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吴骚问道。
王翦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也是我们自己种下的苦果……”
“怎么讲？”
“秦军有屠城杀降的传统……最著名的是二十年前长平大战那一次，白起将军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导致秦军名声在外。你要跟守军说，缴械投降就不杀人，恐怕他们不会相信你啊……”
“唉，是了，看来最大的难处在这儿……我来这里的路上就在考虑，可能有比约束部下更大的困难，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困难。听王将军这么一说，我就彻底明白了……王将军有解决办法么？”吴骚问道。
王翦沉默了。良久的沉默，只听见风吹帐篷的声音和外面营地里士兵的交谈声。吴骚知道这个问题太难了，王翦显然没有现成的答案，便岔开话题，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王将军，我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当年白起将军真的把四十万赵军活埋了么？”
“活埋？呵呵，笑话！吴将军听谁说的？”王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
当然是史书上记载的[1]，而不是听谁说的。但显然不能这么跟王翦解释，于是吴骚回道：“嘿嘿，吴某来自小地方，消息闭塞……可能是误传……”
“当然是误传。活埋……几千人、上万人还有可能，想要活埋四十万人，那就是个笑话！这是没上过战场的人才能传出这种话来……四十万人是什么概念？几乎是赵国所有精锐一网打尽了，让这四十万人列阵站在一起，你望都望不到边。要消灭这么多人而不引起哗变，处死的过程必须越快越好，否则必然引起激烈的反抗……吴将军见过活埋人么？”王翦问道。吴骚连连摇头——他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当然不能算真正见过了。
王翦继续说：“我这一问可能多余了：吴将军这么仁义友爱之人，不会让这种残忍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但鄙人亲眼见过。想要活埋处死一个人，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被活埋的人一旦意识到自己要死了，必然会尽一切可能反抗、大喊大叫，那么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大家一起垂死挣扎，麻烦就大了……”讲到这个话题，王翦滔滔不绝了，看来他应该确实亲身经历过。
“如果不是活埋处死的，那长平大战四十万赵军是怎么被处死的呢？”吴骚关心的是真相。
“绝大部分人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利器迅速地杀死的……大概过程是这样的：先把四十万人分开，分成许多个不到千人的小队伍；向他们保证，给他们饭吃、放他们一条生路，然后解除所有人的武装，身上所有物品全都收缴，只留下贴身的单衣；最后将他们分批赶往山沟、悬崖等僻静处，用弓箭、刀剑等快速杀死，草草掩埋。这些人已经饿了许多天，身体非常虚弱；而押送他们的军人数量众多，全副武装，俘虏毫无求生的可能，所以在处死他们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实质性的反抗。”
王翦所述这些残忍的故事又刺痛了吴骚那颗柔软的心。王翦见吴骚长吁短叹，安慰他道：“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年战场上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早已经变成了皑皑白骨，吴将军就别再为之悲伤了……话说若当年在长平战场上率领秦军的不是白起将军，而是吴将军，也许赵国四十万降卒的命运会好一些？”
吴骚摇了摇头，说道：“后世都批评白起杀气太重，我觉得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将四十万赵军全部释放？那必然是放虎归山；全都关起来？秦军自己都没得吃，拿什么来养四十万俘虏？就算有足够的食物养活他们，就不怕他们吃饱了肚子哗变？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善心也许也就能救野王城里这几千人……呵呵，能不能救得了，现在也还是未知数呢！”
王翦听了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吴骚接着问道：“当年白起将军是如何说服四十万赵军投降的呢？”
“白起将军并没有试图说服赵军投降，而只是围困到他们走投无路，没有其他选择，不得不投降。”王翦说到这里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吴骚道：“吴将军适才问鄙人有无和平破城的良策，我认为白起将军这个办法就可用：城内守军断粮断水，支撑不了几天，肯定自动就来投降了。到时候我们约束住部下，不让他们胡作非为就是了。至于破城超过了时限，那是孔将军的责任，而不是我们的，对吧？孔将军自己的麻烦，我们为什么要替他解决呢？再说现在军队控制在我们自己手里，根本就不用管那位姓孔的将军有什么意见。”
“嗯，消极围城、用饥饿焦渴逼迫守军投降并不是上策……部分老幼病弱可能会先扛不住，而这些人是最无辜、最需要关怀的。再说，我担心如果守军负隅顽抗，会出现人相食的惨剧，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就是说，我们积极地主动的寻求和平破城的可能，并不是为了那位姓孔的将军，而是为了城内无辜的人们。”吴骚几句话把王翦说得连连点头。
“不过，”吴骚继续说道：“王将军的建议倒是给我了新的启示：我们不用在乎那位姓孔的将军，所以这位姓孔的将军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也许能够为我们和平破城找到突破口。”
“哦？吴将军又有何妙计？”王翦好奇地问道。
吴骚站起来，走到王翦旁边坐下，凑近王翦的耳边轻声说话，说得王翦连连点头称赞。
注：
[1]《史记?白起王翦列传》：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遣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