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宅,布置也是独具匠心,后院一排玉兰花已露出尖尖芽,一老妇靠在躺椅上,盖着薄毯闭目晒着太阳。
听闻脚步声,缓缓支起身子,睁开眼,透着期待。
“阿容,是不是小灼儿回来啦?”
“回来啦!回来啦!小小姐长大了,比小时候更像是二少爷的翻版!而且和她哥哥们一样,身子抽芽似的,可高挑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微微颤颤拿出帕子抹着眼角。
阿容看着焦急且心疼不已,“小姐,你别哭啊,阿灼小姐回来是好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不会怪你的……”
提起这茬,老妇浑浊的眸子如同起了潮,更是难以自抑滚落了泪水,“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啊!老二从来不提小灼在外过得如何,只是说一切安好一切安好!悦画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而我心里更难受啊,都是我的罪过,我从一个孙女手里夺了幸福给了另一个孙女,我做孽哟……”
“小姐,你别这样……”阿容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真的,不怪你……”
“老伴儿啊,我对不起你,我也想老天爷早点让我去黄泉跟你赔罪,可是没瞧见小灼儿嫁得如意郎君,儿女成群的,我不甘心闭眼啊……”
老妇瘦弱的身子蜷在一起,似乎体力不支,靠回躺椅上,帕子捂着嘴,低低啜泣。
“小姐,大夫说了,你一直心事郁结,对你身体不好,阿灼小姐这次回来,肯定会过来看你的,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把身子养好,看着小小姐成亲生子,对不对……”
“她还会来看我吗!她怎么还会来看我呢,不会的……不会的……”
她喃喃自语,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干枯得绝望。
这时候,大管家匆匆赶来,一脸复杂,“老夫人!灼薇小姐来了,让我问问,您是否在休息,若是在休息,她可以晚些时候再来看望您?”
周围除了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片沉寂。
她不可置信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最愧对的孙女儿竟然一归家就来看她了,是不是原谅她了……
一旁的阿容听到消息,呆立着,还在消化这个讯息。
“阿容,别楞着啊,快啊!帮我擦把脸,我没休息,让她进来……唉,等等……我换件衣裳……阿容,快……”
陈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来到大堂,印象里稚嫩娇俏的小脸已经张开,五官和她的父亲极为相似,飞扬的剑眉,一样的犀利逼人。她拄着拐杖,微微颤颤地走向孙女儿,视线早已模糊,听见那声即陌生又熟悉的“奶奶”,两颊凉凉一片。
“小灼儿……”
陈灼薇看着眼前白发苍苍,和记忆里保养甚好容光焕发的奶奶完全重合不到一块去,心里微微抽痛,赶紧上前搀扶。
“奶奶,你怎么了,见到阿灼不开心吗,怎么掉眼泪了。不哭,不哭哦……你以前说的,姑娘要多笑笑才好看,哭多了会变丑八怪的。”
听到孙女哄她的话语,更是泪如决堤,但是心情好了很多,阿容说的对,她不恨她了,不然也不会哄她。
“你奶奶我都七老八十的老骨头了,早已经是丑八怪,哭几下没事。”
阿容看着笑得跟个孩子似的主子,心里由衷地替她开心,小小姐是个好孩子呢。
陈灼薇带了满满一箱子雪满国特有布料和一盒首饰交给阿容嬷嬷。
“奶奶,这个布料很适合你穿的,很柔软舒适,据说是雪满国御贡布料之一,我在雪满国做了小买卖,挣了些钱,这些年的生辰我都没尽过孝心,这个翡翠手钏和些小玩意是我孝敬您的,我还是希望奶奶和以前一样,收拾得精精致致的,是我们南溪郡最美的老太太。”
“小灼儿……我……奶奶对不住你,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我……”
她平静地抱住了祖母干瘦的身子,语气认真严肃:“奶奶,您没有对不住我,人生有时终须有,无时莫强求。不是我的缘终究不是我的,和您无关,您无需自责。”
“可我……”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既已释然,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老夫人,小小姐说得对,你就听小小姐的话吧,别在折磨自己了……”
“唉……小灼儿,你……可有……”因为那件事,整整耽搁了孙女十年,而悦画如今儿女双全,她想提又怕触及到鲜血淋漓的伤口,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说。
“奶奶,你想问我是不是有合适的人家许下了婚事?嘻嘻……你放心,我有五个哥哥呢,他们给我物色了不少相亲对象,你不知道这纸张堆起来都有一本书厚,我今年啥都不用干,光相亲得了。”
“由他们给你把关,我放心!你可是你爹娘千盼万盼得来的闺女啊,他们绝对会给你挑最好的。”她握着孙女儿的手,不舍放开,过了年已经是二十四了,早已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十年郁积的愧疚也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祖孙俩又聊了会儿,陈灼薇见祖母似乎有些精力不济,体贴地搀扶老人家回房,离别前特地说了句,明天再过来陪奶奶。
陈老夫人激动得直点头,这丫头啊,是真的原谅她了。
等阿灼刚迈出陈府的大门,阿容嬷嬷手里抱着黄海梨花木匣子匆匆追过来。
“阿灼小姐,刚刚老夫人差点忘了,还好你没走远。”她郑重地把盒子递给阿灼,还有一个小锦囊,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传来,阿灼楞了楞,还带着体温呢。
“小小姐,这是盒子的钥匙,你回去再打开看。恕老奴多嘴一句,你千万别拿回来,老夫人抱着这个盒子好几年了,也念叨了几年,说是特地留给你当嫁妆的,那是她的心意,你要是拿回来,她准会难过的。”
她又用复杂酸涩地眼神看了眼,又匆匆地往回走了。
阿灼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盒子,大概猜得到里面是什么,驻足了会,回头看着曾经住了十来年的老宅,意难言。
想起来,大伯和大伯母恰好不在府里,说是探望老丈人去了,她轻笑。
正好,大家都不想见面,两两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