一起商量了近乎两个时辰,这才各自告辞归府,唯有苏如敬留在座位上磨蹭了半日不肯离去。他先是向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令苏宏先行退下,待到前厅只剩下自己与容王两个人,才轻咳了两声。
容王扫视了一眼自己布下的四张棋局,“叔父可是还有要事向商?”他命人撤去了屏风,背着双手缓步走向苏如敬。
苏如敬笑眯眯地从座位上起来,走到那四张棋局旁端详一阵,先是说了一车子恭维赞叹的话语,又见四张棋局中有的白子获胜,有的黑子获胜,不禁叹道:“这几幅棋局形势险妙,老夫都快分不出殿下是更瞩意这白子,还是更瞩意这黑子了。”
“随手一弈,不过是助我理清思绪罢了。”容王目光一沉,又命侍女们将棋盘端下:“叔父今日特意一个人留下,若心中有话,但说无妨。”
苏如敬满脸笑意地弓着背,小声开口道:“这个……不知殿下用过晚膳了没有?小女听闻殿下接连忙了几日没有休息,一直想亲自为殿下预备一桌好酒好菜,让殿下尝尝。”
容王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肚子里的话已猜到了七八分,却仍是装作未解其意地说道:“方才表妹已送了一晚热羹过来,手艺确实长进不小。”
苏如敬笑道:“琳琅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
“本王自会为表妹留意,替她说一门好亲事。”
这下,苏如敬的笑容终于在他那张半脸沟壑的老脸上凝固住了。他见别无旁人,便直起腰板,拉下脸道:“哼,当年若没有老臣的举荐,殿下今日也不过只是苏家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子。殿下现在还没有登基呢,不至于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吧?”
容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唇角一扬,温雅地解释道:“叔父哪里话?只是侄儿与琳琅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间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半点男女情谊,侄儿是怕耽误了表妹的终身幸福。”
苏如敬脸上一臊,容王明摆着表示对他家女儿全然没有白点兴趣,且拒绝之意还说得如此直白,不给他留半分回转的余地,那苏如敬虽忍不下这口气,也不好再腆着脸将女儿硬塞进王府,唯有转口道:“那……那你自己的事情怎么办?老臣可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的妻子,很有可能就是景国未来的皇后!”
“叔父放心,眼下大业未成,侄儿并无心思在这男女之事上。展槐,送客。”
“哼!!”苏如敬也不等到展槐将他送出府门,自是袖子一拂大步离去。
与此同时的镇国将军府中,却完全是另一派光景。
秦时飞正在前厅抱着几匹华纹锦帛,一面抚摸,一面赞叹,一面想象着自家儿子穿上这些锦帛裁成的新衣该会如何风流倜傥。恰巧秦宵刚从宫里回来,正带着名小厮低着头急匆匆地往房里赶,才从厅前经过,便被老将军兴高采烈地叫住了。
“宵儿回来啦,为父嘱咐你这几天练的那套腿法你练好了没有啊?男人呀,就要没事多练练腿,你可别以为自己现在还年轻力壮就怠慢了啊。”
秦时飞心情大好地捋了捋胡须,又拍着手里的锦帛:“对了,这些都是城内布庄新送来的,你快过来让为父比对比对,看看这些锦帛的颜色面料适不适合我儿子,哈哈哈哈。”
秦宵耳根一红,忙打发自己的小厮先回房收拾,自己则皱着眉头看向站在一堆花花布料中的老父亲。“爹,您好歹是威震八方的大将军,怎么……怎么在这儿挑起布料来了呢?”
“怎么啦?你娘死的早,老夫这十几年来哪天不是又当爹又当娘?就是你当年喝奶也是老夫抱在怀里喂的咧!”秦时飞笑着一挥手,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满脸怀疑地盯着秦宵,“哎,你这一回来也不主动向为父请安,这么急匆匆地往房里扎,是要做什么?”
“没,没什么……”
秦宵长这么大,平生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说谎。知子莫若父,此刻他目光游移,垂首握拳,这些细节一看在秦时飞眼里,就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秦时飞便指着他道:“你这小子……该不会又是买了什么‘南子’‘孙定’的兵书回来,偷偷藏在房里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秦宵立马抬起头,十分诚恳地否认道。
秦时飞眯起眼睛打量他半晌,突然越过他向秦宵房中快步走去。“不行,我要去你房里看看!”
“爹!”
秦宵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秦时飞面前。
“咳……爹,刚才您不是说要我去披上那布料来比对比对吗?来,咱们再仔细挑挑,看女皇陛下会喜欢哪一款。”
秦时飞一听见自己儿子居然这么主动地想要讨好女皇,只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便也顾不上许多,只又惊又喜地连连点头道:“好,好!为父陪你一起挑!”
又是半个时辰过后,秦宵这才终于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打开门,秦宵就看见方才那小厮正披着自己的外衫,风情万种地倚靠在门边儿上,笑着朝秦宵招手道:“爱卿,快来替朕瞧瞧,这件衣裳的颜色与朕配吗?”说着,“他”又拿起另一件衣服比在自己胸前。“还是这件的面料更适合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