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老大哭了，他扑在自家爹娘已经冰冷的尸体上，他明白自己娘为什么要自杀，因为自己娘深深爱着自己的爹，爱着自己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更是因为少一个人就少了一张嘴，那袋子并不多的粮食，就能够多吃些日子，可老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娘脸上挂着笑容，很平淡也很安心的笑容。
第二天，老大带着自己的弟弟们，去了地主任德家，跪在门口磕头，想要为自己爹娘求来一副棺材，好收敛两位老人入土为安。
可任德只是甩了句“种我的地，我给你们粮吃，人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都给我滚蛋！”，然后那扇朱漆大门就重重关上。
最后老大只能用一张芦席卷了自己爹娘的尸首，到了乱葬岗，挖了个坑葬下。
那天小小的洪五心里第一次有了很多问题，姐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哥哥要把爹娘像种庄稼一样埋进地里，第二年会不会也要长出很多爹娘来呢？
为什么自己的爹娘要埋在这么个阴气森森、让人害怕的地方，而不是埋进自家地里？为什么…
带着一个个的问题，小洪五跟着哥哥们回到了窝棚里，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爹娘快点儿从地里长出来。
可等到第七天后，大哥又被二哥种进了地里，第十一天，二哥和三哥被邻居李大爷和李大婶种进了地里，第十五天，小洪五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被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和尚抱走了，临走前，给小洪五留下了一块他同样从没见过的硬邦邦的东西，后来他才知道那叫银子。
这里就只剩下了小洪五一个，那一小袋粮食也早就没了，同样都是差不多的灾民，去讨着吃也讨不出什么东西。
还是隔壁好心的李大婶拉着小洪五，说是让他去不远的万窟山上，那里有一座好大好大的和尚庙，叫千佛寺，里面住的都是菩萨罗汉，像洪五这样的小孩子去了，像他们一样剃个光头，就能吃饱肚子。
其实小洪五并不想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人就种在这片地里，他要等着来年青稞黄的时候，他的爹娘、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再从土里长出来。
可小洪五最后还是拉着李大婶满是老茧的手，和李大婶她自己的儿子一块上了万窟山，进了千佛寺。
因为他饿。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板着个苦瓜脸，肥头大耳的白胖和尚，也不知道同李大婶说了些什么，总之看李大婶给胖和尚磕了几个头后就下山去了。
………
“后来，我长大了，也就明白了，那帮和尚也就是叫和尚而已，除了没有头发，他们和任德没什么区别，人前念两声南无阿弥陀佛，背地里老婆孩子都有，成天吃肉喝酒，而我和李汤呢？的确能吃上一顿饱饭，可被呼来喝去，打打骂骂的，过得还不如方丈养的一条狗。”
洪五说着抬手抹了下眼角，看着燕行天，“大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也是有天大本事的人，不然你怎么可能让小三爷那样的活财神都毕恭毕敬呢？”
“那你是怎么到了这里呢？”张三手指摸索着自己鼻尖，听了洪五的讲述，忍不住鼻子有点儿酸，张三明白洪五讲的不是谎话，因为在这几日的闲谈中，燕行天也多次提起过。
洪五家的境遇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是寻常的一个，放眼如今天下，无不如此。
“后来我在千佛寺得罪了监寺僧，怕他杀我灭口，就连夜逃下了万窟山，到了这里，被老板收留，就一直到现在。”
“要杀你灭口？你怎么着监寺僧了？”
“有一次我打扫方丈禅房的时候，发现监寺僧和方丈奶奶两个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架…”洪五说到此处，不由得脸上红了起来，手指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后来我也是从老板那里才知道，原来那是在干那事儿。”
“嗯。”燕行天听罢点点头，“把你左手伸过来。”
“哦。”洪五依言照做，被燕行天两根手指按在脉门上，片刻功夫，燕大胡子很满意的点点头，“你也算是洁身自好，没有破身，正好修习我这一门功法。”
“这也能把脉把出来？”张三感到很是新奇，要知道男人的生理结构和女人可不一样，破身与否很难鉴定，要不怎么会留下句“提裤小处男”的调侃来呢。
“这并不难，洪五没有修行，气息不显，所以需要把脉才能确认，而张三兄弟你就更好辨识了，你头顶气冲华盖，眉间隐隐藏紫，肯定也是元阳未泄的童身。”
燕行天说的随意，可张三听的却不免有些尴尬，要知道张三他可不是一直都是单身狗，毕竟还有个处了三年的对象。
“咳咳，”张三有点尴尬，立刻转移了话题，“那那监寺僧没有追你？”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干活的，跑了、死了无所谓，反正还有大把的穷苦孩子送去让他们使唤。”
“那我问你，你可信佛？”燕行天很严肃地问洪五。
一旁的张三心里嘀咕，这学武难道还要考虑宗教信仰问题？乖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对于这个问题，洪五回答的倒是干脆，“信！”
“哦？”燕行天饶有兴趣地问洪五，“怎么说？”
“我信这世上有佛，我就是佛！”
洪五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句话出口，可不像是个跑堂的店小二能说出来的，张三却没想到洪五接下来的话，更是惊掉了他的下巴。
“佛说众生皆有佛性、佛心，千佛寺里的和尚一个个都能自称菩萨、罗汉，那我就是佛陀，我不求让人度我，我自己来！”
“你这话说的可是无理，难道就不怕佛爷怪罪？”小三爷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从院外走了进来，好巧正听了洪五这一番话，眉头挑了挑，也就凑了过来。
“我只问句天上可有神与佛？”燕行天定定看住小三爷，“小三爷财势通天，据我所知，每年你钱家捐给千佛寺的香油钱，恐怕不下白银万两吧，有如此交情，这其中一二秘辛，应当知道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