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彪抱着牛大宝街道上滚了一身泥巴,妹妹亲事说的不顺利,心里憋火,好好一身见人的棉袍子如今要饭的一样。气的他抢过牛大宝手上的马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薛管家待要拦着也是不能了,自己的一条老腿又不利索,急得撩着帘子探头朝外喊:“住手,快住手,干什么这是,怎么当街就能打人?”
马车顾自踢踏前行。街坊们有认识魏彪的晓得他为人跋扈,也不敢上去劝阻,大家伙议论纷纷:“当官的打人了,这不是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吗!”
“仗势欺人,去告他去,我们大伙都看见了,都能给你出堂作证!”
“还手啊,嘿,急死我了,这都不还手!”
“你看看还有王法吗这个世道?”
“老三你也不去管管。”
“嚯嚯嚯,这谁这么大能耐,你有本事你管啊!”
“哎呦,妮儿,咱不看这个,咱绕道走,喜悦楼那边还卖鸡蛋呢!奶奶带你买鸡蛋吃去!”
“对哦,喜悦楼卖鸡蛋,我也去看看去!”
大家伙围着打人的魏彪,里三层外三层。刘公公这时候茶水喝的差不多了,宫里头净过身的太监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隐疾,就是走肾。故而出门在外或者驾前听差,一般都很少喝水。
站在二楼茅厕里解小手,推开窗户,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喜悦楼两条街道前后身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一头卖着鸡蛋热火朝天。一头满地打滚委屈冲天。
魏彪其实并没有打几鞭子,毕竟他还是很尊重自己官家的身份。今儿个实在是不顺当,出门没查黄历有点乱了分寸,等到薛管家勒住马车一蹦一跳的赶过来,魏彪已经住了手,照着牛大宝的后腰眼踹了一脚:“今儿个爷爷还有要事在身,不然定亲手揭了你的狗皮。”
“薛管家赶到大伙已经都散了,“大宝,你没事吧?好孩子,薛爷爷来完了。这个混账东西,孩子干了什么了下这么狠毒的手!”
大宝慢慢爬起来,盘坐在地上,一抹鼻子上的血,呜呜的哭起来:“不要脸,上赶着卖亲妹子上爷们儿家里头给人做小,人家还没看上,活该!”
薛管家赶紧一把捂住大宝的嘴巴:“消声吧,我的祖宗!他是他,他妹子是他妹子,何苦毁姑娘名节!那也是个可怜人啊!”
楼上刘公公叫来侍卫耳语几句,一个清瘦的人影撑着窗户也不避人,只轻松一点踏着屋脊,几个回转就混入了人群中。
喜悦楼开业严梅梅和东家林恒都在店里忙到很晚。二楼西边隔出来的套间是不对外的,这里是东家跟大掌柜接待政要和日常立账休息的地方。
花梨木格栅上镶着圆弧状镂空的红梅绣品,林恒找人把严梅梅闲时画的《老子出关图》的轴卷挂在正中,身后博古架摆的都是这几年林恒各地淘换回来的各类瓷瓶,其中以窑变的居多。同色的花梨木案几上放着严梅梅亲自跑去山里挖回来的一截老树根,配了个同色的底座,树根下坐着个陶瓷的小沙弥,边上粘着一个挖空了的石头,几枚铜钱草探头探脑的斜刺刺的生出来,古拙中彰显旺盛的生命力。
此时,两盘算盘噼里啪啦清脆的响声同时嘎然而止。钱先生跟严梅梅各自报了个数字。
“好!”林恒鼓掌:“开业大吉,总算是见着回头钱了,我也好对各位叔伯有个交代,梅梅,喜悦楼此次开张我给你记个头功!”
“可有赏?”
“那是自然,你要什么只管说吧!”
“自然是实惠的,你先攒着,等我想好了自然找你要去,到时候别舍不得兑现就好!”
“哈哈哈哈哈......”
“老爷,传饭吗?后厨等着封火了!”宝路在门口悄声问!
“不吃了,他们忙了一天你叫灶上就说我说的多做几个好菜犒劳大家。叫牛大宝套车,我今日欢喜,带着严大掌柜跟钱先生,咱们奔西城飘香阁!”
“老爷,大掌柜的,你们去我就别跟着了,手头下了今天晚上的账,我还得回去跟着伙计把明日要采买的银钱给他们领了,不然耽误事,这还不知道得忙活到几时呢!”
“你到是提醒我了,严先生去弄学堂以后,账房就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得加个人才行,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这就得慢慢筹划了,找账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钱先生很担心随便来个不知道根底的乱了账册。
“我到是有个人选。东家可还记得窦庄子小橫堤窦姨娘姥姥家的那个邻居,叫秦保怀的?”
“唉,我一天天哪记得了这么些个亲戚!”
“到不是亲戚,是邻居。”
“都一样你就说是谁吧!可堪重用?”
“这个秦保怀如今在我爹爹身边做账房,学堂里的事由简单,听说不久前才跟红袖儿下过文定的,我见过几次,温文尔雅,到是个稳重的。索性先调来他到喜悦楼,平时叫他跟着钱先生。住吗,就还安排在墨语轩吧!我想着年后把喜悦楼后院子的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就住这边也省去路程耽误功夫!”
“如此甚好,严先生过去自己就做过账房,暂时先叫他自己看顾着自己,委屈他辛苦些日子,回头我叫中人给找几个伶俐的过来,再挑一个去帮衬他。钱先生的意思呢?”
“保怀其人我是见过的,一切都依着东家跟掌柜的意思办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儿日我就叫人喊他过来!”
下晚的靖州南城街道还是带着几分寒意的。很多商户还没收摊。墨语轩后街上魏彪换了身行头,等着几个同来的吃好了混沌,大家抹抹嘴,魏彪唤来伙计:“味儿还不错,只这路上吃东西还是太凉了,你也赚了钱,买个布围子,好歹给我们这些食客们挡挡风寒也好!”
“对是,老在你这吃,赚了钱都拿去赏了你清月楼的小相好玉娘了吧!”
“可不是,前个我见玉娘去庙里上香,耳朵上滴溜溜的挂着银耳坠子,你给买的吧!”食客中有人吃饱了逗他。
“各位爷可别拿小的取笑了,小的一个卖碗面云吞的哪里有钱去那种地界儿,布围子已经做得了,明儿我就起早过去拿!”
“快算账吧!仔细哥几个一会不给钱跑了!”
一行人由魏彪结了账晃晃悠悠的到了前街墨语轩。
“待会都看我的眼色,不许抢砸,倘若损毁了东西,被人拿进官府里去,谁摊上的事谁自己偿还,都听懂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魏彪提了提腰封,最近总是吃酒他的腰封又松了。后边跟着几个喽啰。魏彪使劲咳出一口粘痰,噗,就着风贴在了墨语轩的红漆大门上。
“呦,我当谁呢,这么中气十足,怎么着魏军爷今儿是转了性,不习武改好文玩了!”
伙计仗着街面上脸熟,赶紧上前招呼生意:“几位小爷一块来的吧!这是要看看笔墨纸砚还是字画文玩啊!”
几个人也不说话,打眼四处混看着。伙计都习惯了,除非有明确目的,新来的客人都这意思:“不知几位小爷是寻东西送人的,还是自己把玩?”
还是没有人言语,客人进门就那半盏茶的功夫,如果抓不住人家需要的东西,测探不出来这生意叫要黄。伙计是老在柜面上混饭的,此刻盯准了魏彪,只围着他一个人屁股后边尾巴一样来回转悠:“这几日雪大,字画收的不多,柜里到是存了些老货,到是前儿得了个腰封上的老玉不错,包浆够老,底子透亮,要不然,爷坐会上壶好茶,我到后头给您老拿来看看?”伙计低声下气搭着好脾气儿陪着魏彪转了几圈磨,试探着问。
“看看就看看吧,给几位小爷儿烫烫的沏上壶好茶!”
“好嘞!”伙计拉着长声答应,这是嘱咐后边该上茶了闷盖儿了。文玩行里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只要客人肯落座吃茶,这碗揭不揭盖儿都叫“闷盖儿”,闷盖儿就是有戏。
伙计到了后边,索修堂还没走,柜上事杂,老管家受伤,大掌柜又忙不过来,一个女人家做买卖总有想不到的地方,林恒就调了索修堂这几日来墨语轩帮忙。等二柜的人选落定了,索修堂还回镖局那边掌事。
见伙计进来,索修堂拉住问他:“都几儿了,快落门板了又上人儿了?怎么样?”
“哦,索爷,来的是城南门房官魏彪,兴许是来淘换东西送礼的吧!”
“水吗?”水不水问的是客人的意向程度,要是纯逛庙的圈儿里统称水客。
“半山水吧,吃不透,主要是平时没见他进来过!”
“行,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看着一时半刻是落不了板儿了。索修堂的大儿子青山晚晌就差了人来接老爹回家,今天他带着媳妇跟儿子来爷爷家串门,一家子就等着他回去团圆了。
不大会功夫,伙计出来了,手里拖着个托盘,盘子上铺了一层团花白色锦缎,躺着一只精致的紫檀抽盖儿黑匣子,黑亮亮的透着贵气。正是严迁不久前才拿回来的那批新货。严梅梅说了,以后所有墨语轩出的货,拿给人瞧的时候一律先拿盒子收着端出来。
魏彪几个正在厅上吃茶,他今儿晚晌带人来就是存心找腻歪的,索积少躲着不见他,他令人去了镖局找他老爹。柜上伙计告诉魏彪索修堂不在,这几日都坐镇墨语轩。
其实来的路上魏彪心里也打过出溜。墨语轩是林恒家里的产业,林恒背后有小王爷撑腰,闹大了他也害怕扛不住。但是几十两的银子他不能凭白扔出去,起码叫人听个动静吧!所以这才有了门口吃馄饨的事。魏彪不是小气的人。
”军爷久候了。您上眼!”伙计揭开盖子,里头金黄的绸缎打底。羊脂级的一块老白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果然佳品。
魏彪伸手把东西拿在手上,温润的羊脂玉带着些软玉特有的灵性,油润的玉身泛着一圈青光。在这种百年老店里根本不用考虑货源的真假,只看对象就行,对眼儿了就谈价钱,玉随有缘人。
“怎么卖的,开个价儿?”不待魏彪发问,围过来的几个喽啰已经想上手摸了,魏彪赶紧躲开,这块玉,他已然看上了。
“这个我挂外边卖十五两银子,少一钱甭想看货。今个儿我们都要落板了,军爷来了,能看的上就是墨语轩的光荣。实在价儿,您给十四两拿走!”伙计报价试探了一下魏彪的心意,他看的出来魏彪对这玉特别满意,爱不释手的感觉。看来这碗茶闷的有些香味儿!
索修堂隔着屏风悄悄盯着外面的成交,一般这个时候伙计自己拿的住,不需要他出手,冒然出来没准反而毁了主顾。
“多少银子能放吧,大老爷们买东西通通快快,合适我就拿上,买不起就给你放下,不耽误你另寻主顾儿!”
“好,魏军爷爽快,我们东家不在,乱卖了,我说一个实在价儿,您可不能再还价儿了,没利儿了!”
“甭啰嗦,我们也得看你的价码能不能对上自己的实力。实话告诉你,东西我准备收了,你也利利索索的,我别耽误了你下门板休息!”
话既然说到这了,八九不离十这单也就落停了。伙计头回跟魏彪这号人做买卖,他摸不着魏彪的脾气,倘若自己说高了,这种人弄不好撂下东西就走,头都不带回的。倘如说低了,他还来墨迹如何是好。
“这么着吧,我说话也不做主,军爷要真心想买我多问一句,可是今天就要取货?倘或军爷不过是问问,小的当然断不敢说军爷是开玩笑,也这个时辰了,不行军爷就明儿起早过来细看!”伙计落单前再次确认魏彪的意向!
“我说你这孩子你怎么那么墨迹呢?我今天就起货拿走,你不做主就招呼你家后边能做主的过来。”
“得嘞,那我这就叫人去,军爷您老先坐着,荣我过去问一声!”说着就要把玉装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哦,您看,东西没交付之前它还算咱墨语轩的宝贝不是,我得拿走,店里人手少,倘或待会磕了碰了怕扫您兴不是。”
“放下放下!”喽啰过来按着伙计的手:“你既知道哥儿几个是吃那口饭的,那么恶心的事咱们爷们儿能做吗!”
“这只是柜上的规矩,几位军爷别为难我一个伙计吧!”伙计陪着笑脸低声乞求。“弱真是磕了碰了,我一年的旧白干也赔不起啊!”
几个人正在厅上胶着,索修堂从屏风后头慢悠悠的转了出来:“唉,放手放手,”索修堂大大方方的拿着架子坐在老榆木雕花官瑁椅子上:“军爷还能赖你东西不成,还不下去换了新茶叶来给几位官爷沏上。”
可是见着真章儿了,魏彪跟几个喽啰分别重新落座。
“我到不知墨语轩现归着你管了,几日不见,连我来也端起架子不招呼了?”
“你瞧,小孩子不懂事,我这出来了还得落你褒贬!”
“说吧,他不做主,东西我多少银子能带走?”
“什么东西啊,去给我拿来瞧一眼,我也是才回来!”索修堂到底是老江湖,不着声色的就把东西平安要了回来。“哦,巧了。收这块玉的时候我正在堂上坐着,本来我想私留着送给我大儿子做个腰封。谁知道这小子趁我不在居然给我漏了!”
“我既看上了,你们开门做买卖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是这话。这块老玉我找人看过,想送我儿子的生日礼。这事前朝的物件,收的时候人家开价二十两足银,我们还到了十一两,加上叫人长眼给的好处,最低十三两吧!东家做生意都拉着本钱,要是看不到利儿,宁可收着不卖。多少你叫里头赚点儿就行了。”
“好,成交,叫你伙计给我包好了!”
索修堂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似上了年岁的老树刮多大风也不容易看出动静。不大会功夫,小伙计重新托了盒子,等着魏彪举着反复看了验了货才当面封在盒子里,开票打包!盒子交到魏彪手上,魏彪抬屁股就走。一行人鱼贯而出。
“唉,军爷军爷咱还没交付银子呢!”小伙计慌忙追出来喊他。
“瞧,他还找我要银子!”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我银子都给了索积少你们家老二了,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打他拿的银子里扣十三两银子。其余的限他七日交还,否则见一顿打一顿绝不客气!”
索修堂听得满头雾水,巴拉开伙计自己快步追过来堵着去路。
“怎么,你老胳膊老腿的,想跟哥几个练练,我怕你扛不住拳头打!”
“你们,你们几个欺人太甚。来人去喊人,找人去衙门报官!”
“呦呵,还好意思报官,老子就是官!”
墙头上一个清瘦的黑影远远的蹲在月光底下,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屋里陆续抛出来几个大小伙子,手里都拿着门栓、扫把围着魏彪一行准备打架。路上晚归的行人远远的瞧着指指点点。
魏彪更得了理:“你们大伙给评评理啊,这个人,他叫索修堂,他二儿子索积少整天游手好闲,到处坑蒙拐骗。日前,他以帮我办事为借口,要去我几十两的足银。”魏彪扯开喉咙,脚下转着方位像四周邻居高声到:“当时,我可是有言在先,事办成了,我还有好处,办不好自然是要退我银子的。谁知道这爷俩给我下套,儿子躲着找不着,老子推说不知道这码事儿。倒像是我欺负了老实人。试问,谁家居家过日子不是柴米油盐,我就该着叫人欺负吗?”
“你放屁。明明是你抢货在先,有的没的编出来这么一遭.....”
不等索修堂回嘴儿,魏彪扯开喉咙继续到:“你切省省吧!今儿当着各位老少爷们儿的面,我魏某人求大伙做个见证。我在南城做城头儿的,或许好些街坊也打头碰脸的见过我。我今儿找他要了一个十三两的货,抵减我那几十两银子的账,咱明人不做暗事。你老索头先回去问问你那宝贝儿子,问清楚了咱们三头对面,倘或银子还我,这货我还是十三两买下来。若还不起银子,对不住。那这东西今天就作价归我了。要多少银子可是咱刚才谈妥的,你自己给的价儿。七日后你银子筹不到我还来朝你要!”
“你,你,”索修堂面红耳赤:“这是东家的货不是我索修堂个人的!”
“那你就自己掏钱平账吧!我银子都在你们家攥着了,这会子我要钱没有,即便到了公堂之上,这块玉也是咱们争执的赃物,自是要扣押在堂上。倘或磕了碰了毁损了,你还得拿回去重新给我作价,衙门不是你家店面没人有那闲功夫找专人给你看着。要不要见官我等你信儿!”
说完提着东西一行人扬长而去。
“索叔,那这官咱还报不报了?”
“报个屁,唉!”索修堂狠狠的跺着脚似要把地下的青砖踏碎以解心头只恨。
钱先生坐着轿子回到墨语轩,一场闹剧看个满眼。他平素跟索修堂走动的并不近,这种事的事主丢人现眼,一般不愿意叫熟人知道。钱先生还有正经事没忙完,自己悄悄从后门角门回了房。才点起蜡烛,好几波回事的就络绎不绝的赶过来领对牌支银子,忙的不可开交晚饭都顾不上吃。
索修堂下了差,一口怒气还憋在胸腔无处发泄。他们家的宅子离墨语轩跟镖局都不算远,步行回去也就一顿饭的功夫。远远的大门口挂着红灯笼,在寒风了荡啊荡的。索修堂还没进院子就大喝一声:“索小二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家人满桌子酒菜都等着索修堂下了差回家好团聚。小孙孙已经困得在奶妈子怀里睡着了。
索家住的是个独门小院,六间青砖红瓦房。拐进雕刻着团鲤的影壁,堂屋里红烛闪闪笑语欢声,酒肉的香气隔着厚重的门帘飘出来,吹的他们院子里连风都是醉的。
“索积少!”
“唉,来喽......”索积少套上敞怀的夹袄刚一撩帘,迎头他爹一个大嘴巴,把他扇的原地转了个圈。
“怎么了这是,”索夫人一身蓝底子小团花夹袄也跟着追出来:“怎么进门就打孩子,你有什么气且坐下说不好吗!”
才娶进来的刘小姨娘扣着手,一身大红的袄裙娇艳艳的站在一旁,吓得不敢出声。索修堂论年纪比他爸爸略长几岁,从自己进门到今儿还是头一回见老爷发这么大脾气。
儿媳妇身后跟着奶妈子,“快进去快进去,怎么哪儿都有你,仔细风吹了孩子!”
青山快步跑过去挡在弟弟身前:“爹,您老怎么了,消消气慢些说!”
“快进来吧,青山啊,把你弟弟也叫进来!”
“起开,谁也不准拦着!”索修堂进了屋子跑到自己的卧房里拿鞭子。索夫人见他寻鞭子,死命夺下来苦求着:“老爷今儿是怎么了,天大的事你且看在大儿子抱了小孙孙的份上别唬着奶娃子才好啊!”
索修堂没了鞭子,一抬头看见自家西墙案几上珐琅彩八仙过海的瓷瓶里插着鸡毛掸子,抄起来就来到堂屋。索积少刚进屋,心下猜着八九分缘由。别人问他做了什么他也不说,到底也还是拿不太准究竟为哪般。
“跪下!”
索积少素来怕他爹爹,刚跪在地上,披头盖脸的鸡毛掸子就从天上掉下来。直打的他“哎呦哎呦”惨叫连连,索积少越是扯着嗓门嚎丧,索修堂的力道给的越足。一晚上被魏彪羞辱的恨劲儿全撒在索积少身上,手下没轻没重不一会鸡毛掸子就折断成了两节。
索修堂叫大儿子青山拿凳子压着索积少,上手就把裤子扒了。当着嫂子姨娘的面青山不忍,索夫人过去踹刘姨娘:“就知道杵在那装死人,可知不是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不求情去。”
刘小娘吃痛,赶紧抱着索修堂扬起的胳膊:“老爷!”她是个口拙的人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整话来,只会对着她男人凄楚的摇头,平日间索修堂不在家,混账老二总把自己堵在屋里乱啃乱摸占便宜,刘小娘才进门,日子过的有苦难言,今遭看着索积少挨打实在是解恨的紧。
青山拽着老婆跪在地上求饶,奶妈也只得抱着哭闹的孩子跟着跪着不敢说话,一屋子女眷七七八八全跪在冰凉的地上。
索修堂这才住了手喘着粗气问他:“自己说,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索积少赶紧提了裤子,趴着不敢乱动。
“你为什么拿魏彪的钱,你知不知道给我闯下多大的祸事。今儿晚上,魏彪带着伙子人去店里抢货。十几两的东西你叫我拿什么交代!”说着站起身朝着索积少的屁股就是一脚。索积少咕噜一下摔在地上。
“你到底还欠人家多少银子,倘若有半个字隐瞒,这个债你自己背,或吃官司或挨打你就听天由命吧!”
“是,儿子再不敢瞒着爹爹,那一日......”
待索积少一口气说清楚缘由,索夫人咬着一口龅牙不干了:“简直是没王法了。老爷,这起子混账东西说的话你怎么能偏信了他的?他要是说咱家老二欠着他五万两我们一家还得跟着跳河去吗?”
“是啊,娘说的有道理!”孩子不哭了,青山媳妇接过来抱在怀里:“哪有把妹子生推去人家家里做小的,正经人家女子出嫁不都得三媒六聘吗!”
说的刘姨娘垂下头好生不自在。索夫人看向她的神色免不了挂着几分得意。
索修堂气也出完了,这会对着一桌子酒肉有些饿了:“都过来吃饭吧!”
“刘姨娘你拿去给老爷热热去啊,就会杵在那,还得谁来伺候你吗?”
“甭热了,我等不及,吃口完了我回去一趟!”
“这冷的天老爷又要去哪里啊!”
“回墨语轩,给你宝贝儿子借钱平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