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在朝中越来越如鱼得水,游转自如。
沈太傅提防了他好长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倒是独活帮助他缓和了与宰相之间的矛盾,现在两派的矛头一致对向前朝元老。
说是元老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面子罢了,左右摇摆。当初这一群人是老皇帝指派给太子的帮手,局面一乱,一个个丢盔弃甲转投敌营。
宋原溢登基后,念着他们还有些功劳且资历比较深厚,能压得住新进来的血液,便放纵他们日日做威。天长日久,这些人便觉得自己踩着皇帝的尾巴,皇帝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在独活他们猛烈的攻势之下,这些元老好几个都告老还乡,剩下一小半人卯着一口气,要斗出个名堂。
宰相梁敬晗看不惯沈西游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虽然面子上不在针锋相对,平日里说话还是夹枪带棒。
这日下了朝,独活,梁敬晗,沈西游三个人并排走在石阶上。
梁敬晗和独活小声谈论着一些事宜将沈西游晾在一边,沈西游心里不痛快。
“成天拉着别人的儿子叽叽歪歪,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公子不孝顺。”
梁敬晗白了他一眼,他生平最看不惯沈西游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自己是靠科举,政绩一步步提拔上来的,不像他运气好抱了个大腿,一路平步青云。
“自己没本事还絮絮叨叨,你怎么不在皇上面前长篇大论。”
沈西游不甘示弱,“独活可是我的义子,是我沈府的人。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那是给我长脸,若没记错的话,梁公子今年可二十五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梁敬晗被戳了痛楚,反唇相讥,“那还不是你们家害的,跟着他成天厮混。也是你们家厉害,三番五次触皇帝的逆鳞,活到现在可真是奇迹。当个按察司的副都尉也算是抬举了。”
沈西游毫不客气的还嘴。
独活见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心里怀疑他们官居高位却口无遮拦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独活岔开了两个人,将话题拉回正轨。
“这些个老帮菜以为弃卒保车就没事了?咱们这次就将他们一网打尽。”沈西游道。
梁敬晗打心眼里觉得沈西游没一点文化,与他这种高素质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屑于接话。
独活道:“这次的邪教反动越闹越大,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些实打实的证据,直接灭了那些人的气焰。”
“你是金吾卫出身,可能与他们取得联系?”梁敬晗问。
独活道:“金吾卫和朝中官员是对立的,我即出来了便在无旧情可说。”
前朝元老仗着皇帝的放纵,在邓州大搞巫蛊祭祀之说,本来是为自己图谋个安稳的晚年,结果多次从地里面挖出讽皇亡世的言论,引导着民众对当今皇帝的皇位议论纷纷,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传出是当今的皇帝的位置是谋朝篡位来的,弄得民心惶惶,竟然还有人纠集了一支队伍借着故去安亲王的名义说要替天行道,讨伐皇帝。
宋原溢勃然大怒,连夜派出了金吾卫和部分暗影去铲灭这些乌合之众。
景明立在屋檐之上,夜风猎猎带动着他的衣摆,目光如炬的盯着下面的耸动的人头。
薛一封利用前朝元老钻空子的心理,将巫蛊祭祀之士越搞越大,煽动了一些火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邓州,邺城,还有江南世家,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有异动。
现在的景明已经变成了金吾卫的兵长,和独活里应外合,他们今夜要铲灭这个异教。
邓州极为靠南,腊月里的气温和北方截然不同,气温湿热厚重的黏在人的身上。邱霁雨被绑在祭坛中央的木柱上面,木柱拔地参天,上面密密麻麻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莲花。
邱霁雨的额间也被画上了一朵红莲,头发散落,前面的碎发因为潮湿的空气贴在脸侧。
祭坛下面站在一位男子,很可惜眼上缠着深色的纱布。形容瘦削但却有一种超然逸群之态。身着一件鸦青色的外挂,衣领敞开在胸膛处,肉体苍白锁骨突出。
那男子捧着一截断掉的莲花,手指修长,薄唇翳动,百姓们见了立刻跪下来朝拜。
“此女毁坏了我教圣物,当以命恕罪。”男子的声音轻柔却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传入邱霁雨和底下的百姓耳中。
众人双手交叉,满脸虔诚。
“起。”轻飘飘的一个字游荡在空中。
邱霁雨脚下的祭坛像一张嘴缓缓张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波面。木柱矗立在血池中央,在她悬空的脚下绽放着一朵巨大的红莲,花瓣狰狞带着鲜血正在慢慢上移企图包裹着邱霁雨。
其实是邱霁雨的身子在缓缓下坠,粘稠的血液漫道胸口处,男子比着手势低头念叨着什么。
红莲的花瓣将邱霁雨彻底包裹起来,缓缓坠入底部,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只细小的虫子钻进了身体,口腔,鼻腔,喉咙,肺腑全都充斥着腥腐的味道。
只听见血池底部传来一声轰动,长鞭如蛇从里面飞出,卷住木桩将浑身血污的邱霁雨带了出来。
邱霁雨怒吼着将带血的鞭子甩向愚民,翻身抽向念咒的男子,血滴四溅,顺着邱霁雨光洁的脸庞滴落。
恶心!残忍!无耻!
男子飘然躲过,侧着脑袋根据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辨别攻击方向。
男子掌间掐诀宽大的衣袖张开,里面真气回旋,蓄势待发等着袭上邱霁雨的胸膛。
邱霁雨毫不畏惧,迎面对上他的真气,内力相撞,各自后退了三步。
百姓们见本来已经沉底的女子如同鬼魅一般从池底跃起,圣血溅了他们一身,个个都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下面有人喊道:“红莲破,真主怒。是天神在惩罚我们!”
百姓们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突然前排沾到血的民众七窍流血,瞬间没了声息。
邱霁雨的鞭子还在挥动,身上的血滴还在飞射,一群人哭叫着逃向别处。
“呸!”邱霁雨吐出口中的血沫,这个瞎子还挺厉害。
“你怎么样?”赵合欢接应她,其余的人金吾卫和暗影将在场的教众捉拿下去。只剩下这个失明的男子继续战斗。
男子的真气扩散范围极大,不准人近身,景明的长剑掠空,击破了他的气罩。不等他再次捏诀,胳膊上便受了一剑。
景明的剑身嗡鸣,男子侧了侧脑袋,“钟鸣剑?”
景明停下逼近的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此人惯会妖言惑众,景明不得不防,他将真气聚与剑尖,若有半分异常,立刻取了他的性命。
“你们是宫里的。”声音温柔,没有半点受伤的痛苦。
“跟你有屁的关系!你个死瞎子!”邱霁雨被浑身的腥臭味熏的忍无可忍,直接扑过去勒着他的脖子,将胳膊狠命的往他脸上蹭。
赵合欢见原本像绿竹一样萧肃立着的失明男子被邱霁雨按在地上揉搓,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景明。
景明皱着眉头,冷声道:“够了!”
邱霁雨先是一愣,随后将男子大力推向一旁,“死瞎子!”
之见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自顾自的摸索着站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轻声说道:“我有名字,我叫白日。”
声音像一泓泉水流过邱霁雨的心头,抚平了她的愤怒。
独活坐在窗前,手里拿着虺燃匕。
这把匕首已经伴随他多年,不过最近已经很少再拿出来了。
这世上像柳归晚一样的有心人不少,为了预防万一,这把匕首一直放在暗处。
“嘿!”沈清泉从窗外冒出一个脑袋,“傻不愣登的,想什么呢?”
低头发现独活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身上刻着类似于龙的花纹,双眼处镶着宝石。
沈清泉伸出手准备去拿,却被独活挡开。
“有事?”
沈清泉又瞟了一眼匕首,“我想借这把刀玩玩。”
“不借。”独活抛出两个字后关上了窗户。
“喂,你这人也太没礼貌了,你哥哥话还没说完呢。”沈清泉绕到门口冲进来。
独活面无表情的拿起一本书,“何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沈清泉道:“你以前不是金吾卫吗?知道怎么样才能在不死的情况下把暗影的名字从名单中划掉吗?”
独活翻了一页书,“无可奉告。”
沈清泉不信,“上次在邺城你和暗影就是一起行动的,你肯定知道。”
见独活不搭理他,干脆拽着他的胳膊晃悠。
独活知道今日若不把话讲清楚,沈清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将胳膊抽了出来,“暗影直接归属于皇上,生死去留都由皇上决定。”
沈清泉转了一下眼珠,“那我要是向皇上提亲呢?”
独活放下书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提亲?”
沈清泉笑道:“我打算向皇上提亲,把赵合欢娶过来,让她保护我。这样就不用经常去干那些危险的差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书本重重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荒唐!”
独活的话里带着一丝怒火。
沈清泉第一次见独活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下。随后拍了拍独活的肩膀,“急什么,我这不是来问问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