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幼安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没有过多关注那二人之间的争执,反而是一直盯着那中年修士的脸看。
自从通了眼窍,穆幼安就能看到许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虽然距离“看破虚实”这个境界还相差甚远,却也能轻易看出某些事物不对劲的地方。
中年修士的脸乍一看上去很是普通,平平无奇,毫无特点,可穆幼安只是觉得有种满满的违和——无论是他过于明亮的眼睛,还是他喜怒无常的性子——都与他的那张脸不相匹配,显得格格不入。
左右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穆幼安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儿探究之意,正好这时楼宁对那柄被主人遗弃了的桃花簪颇感兴趣,她便跟着楼宁前往那个已经无主的摊位。
只是刚一走近,便有人捷足先登将桃花簪拾起。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个子娇小,皮肤是修行女子少有的小麦色,眼睛黝黑发亮,双颊红润微鼓,鼻翼上零星点缀着几粒小小的雀斑,两根长长的麻花辫乖巧地垂在胸前,发尾绑着红绳,绳上系着铃铛。虽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却也抵不住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活力与可爱。
与其娇俏可人的长相不衬的是,少女的背后负着一柄不大不小的黑色铁锤,那锤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在强烈的日光下竟未见丝毫反光。
穆幼安注意到少女的虎口处生有厚茧,显然是经常使用那柄铁锤。
这也许是一个炼器师......女子炼器,倒是少见。
这么想着,穆幼安看向少女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审视。
她自认毫无恶意,只是出于心中的些许好奇。
可看在麻花辫少女眼中却是这样的——面前的这个漂亮姐姐容颜清冷,气质出尘,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中不带丝毫温度,似是比那万年寒冰还要冷上几分,冻得人遍体生寒。
小姑娘手中抓着桃花簪,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她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没有转头就跑。
她把断裂的簪子递到穆幼安身前,细声细气地说道:“你、你也想要这个吗?给、给你......”虽然她很想要这两种珍贵的材料,可是这个姐姐太吓人了,她不敢跟她抢......
穆幼安微微一愣,随即便看到少女面上极力掩饰的恐惧,顿时哭笑不得,她有这么可怕吗?
这少女看着活泼健气,怎地性子生得如此胆小?
被人视作洪水猛兽,穆幼安也不生气,她推回少女的手,顺势探测了一下她的骨龄,果不其然,这个少女只有十四岁。
穆幼安放缓了声音:“我们只是想看看,并不是想要它。”见小姑娘闻言后神态放松了不少,她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炼器师对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依旧轻声细语:“没错。”
穆幼安问道:“那你要拿这个簪子做什么呢?它已经被毁坏,不能再用了。”
中年修士的那柄乌金小刀的确是地阶法宝,还有着极为罕见的毁灭与吞噬属性,被它斩断的宝物,会瞬间失去原有的大部分灵力,并且很难得到恢复。
提及桃花簪,小姑娘明显变得兴致高昂起来,她一扫先前的怯懦,声音虽然依旧不大,却能清楚地听出她语气中的欢欣雀跃:“我知道,法宝虽然坏了,可它原本的材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她指着白玉簪身,“这是岫山玉,质地坚实而温润,细腻而圆融,它可以完美兼容其他各种材料,是炼器师最喜欢的矿石之一。但因其生长在万丈高山之巅、亦或是悬崖峭壁之间,采集起来十分困难,在市面上很少能够见到它的身影,故而其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就这么短短的一截,至少也能值个五块中品灵石。而这个——”
少女的神情隐隐可见激动,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朵桃花:“这是由‘鲛人泪’雕刻而成的......”
鲛人泣泪成珠,当它们临死之前的绝望悲伤达到了极致时,会流下血泪,凝成血珠,珠中凝聚着鲛人全部的生命精华——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当血珠成型,沉入海底,在深海沉沙之中浸润上百年后,血珠中的怨憎之气彻底消散,便会拥有着最为纯粹的灵魂之力——这种力量极易蛊惑人心,是施展幻术的最佳媒介。
“......鲛人泪远比岫山玉更加的珍贵稀少,可惜这柄簪子的锻造者过于追求法宝外表上的华丽,将一颗完整的鲛人泪雕刻成了这个模样,虽然他用巧妙的阵法锁住了鲛人泪中的全部魂力,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它完整无缺时的浑然天成。这也导致了这件法宝已经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进攻性,只剩下不俗的防御能力......”
说到这里,少女不免有些痛心疾首。
要是她得到了鲛人泪,一定不会破坏它的本来面目。好看算什么?能将每一件材料的特质与作用发挥到极致,才是一个炼器师应该做到的事,也唯有这样,才不算辜负了这些材料。
这柄桃花簪的锻造者,不仅没有充分展现鲛人泪和岫山玉的特性,反而还莫名其妙将其损毁,实在是太过分了!
少女来得晚,只看到了中年修士瞬间斩断法宝的场面,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又因天性腼腆胆小,只能在人群散尽后才偷偷摸摸地过去把簪子捡起来——却被穆幼安和楼宁当场抓住。
看着少女先是侃侃而谈、而后又是一脸愤慨的样子,穆幼安心中好笑,问了她一个问题:“既然你如此熟悉这些材料,那你觉得这柄桃花簪完好无损时,应该值多少灵石呢?”
少女不假思索道:“光是这两件稀有材料,就已不下二十块中品灵石,加上细致的锻造之术、以及上面精妙的阵法,便是三十块中品灵石也可值得。”
穆幼安点点头,下一刻便转换了话题:“你方才说这桃花簪的锻造者用错了方法,难不成你的炼器水平比他还要高?或者说,你可以修复这件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