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麒错】字箭金,许朝南家第十三皇子,生于翔云初年初冬,主命星:陀罗,生身垣:霸州。
南麒错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每年的三月初三是许朝的阳春节,与五月初五和九月初九一样,都是许朝百姓重要的节日。这一天是踏青、郊游、放风筝的好日子。
春暖花开,每一年的三月初三,也成了男孩的成人礼,探春景,赏百花的日子。
一年严冬过去,春天万物复苏,百姓都是喜笑颜开,皇族子弟更是借机出城赏景,与民同乐。
“这曲水流觞到第七轮了哈,大家要看好啦,有人可要顶不住啦!”
一袭白衣,潇洒倜傥的是六哥南麒锐,他穿着一身白色鱼龙袍,头束纶巾,腰系白玉带,白净的面容上,胡须剪得整整齐齐,轻眉秀目,手摇折扇。他是所有皇子中的诗文第一,所以,这几年的曲水流觞都由他来做令官。
南麒错不仅是第一次参加皇族的聚会,更是第一次玩这种曲水流觞,他觉得格外的好玩,兴致也特别高。
曲水流觞,本是许朝民间的一种传统习俗,后来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玩法很简单,就是宴席者坐在溪流两旁,在流水上放置酒觞,酒觞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如果不能喝酒,就罚诗文或从令官提前准备好的令签中抽取酒令来执行,甚是好玩。
许朝自古就有“流水以泛酒,羽觞随流波。“的传统,“曲水流觞”一可欢庆,二可免灾。
由于在许朝的文人和贵族中特别盛行,于是皇家在这许都城外景色宜人的近郊清溪旁,引溪流特别修建了这个简易的清溪行宫和这座曲流亭,引清溪之水穿亭而过,亭中巧设高低错落,溪流千回百转,在两边设有坐席。
溪流的上游设有厨房,御厨切好了鱼脍、肉脯,布好了糖糕、鲜果,放置于船型食盘中,顺流而下,客人自可按需自取,吃完的空器具也可置于水流中,下游自有专人收取。
亭两侧各有一个长廊延展而出,左边是丝竹乐班、右边歌舞女姬,载歌载舞,有酒有肉,尽显四海升平。
“长欣(南麒锐),你就快些行令吧,我看老七有些扛不住了。”坐在主位,身着金色滚龙袍的太子南麒鑫催道,身后两个伺候宫女一个在帮他轻摇小扇,一个在帮他调着鱼脍。
“我没事!“身穿一身赭色劲装的正是七皇子南麒锋,一脸冷峻的他,面带微醺,剑眉高竖,脸和脖子红成一片,映得鬓下虬髯也透着红光。健硕孔武的身材,看得出平时习武强身,多半是个带兵的皇子。双手按着盘腿的膝盖,较着劲说道。
“我看肃华(南麒锋)没事,倒是箭金第一次参加,多饮了好几杯。箭金呐,你那个位置最容易打回旋,看这次运气怎么样!”
说完,伸手把盛着多半酒的长觞投入溪流。
七八位皇子公主和侍女长随们叫着好,等着酒觞停驻在哪一个曲水回湾。说来也巧,这半觞酒一路向下游飘荡,竟然无比顺畅,南麒错眼见着又快到自己跟前了。
今天是南麒错出宫建府之后,第一次受邀参加皇族聚会。自从有了柳二爷家这个靠山,府内的一应用度,算是齐备了。今天穿得也是像模似样的,公子巾、鱼纹青衫,腰里是碧玉带,配着雪白的内衬,显得有些寡净,但比之前像样得多。
因为年龄最小,刚满成年,南麒错坐在最下首,水流上游急下游缓,到他这儿极易渚留。
之前已经饮了三五杯,他此时也不知自己能否再喝下去,毕竟长这么大,喝酒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如果喝不下,就要行令或者作诗。行令极易出丑,作诗南麒错又不甚灵光。
这酒觞在水里摇摇晃晃、浮浮沉沉的飘来,南麒错还在犹豫,眼看着酒觞又一次要打着回旋停渚了。
在南麒错的身侧,一个侍女刚好拿一个空食盘投入水里,涟漪一击,酒觞顺着水儿又往下去了。
众人惊呼一声,大喊:耍赖耍赖。
坐在南麒错旁边的侍女低头微笑不语,南麒错虽然如释重负,松一口气,但略显尴尬,转头看着侍女,笑了一下。
“按照规矩,这酒觞未停,该令官自罚。”太子南麒鑫探着身子看了半天,笑呵呵的判定。
南麒锋拍着膝盖反驳道:“明明是箭金的酒,那侍女耍赖嘛!”
南麒锐笑着说:“我还以为今天喝不到酒了,还要多谢十三弟。贤弟,愚兄敢问你这位侍女贵姓芳名啊?“
此时,全场的皇子们都把目光看向了南麒错身边的侍女,此女子看上去已近双十年华,笑容成熟恬淡,亲切自然,最是那种平常极容易忽视的长相,但眉宇间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书卷雅气。
身穿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发髻梳得低调未着头饰,妆钿清雅,眉目淡润,两个梨涡儿深嵌脸颊,唇齿间珠玉般的皓齿,长了一对虎牙,可爱不失亲和。
南麒错躬身站起,对南麒锐轻施一礼,以致谢对方对自己侍女行为的宽容,答道:“六皇兄见谅,这是我新请的府内长随,澄月姑娘。”
澄月也站起身来,向南麒锐施礼请罪。
“我记得你的长随是个罗锅子来着,怎么出得宫来,就换了美人啦!”旁边一位稍大一点的皇子揶揄道,
“哈哈哈——”众人听罢抚掌大笑。
“箭金啊,你这可不好,老仆去,新娇来,别人会说我们皇族子弟出得宫去,便骄奢淫逸。”太子南麒鑫这会儿拿出长兄的范儿来教训道。
众皇子立时噤若寒蝉,场面有些尴尬,南麒错和侍女慌忙跪倒请罪。
“皇兄教训极是,能否容箭金详秉实情?”南麒错似乎早有说辞准备,竟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语速。
“你说!”南麒鑫举著夹了一块鱼脍,故作了一下轻松,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有些生硬严重,想要放松一下气氛。
“箭金自出宫开衙建府,合府上下,事情繁杂,老仆年迈,实忧劳过度,心力交瘁,遂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臣弟本也不舍,但考虑再三,一者老仆随我多年,二者人人皆有故家亲眷,不可只顾一己之私。于是,就给些补贴送他回乡养老了。”
“皇兄,十三弟说得也算入情入理,这换仆之过,就算了吧。“南麒锐在旁边解围道。
“嗯,算你说得过去罢。“南麒鑫心里暗忖,没想到自己这个十三弟,倒是口才了得,逻辑清楚,有理有节。
“那箭金,该你说说你这个澄月姑娘是怎么来的吧?“南麒锐打趣儿道,
“哦,两位皇兄容禀,这位澄月姑娘也出身名门,本是陆国皇族旁支,流落到许都,家学渊博,知书达理,乃是宫内教习先生推荐于我,对箭金不仅助益很大,而且治家有方,我府内上下事务,现在全托她打点。”
南麒错伸手一托侍女,澄月再次婷婷站起,向上首的南麒鑫和南麒锐遥遥一礼。
“哈哈哈,箭金好福气,为兄我都要羡慕你啦。来来来,这杯,我就敬你和你这位姑娘了。”南麒锐举起身旁侍女递过的酒觞,一饮而尽。
“箭金不敢!”“澄月不敢!”
南麒错和澄月赶紧谢礼。
“哈哈哈,六弟好酒量。十三弟,你们也不错,好好努力,要作皇族子弟的表率!”
南麒鑫还是要拿出太子的威严来最后总结一下。
“是!”南麒错恭恭敬敬的答道,携长随又重新坐下。
曲水流觞又起一轮,这一轮上,酒觞到了南麒锋的面前,七皇子喝了七八杯了,身子微微打晃,这一次摆摆手,说道:
“我先缓一轮,抽令签吧,作诗我不会!”
南麒锐笑道:“老七啊,我还道你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抽令签?”
南麒锋撇撇嘴,不服气的说道:“你说话倒轻松,坐下跟我对着杯儿饮,看谁先倒?”
南麒锐笑嘻嘻的说:“我才不上你当,令官抽签,签壶一颠,看你的运气。”一边说,一边从签壶里颠出一根象牙骨签。
从地上拾起来,递给南麒鑫,说道:“为表公平,请太子殿下宣令吧!”
南麒鑫接过骨签,瞟了一眼,笑道:
“这签有趣,咱先讲明,不论涉及在座哪一位,都不许放水。”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南麒锋也不说话,红着眼睛盯着南麒鑫,等待宣令。
南麒鑫拿着签,故意放到眼前,像模像样的读道:“焉知福祸承前令,上轮饮者随意命。”
众人抚掌起哄,这是让上一轮的罚酒者随意出题的意思。
南麒锐笑道:“老七,这可不是我作弊,后悔不喝酒了吧?”
南麒锋一脸不屑,说道:“你说吧,干什么,我认罚就是。”
南麒锐歪着头,故作思考的卖关子,惹得全场皇子们都起哄道:“快说吧!别吊胃口啦!”“让七哥饮三杯!”“跳个胡旋儿!”
七嘴八舌之下,南麒锐摆摆手,说道:
“咱都知道老七是皇子里武功最好的,平日里忙,也难得一见,咱们让七弟演一路枪法如何?”
“唉,这个好,这好!”众人抚掌称好。
“哈哈哈——好!”南麒锋释怀长笑,他本就是个武痴,说到练枪最是乐意,看了一眼南麒锐表示感谢。“来人,抬我的‘破浪’。”
南麒锋酒壮豪情,出了曲流亭,外面择一块空地,接过下人递上来长枪,单手横枪一抡,说道:“这破浪是四大名枪之一,枪长九尺九寸,枪头陨铁冷锻,乌金夹三棱四刃,枪重七十七斤,银漆白錭木杆,名家打造。我这套醉月突,是步战脱力后的狡战术,今儿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七哥,我能问下,这枪为什么叫破浪?”南麒错好奇的问。
“哈哈哈,箭金,你一会儿看完就知道了。”南麒锋借着酒劲儿,一甩胳膊,一簇枪花随手抖出,锋利的枪刃闪出蓝色的冷淬光芒,仿佛海中升腾起的一朵浪花,而随着南麒锋的不断突刺,一朵朵浪花又被银白色枪杆击碎,难怪枪名破浪。
南麒错忍不住叫了声:“好!”
南麒锋的醉月突,果然是名副其实,枪法中脚步虚实迷离,忽左然右,虚东实西,虚晃接着虚晃,却在虚招间不时闪现杀招,几个连续的突刺,狠辣迅捷。枪身在空中回旋,在南麒锋手中旋转,银色的枪杆,转起来看似一轮明月一般,明月中的人影,脚步身形如同醉汉,不愧是迷惑对手的狡战之术,几个回头望月和笑指苍穹,从肋下,从胯下,从颈后,从头顶,都能刺出出人意料的攻击。
枪法演到最后,南麒锋一个腾跃转身,身体带着长枪,斜斜的向前旋转刺出,宛若游龙一般,最后身体倾斜差不多与地面持平。
全场的皇子们都看呆了,最后南麒锋投枪一掷,长枪厉啸一声,牢牢的钉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大半个枪尖没入,枪杆颤个不停。南麒锋也因为势尽,躺在地上,醉卧沙场收势。
众人纷纷鼓掌,大声喝彩。连太子南麒鑫也忍不住鼓掌称道:
“老七果然好功夫,该赏,该赏!”
皇子们七嘴八舌,有啧啧赞叹的,也有催南麒锋讨赏的。
南麒锋站起身来,抖抖衣服,接过长随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也不说话,回到座位,喘气休息。
南麒锐见有些尴尬,连忙打着圆场,对太子说道:
“这是酒令罚的,不可赏不可赏,他若赏了,之后都不饮了,可如何进行。”
众人大笑,算是掩盖过去。
曲水流觞又起两轮,两轮都喝了酒,再一轮又到了南麒错这儿。
这次澄月再不好作弊,南麒错大大方方的拿起酒觞说道:
“我也不擅长作诗,又不像七哥武功高,看来这杯酒是躲不掉啦!”
南麒锐笑道:“箭金,你这长随姑娘不是知书达理吗?这样吧,我这令官替你想个办法,让她替你做个诗文,就算你过关!”
众皇子跟着起哄,南麒错没说话,抬眼望着南麒鑫,请示着意见。
太子爷笑道:“十三弟你不必瞧我,长欣今日是令官,他说了算!”
南麒错回头望着澄月,笑道:“澄月,你可别勉强!”
澄月莞尔一笑,说道:“既然诸位皇子殿下不嫌弃,澄月愿意献丑。”
“好!“南麒锐鼓掌叫好,道:“今日太子殿下哪儿,还尚未有酒觞停渚,你就以此为题,做首诗罢。”
澄月低头沉吟,娥眉紧蹙,娇唇微启,不消片刻,双手一拍,说道:“有了!”
站起身踱了两步,吟道:
“曲池流觞兴正浓,清溪春暖水溶溶,凡酿岂敢渚君侧,怕醉今宵便化龙!”
“好。”众皇子纷纷叫好。南麒鑫也微微点头,但是脸颊上已然带着满意的微笑。
这首诗,又解开了南麒锐出的尴尬题目,又恰如其分的奉承了太子。南麒错心理暗暗的称赞澄月,也跟着一起鼓掌,但心里依然五味杂陈。
柳凤勉杀了自己多年的老忠仆,给自己送来了这个新的长随,多少有监控自己的意思。
这一次的阳春节野游,也是柳家安排,更是明确告诉自己要想办法接近太子南麒鑫,南麒错知道这么作于自己百利无一害,但他并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他抬眼看了一下在身边安安静静坐下的澄月,两人恰好目光交视,霎那的眼神交流,南麒错心里不由还是一凛,暗暗长叹,目前的他,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