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兄敬启:
眼下西川县发生了一件蹊跷事,实在是让弟头疼得很。
上次弟谈及的那个赵公子,不知兄是否还有印象?就在他宴客后第二天一早,他家老仆阿寄就来报案。
煌煌公堂之上,睽睽众目之下,阿寄大声用一口西川土话说赵公子晚上飞走了。
我在县衙堂上乍听此言,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令那阿寄再说一遍,阿寄跪在大堂上生怕我听不懂似得一手指着屋顶,一边大声说:“俺家公子飞走啦!就这么飞走啦!”一时间众人皆惊,站在我旁边的刑名蔡师爷瞪得眼睛跟铜铃一样大,脖子几乎快要抻出三尺公案之外了,涨红了一张老脸颤抖着山羊胡大声喝道:“胡说八道,真正岂有此理!”
我细观那阿寄,阿寄年龄大概有个五十余,穿件寻常粗布短衫,面色黝黑,胡须花白,看起来忠厚老实倒不像是那奸诈狡猾之辈,我便拉住师爷,示意他莫要惊慌,且听阿寄细述端详。
阿寄道是昨日宴罢,赵公子待众人散后意犹未尽,见晚上月朗星稀,夜色可爱,便遣走仆从,一人在小花园中独酌。喝到三更天时分,阿寄过来查看赵公子是否要添加衣物,却发现赵公子举着酒杯慢慢往月亮上飞去了,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了月亮上。阿寄吓得魂飞魄散,只等天明,便飞奔来县衙报案。
阿寄言毕,蔡师爷气的红着脸晃着脑袋连连道:“刁奴刁奴,世间哪有此等事情?分明是你谋害了你家主人,为怕官家纠察,故而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说着,气哼哼的转过头看着我:“东翁,这等刁奴,不如先打三十大板把他押入大牢!”
我摆摆手:“老夫子且莫心急,且容我再细问一二。”
阿寄跪在堂下急的伸手抹了一把汗,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俺在赵家四十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害主人?俺也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才来报案!俺昨夜寻思了一整夜,怕不是大半夜的俺眼花?然而今早中上下人等一起将屋子花园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发现主人一根汗毛,这才赶来报案,大人明鉴,可不能冤枉俺这等好人啊!”
我一拍惊堂木:“安静!”
阿寄突然受惊,浑身一哆嗦,赶紧闭了嘴。
我起身道:“先把阿寄关起来,待我去赵家查探查探再说!”
阿寄嚎叫道:“大人!大老爷!你平白无故关俺作甚?俺又不曾犯法,自古断案,哪里有不分青红皂白先关了报案人的?冤枉啊!”
蔡师爷大喝道:“大胆!公堂之上,岂有尔等咆哮之理?再要喊时,就打三十大板!”
我看了阿寄一眼,温言道:“阿寄,你现在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于情于理,为你自家安危着想,你都是在县衙里待着更为安全妥当。你且放心,县衙里面好吃好喝的住两天,不亏你!”
蔡师爷看着阿寄:“看到没?方大人对你多好,还不赶紧谢谢方大人?”
阿寄边哭边用袖子大声擤鼻涕:“多谢方大人!哎呦喂,俺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呀!”
当时县衙大堂上颇是有趣,可惜凤鸣兄不在现场,不能亲眼看到这一番闹剧。我后来带着衙役诸人也亲自去了赵公子家中勘察,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赵公子家中眼下已被查封,家中所有仆从都暂时听着蔡师爷的建议关在县衙牢中。
我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说牢中空房有的是,但这帮人一天也吃不少饭,而且赵公子乃是县中有名的人,要是一直找不到,对我官声也不佳。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还没烧,倒让这案子兜头泼了一头冷水,着实可恼。
如梦夜书。
乙亥年十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