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去世,齐家只有齐恪来了,哭了半天,一心等着周王回府要和他聊几句,周王家来本来不想见他,但是觉得有些话要讲明白,所以还是在书房见了他一面。
刚一坐下,齐恪悲戚戚地问萧瑮:“姐夫,姐姐临走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萧瑮讽刺道:“你是不是更想问,她有没有东西留给你?”
齐恪愣住:“姐夫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本王明白告诉你,从今往后,周王府和你,和齐家,就没有关系了,请你记牢了。”
齐恪低头抹泪:“我知道姐夫一向不喜欢我,为何姐姐刚走,就要对我说如此绝情的话,姐姐没了,还有沐儿在,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何就没有关系了,就是和将军府没有关系,我还是他的舅舅。”
萧瑮冷笑:“我倒是想听听,这么多年,你这个舅舅为沐儿做了多少事情?”
齐恪无言以对,萧瑮端着茶盏喝茶:“昨日理账,今日清点库房,这些年,你姐姐暗中给你的数目实在令人心惊啊。你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这下你姐姐没了,往后就没人给你填坑了,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吧。钱,本王不会同你计较,有些东西,给你也就给你了,只当是救济亲戚。从前你老是打着本王的旗号在外行事,已经过去的,本王不好追究,只是以后,再让我听见一回,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到时候撕破脸,大家面儿上都不好看。你那些势力朋友,能断就都断了吧,早些躲着,总比以后人家瞧你不上,排挤你的好。”
齐恪不傻,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冷脸问道:“那以后,我也见不到沐儿了吗?”
“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吗?”
“好,我知道了。周王殿下保重。”
齐氏入葬后,她的事都由方氏接手,原本库房的三位管事,有两位被齐氏收买,伙同齐氏做着监守自盗的买卖,当然留不得,和王爷商量之下,王府公中的库房交由焦叔总管,另外选人协管,账房、厨房等几处要紧的地方,凡是总管领事有问题的一并撤换了,换下的人大多发配去了封地的庄子上,这一折腾,去除了许多冗杂腐败,王府上下倒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以宁身子养得差不多,如今每常和蕴香一处,两人都是抱着各自的账本在看。
这天在蕴香屋里,难得两个人都清闲,蕴香就缠着以宁让她教自己画画,不用学多大的本事,就是想以后做衣服做鞋,能自己画花样绣,以宁道:“小玩意儿简单,就先教姐姐画几笔梅花?”
“好啊,就先学去年你送我那幅画上的梅花,寻常看到都是一朵或几枝,那样一片是怎么画出来的?”
以宁笑说:“几朵几枝多画几遍,不就是一片了。”
蕴香摇头:“不是,那一片看似是随意点上的,但是好看得很,”又对小玉说,“小玉,把之前夫人送的画拿出来。”
小玉把画小心拿出来,往墙上挂,以宁一只手扶着袖子,一只手研磨,笑着抬头看小玉挂画,因为画幅有些大,一开始挂反了,小玉却没察觉,以宁看着挂反的画却有些失神,小玉看到挂反了,又要去拿下来重新挂,以宁阻止道:“慢着,先别忙,容我看一下。”
蕴香不知道她看出什么,也站在一旁跟着仔细看起来,半天也没瞧出名堂,于是问:“看出什么了?”
以宁走近一点,指着湖中倒影对蕴香说:“二姐你看这湖中的倒影,是不是有些奇怪?”
蕴香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说:“好像,走势不大对。”
“是吧,原本应该最高的山峰,在水里却不是最高了,再怎么是倒影也不该如此。”
“是不是你画的时候没在意?或是原画就没在意这些?”
以宁心中觉得怪:“兴许吧,我就是觉得这个倒影有些眼熟。”
蕴香笑了:“山峦总是相似的,别看这个了,教我画画的呢。”
两人回到桌边,并肩站着,面前各有一张纸,各自握着笔,以宁说:“不难的,我带着姐姐画一次,以后保管就会了。”
两个人边画边玩,纸上有的花成形,有的花不成形,最后就是乱七八糟的几张铺在桌子上,也不去管。
……
宫中,存希堂。
皇上的咳嗽声在殿内回荡,他坐在床边,太医在给他号脉,萧瑮在不远处坐着,面色凝重。
太医道:“皇上,宜静不宜动,还请皇上不要太劳神啊!”
皇上只是抬了抬手说:“下去吧。”
萧瑮很是担忧:“父亲,您还是休息吧,什么事情身子养好了再说,不急这一时。”
皇上沉声:“不得不急,趁现在脑子还清楚,有些事情要开始交代了。”
萧瑮不语,皇上继续说:“昨天和老五聊了半日,他同许大人感情好,许大人走了,对他影响挺大的,寡人看他性子沉静不少。”
“五哥是比往先稳重很多。”
“为父叫你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你,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母亲和你岳父都说你不合适,你自己觉得呢?”
萧瑮知道父亲所言何事,回道:“儿子自己也觉得不合适,上位者,需要忍耐和妥协的事情太多,要保护的人太多,要辜负的人也多,儿臣真的做不来。”
皇上笑了,摇头道:“你啊,老九都未必像你这么清楚。”
萧瑮道:“四哥眼下只是忌惮王家,不敢显露,他自幼最是聪慧,父皇不必担忧。”
“寡人近日在看一份名单,朝中官员,一半以上与王氏一族有瓜葛,巴结的巴结,依附的依附,世族抱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吶。”
萧瑮直言道:“父皇即位之初,应该就料到今时今日会有这样的情况了,毕竟当初,最支持父皇的就是这些世族,尤其是王家,也因为这样,本朝世族才能如此繁荣,其实也有好处,起码朝局稳定。父皇眼下,是在为太子谋划?”
“不单为他谋划,于国,于民,于君,都不能继续放任世族的权利继续膨胀,寡人如今不办,到太子手中,就更难了,要杀办的,到底是他的血亲。”
萧瑮问:“父皇查的如何了?”
皇上回道:“卖官鬻爵,贪污腐败,朋党勾结,包庇打压,慢慢查,总是能确凿的,只是这些不足以叫其覆灭,而且寡人的身子,恐怕也撑不了那么久了。”
萧瑮问:“父皇与儿子商讨此事,是想让儿臣出出主意?”
“你可愿意,帮一帮为父?”
“父皇言重了,为人臣为人子,当然要为君父分忧。”
皇上问:“那你觉得,为父该当如何?”
萧瑮想了一想:“儿臣前些日子,学了八个字,因势利导,釜底抽薪。想要王家彻底翻不了身,就得让他们罪无可恕,名正言顺的根除之。”
皇上点头:“你有想法?”
“当年大哥的事情,儿臣一直觉得和王家有关,但是却什么也查不出来,所以一直在很在意王家,父皇可知,五哥,六哥,九弟,包括儿臣,这些年,一直有人跟踪,从未有一日间断。”
“岂止你们,为父身边也是耳目众多。寡人为了瞒住病情,不得已才动众换了人手。”
萧瑮继续说:“父皇可曾想过,这些人武艺高强,身份神秘,极有可能数量众多,王氏再如何是百年世族,在暗中养着这么大一股势力,难道单单是为了盯人,知己知彼吗?”
“你是说,他想谋反?”
萧瑮道:“他想不想其实无所谓,只要有证据证明他想,哪怕不够充分也行。”
“既是暗中的势力,如何能查明?”
“引蛇出洞。儿臣想说是为国为民为君,不过实在也是有私心的,丞相极其反对重视军事,他不下马,军中很难大力改革推进,还有大哥的事,儿臣一直也耿耿于怀。”
皇上道:“而今寡人身边,只有你们母子肯同寡人讲讲实话,也真是可悲啊。你说说看,要如何引蛇出洞?”
“想让王家出手,得下一剂狠药,让他们觉得太子地位不保,就肯定坐不住了。”
“这的确是一剂猛药,不过如此,瑮儿你不就危险了。”
“以身涉险,才能快准狠命中敌心。儿臣只希望父皇多保重身体,只要您身子无碍,朝中就不会起乱子的。”
皇上笑笑:“有你帮为父分忧,寡人也能安心养病了。”
萧瑮同皇上商定好计划,连日频频进宫,常与皇上两人单独在存希堂密谈,宫中流言纷纷,尤其存希堂有内官说漏嘴,皇上近来夜里时常咳嗽不断,太医隔三差五过来,皇上深染重疾的消息不胫而走。如果是真的,皇上为何在如此敏感的时候,连连召见周王?
这几年东宫不济,外戚强势,是皇上更储之心又起,还是有重要的事情单独交代周王?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叫人心痒,想要问清楚,弄明白。
这天散朝,萧瑮正要往桢杺殿去给母亲请安,出来却被御史大人拦住,御史问道:“王爷这是往存希堂去?”
萧瑮道:“要去给母亲请安,章大人有何指教?”
“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官与林大人多年的邻居,他辞官回乡,也未能践行一番,有些惭愧,王爷也知道,小林大人每日早出晚归,有些难见,下官就是想问问王爷,林大人这一向可好吧?”
“多谢大人关心,岳父大人在家中一切都好,岳母大人仙逝,岳父深受打击,多少还有些影响身体,好在现在没有公务烦神,清闲一些,总归能调养过来。”
章大人咀嚼着这两句话:“如此便好啊,年纪大了,就是身体最重要。”
萧瑮笑说:“可不是嘛,皇上也一直念叨,前日偶感风寒,不过是下雨天又贪凉用冰,咳得有些厉害,上了年纪恢复都要比以前慢了,您也要多保重,暑热很难捱的。”
“劳王爷记挂了,只要皇上龙体安康,什么也难不倒咱们不是。”
“是是是,有大人这样的贤臣,皇上省心省力。”
近来像这样拦住萧瑮,假装无意聊几句的大人很多,无非是想套他的话,萧瑮自然知道怎么应付。这事情萧瑮没和以宁细说,主要是怕她担心,她身子刚好些,这种烦心的事情先不要同她讲了,因为自己白日里忙,每天只有晚上一点的时间陪她,萧瑮也不想外面这些权斗之事,影响两人相处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