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清霆怒气突发,一拳砸在桌上,眼神凌利地盯着满氏家主,叱责道:
“玄骨之殇,犹历历在目;东玄地土险恶,而且人心诡谲,纯良弃尽,神灵也不眷顾,我们不可与之相交过深。”
清霆神性随情而动,暗含天威,一字一吐如同惊雷炸响,听在另外两位家主耳朵里,让两人颤栗不止。
满氏家主慌忙摇头,额头冒汗,直道“不”字。这让清霆生出一种反客为主、居高凌下的快感。
“守令,我怎敢?”
满氏家主先是哆哆嗦嗦说出一句,同时镇定心思,毕竟人老气静,马上从这种可怖的氛围中挣脱出来,然后拿出一页书信,脸含哀色,凄凄说道:
“我岂不知?我等根植于此,受神灵眷顾,又怎愿离开春霖境?只是危机当前、命在悬丝。守令你看,这是红泉村来书,那里遭受狼群袭击,全村仅剩两人存活,其他人只余残骨!”
说着将书信递上,而此时露氏家主也开口,同样忧色溢于言表:
“满老兄不说,我也不提,我这里也有消息,槐村遭妖兽袭击,死伤将半。近年来青壮抽调愈加频繁,守得住西疆蛮荒,却要守不住家里了。”
清霆闻言大惊,不及好好品味神性运用的妙处,便从神性冥合之境中跌出,接过书信,粗粗一看,失神叫道:
“怎会如此!”
满氏家主走下来,给清霆深鞠一躬,字字诚恳地说道:
“守令,我们商会若成,也不是要常驻东玄,只是去那里采办物资,以供必需。取其之长,补我之短,首先保得性命,然后才言其他。若是神庙因此而降罚,我满氏一力担之!”
清霆面色变幻不定,愣在那里不发一言,良久,忽然一甩袖,起身道:“容我思虑……”
然后也不辞别,径直奔出府外,留下二人脸色凝重。
看着清霆离去,露氏家主犹疑不定地说道:“方才,好似,他是觉醒神性了?”
闻言,满氏家主点点头,说道:“那种威势,绝不是凡人能有的。”
“那你我今日设计……”露氏家主有些慌张,他们联手设计清霆,是当他是一个凡人,但现在清霆变成了一个祭司,他们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满氏家主也是眉头蹙起,想了想,道:
“应该无妨,我们说的本也就是实情,我们确实需要甲胄兵器,不仅这些,我们还需要布帛粮食,以及杯盘等物件,我不相信清氏对这些会无动于衷?”
“可是他刚才负气离开,他如果少年冲动,果真告上神庙,给我们安一个背弃神灵的罪名,我们可就完了!”露氏家主脸上忧色浓重。
满氏家主沉吟一会儿,道:
“不会的,就因为他负气离开,不然直接将我们抓住岂不更好?而且清氏一脉的品性你我是知道的,他跟清沅简直一个模子,不是不顾族人死活的。”
“那我们接下来……”
“计划不变,”满氏家主看着露氏家主慌张的面容,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原本还想借机削弱清氏,壮大你我两家的,但现在他觉醒了神性,只好让清氏做大了。”
“希望如此吧!”露氏家主一声叹息,眉间打结。
“这样也好,只要清霆与你我站在一处,一个祭司的分量可比单比你我重多了,在神庙那里也好说话,我们反而可以更快拿到路引。”
“那我加紧去联系清氏那几个老人,他们在清氏也有不小的话语权,让他们去说动清霆。”
“要快……”
这里清霆回府,先是独自冷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召来清祥与清福商讨,这两位是他最信任的老人,而且见多识广,可以帮他排疑解忧。
在说明了相关事宜后,清福先道:
“家主提到玄骨之殇,说的是玄骨奴东徙叛逃之事,当年一支玄骨奴犯罪,最终连累整个玄股民被贬为奴,家住是怕重蹈覆辙、惹火烧身?”
清霆点点头道:
“确实这个让我忧虑,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怕被有的人拿住做文章,我也是不想惹祸上身。”
“关于这一点,家住不必忧虑。”
不想福叔这样说,福叔是从不轻易下论断的,这让清霆有点惊讶,疑惑地看着前者,等他说出理由。
清福眼中浮现回忆之色,接着道:
“老主人对玄骨奴一事作过评论,我也是照着说,玄骨奴叛逃的罪名,其实别有隐情。”
“父亲的话?”
清霆忽然多了一丝兴味,听清福娓娓道来:
“春霖这片地土,很早的时候是玄骨民开辟出来的,那时候疆界未分,春霖、蛮荒、东玄这三处混为一体,山水比如今险恶十倍。”
“那个时候,诸部落繁衍艰难,玄骨奴,当时应称玄股民,却异常兴旺。后来圣山出世,诸部落重划山河,其实是侵占玄骨民经营许久的土地,以及他们建立的城郭村镇。”
“玄股民怎会愿意呢?故而与其他部族冲突不休,发生许多正面的争斗,其中一支闹得尤其厉害,被几个大部族联合打压,后来东徙远迁,到了如今的东玄域,这就是那支叛逃的玄股民。”
“我不明白,”清霆听到这里,发出疑问:
“他们为什么要走那么远?远到东玄境去,途中要穿过那一片山脉,可不是容易的事,这样说他们有叛逃之嫌,也不冤枉。”
清福摇摇头,道:
“家主你试想,当年那一支玄股民可是闹翻了天,狠狠得罪了好几个大部族,大概很难原处容身了,他们才选择离开,而且还要远远离开,大概是畏惧那几个大族的报复吧!”
“不幸的是,他们选择了东徙,而且恰巧在不久后疆界划分,他们远徙之地归入了东玄。”
清霆接上话,喃喃低声说道,一种糟糕的情绪出现在他心中,让他不欲再谈下去,只是还有疑惑,便问:
“难道其他部族没有站出来调解的?”
“有的话,之后就不会给玄骨奴安上叛逃之罪了!当初几乎所有的部族都以这个罪名为借口,说动神庙祭司出手,凭借绝强手段快速镇压住暴乱的玄骨奴,好接手春霖这片山河,神律的规定是祭司不得插手人事争端的。”
听完,清霆觉得头脑又沉重好些,一首春霖境传唱的优美诗篇回响在他心中,讲的是平叛玄骨奴的事,但在那华丽的词句下隐隐浮现出血光斑痕。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家主,玄骨之殇,大概是各部族的私心作祟,如果说我们果真派人去东玄的话,是不必过于忧心的。”
清祥一直在静听,不曾开口,几日前句容到来,让他也受了恩惠,他精神矍烁、一派硬气,忽然道:
“我不管这些弯弯绕绕的,我知道的是,我清氏可不是玄骨奴那样没有根底的,家主若想做什么,尽管放开手,我清氏兜得住。”
说完,清祥朝清明阁方向一指,清霆一看便知,心中浮现出句容的形容,以及在神灵法界见到的那株撑天大木,忽然心神坚定起来,大叫一声:
“好!”
句容坐在清明阁里,透过遮挂薄纱的小窗,暗夜下神光皎澈、星光淡澜,映着他的面庞,只见他双眼闭合,皙白的肌肤上流动玉色。
因舍了一股天海精气,虽然于他表面上无损,可是一旦对战,这便是短了一招,所以他此时也是加紧修持,希望早日补回来。
仅仅是这缺损的一缕精气,便须他数年修持,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效的。不过磨练功行,本在旷日持久,没有推迟的道理。
此时,一只羽色鲜洁的黄雀飞来,落在清明阁外的飞檐拱尖上,并向阁内不断发出和悦的鸣叫。
句容有感,开眼朝外望去,虽然隔着墙壁不能直接看到,但那黄雀的形影已是落在他的心神之中。
他稍一辨认,在他心神中,黄雀的形影便剥脱而去,化为一朵炎炎光焰,认出这是一位祭司的神力。
于是他伸手一招,阁外的黄雀从窗户钻进来,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句容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米,轻轻撒在黄雀面前,然后边看它吃,边逗弄着它玩。
这白米是圣城所产,每一粒都蕴含精华,且饱满圆润,黄雀见之欢悦一鸣,然后一点一啄吃将起来。
此雀名为善灵,善鸣而且好乐,每于节日嘉庆,各处聚落大奏典乐,便会吸引来善灵鸟围听,所以此鸟在春霖境往往寓意吉祥。
待将所有米粒都吞吃下去,善灵鸟显得欢快非常,连续发出十数声清脆鸣叫,听起来颇有韵律,是一首在春霖境广为流传的歌谣。
然后只见善灵鸟飞起来,先是与他隔远些距离,并且飞到与他视线平齐的高度,还换了一个声调发出鸣叫。
只听呜呜嘶嘶之音,与先前大不相同,而且冗重而沙哑,显出与他传信的是个老龄之人。
句容静听,一刻钟才完。
善灵鸟并不通人言,而是通过一种特殊的物语,句容边听之时,一边还要另作解析,其中有许多语意地选择和判断,并不是直接得到意思。
听完,句容略作沉吟,已是明白信中所讲,反过来同样对善灵鸟说出一段物语,便抬手一挥,善灵鸟解意便自飞走。
善灵鸟振翅飞去,句容同时长身而起,一抖身上黑袍,便迈步下楼朝外走去,现在,是时候去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