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听到萧瑮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反而安慰道:“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不丢人,你能安排进去人手,已算是厉害。”
萧瑮费劲的扯了扯嘴角,不知如何应答。
天歌道:“我拿到这封信也是巧合,送信的人是相府死士,有求于我,拿这封信做交易,一笔换一笔,再问不出别的什么,要是有用再好不过。”
“多谢。”
天歌背手,看着花儿说:“不必言谢,此番凶险,稍不留神就会被人谋去性命,你有个三长两短,宁儿一定受不了。丞相那边有所行动,说明他们已经知道皇上的身体状况,也肯定意识到皇上想对付他们,你们双方,在我看来,斗智,势均力敌,斗勇,也是明暗各有优势,我猜你想虚晃一招逼他们先出手,这个不难,就是做戏得做真了,人家也不傻。”
“知道。”
天歌说要看一会儿花,萧瑮就先进屋了,在小书房点灯看了许久那封信,这肯定是加密的,而且其中夹杂了很多西番文字,如此隐晦又危险的一封信,足能证明那边已经上钩。比起这封信本身,萧瑮更好奇谢天歌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从何人手中得来的信件,她所说的有求于她又是何求?断不会是他们告诉宁儿的那样简单,不知放的什么债,竟然能把债放到丞相府的死士头上?
半月后,定西郡守上奏,五月过望,定西边陲的农民牧民时常受到西番人骚扰,轻则抢夺财物,重则杀人放火,扰得交界之处军民不安,近日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嘉城虽有重军守卫,但是不能妄动,把犯事的人抓起来,或打或杀,但是第二天就又换了一拨人,继续来闹。定西郡守认为,这些人并非一般流民散军,他们很明显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在闹事,郡守已经与西番的郡府交涉,但是未能解决问题,希望皇上能派人与西番王廷对话,共商解决之法。
这份奏折仿佛在对萧瑮说:“王爷,您请吧。”
京中要找出一人,既熟悉军务也了解边关,且身份尊贵,够格与一国王室对话,除了周王还能有谁?萧瑮心中冷哼,本来是想设局,做个丞相大不敬的局面,没想到他倒自己把罪名坐实了。
就在众臣都认为皇上肯定会派周王去的时候,皇上说了这么一段话:“前几日,寡人与吴王聊了一会儿,他见寡人病了,很是惭愧自责,还哭了一通,说自己脑子笨,也没什么才学,未能为君解忧,为国效力。寡人听到很欣慰,别的不说,他有这个孝心,寡人就很高兴,再想一想,这许多年,好像也没怎么重用过他,看来不是他无能,是寡人往日太疏忽,被几个厉害的迷了眼睛,没在意他。不如这次,就叫老六去吧,熟悉不熟悉的也没什么打紧,过去待两天,多少熟悉不过来啊,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这么说就是拿定了主意,众臣心中再如何疑虑,也不敢反对。眼下情势,看来皇上是在刻意避免周王离京,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皇上有意更储?
接到这次任务,吴王萧珣是很高兴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空有个王爷的名头,没什么贡献,此次去定西郡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总算是为国效力,为父亲分忧。
吴王妃杨温如在给吴王整理行囊,丈夫很少出远门,她在想着要不要叮嘱他些什么,正想着,萧珣走过来问道:“夫人不高兴了?”
杨温如回神:“没有啊。”
萧珣道:“我和夫人一样,也万没想到父皇会派我去,任谁想都是老七的差事。”
杨温如问他:“王爷可想过,人人都觉得是周王殿下的事情,为何交给你了呢?京里的流言,王爷可也听到一些?”
萧珣想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父皇不想让老七离开才叫我去的?”
“那要不然呢,怎么会突然想起你来,我的傻王爷。”
萧珣笑着摸了摸脑袋:“果真如此也无妨,我心里是喜欢老七多一些的,王家人太过分了。”
温如把萧珣拉近了:“这话可不敢讲,以后怎么样谁都不晓得。我昨儿和周王妃妹妹聊了半天,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萧珣有些意外:“什么话?”
“速去速回,保身为要。”
萧珣细想了这句话,嘀咕道:“定西这事儿还能是个局?”
“本来是想设计周王,现在你去了,就帮他解了套儿,但是你去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风险,所以要小心,可明白?”
萧珣认真的点了点头,温如又说:“宁妹妹还问我,你身边的人可靠不可靠,我说可靠,她才放心,她的心意就是周王殿下的心意,可见他顾念你,你心里要有数。”
“你叫得挺亲热,看来和七弟妹很熟。”
“你们都忙,我们女儿家聊得来,自然爱抱团。”
萧珣笑笑,别的王爷都忙的,自己难得有事:“也好,你难得交朋友,有人和你玩儿,我出去也放心些。”
温如笑笑:“记住了啊,速去速回。”
“记得记得。”
六月初二日,先皇忌辰,宫中设坛祭,今上病体难持,命皇七子周王代行祭礼,举国哗然。
丞相府。
丞相拍案怒道:“皇上这回过分了,这不就是昭告天下,要废太子嘛!”
还是之前那位神秘的人物:“不是还没废嘛,慌什么。”
“哼,你倒是从容。”
那人起身:“我当然从容,左右落不到本王头上。”那人从暗处走到明处,竟然是韩王萧玝,“旁观者清,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对付你,丞相大人,如今你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啊。”
“那究竟动也不动?”
韩王道:“智取太费时间,皇上等不起但是赌得起,反正都是他的儿子,丞相你可赌不起,不如硬来,一招毙命。”
“你是说…杀之?不妥,周王不是等闲之辈,身边高手众多,他自己也不是好对付的,杀他成与不成,都会惹怒皇上,到头来自讨苦吃罢了。”
韩王笑道:“丞相对皇上真是忠心耿耿啊。”
王丞相听到一震:“你是说,弑…君?”
“两个一起,一了百了。”
“韩王这是,坐山观虎斗?”
韩王仰头大笑:“本王坐在丞相府中,您怎说我是坐山观虎,本王所图不过南方几省,若是您要反悔,本王与周王一伙去,也是一样的,本王选择丞相,不过是因为他太正直,没有丞相好商量罢了。”
丞相道:“只是觉得韩王求南边儿几个省,是不是少了?”
“一整个太累,也来不及了不是。”
丞相点了点头:“韩王有万全之策?”
“要想同时下手,眼面前儿就有一个好时机。太子生辰,你叫太子铺排一回,把我们兄弟几个都叫上聚聚,有本王和太子内应,要杀老七易如反掌,皇上那里,就交给皇后,难道不是万全之策?”
丞相轻捋胡须,依照此计,杀人是不难,只怕国人议论,一日之内皇帝驾崩,皇上最信任的皇子丧命,怎么都叫人浮想联翩,丞相犹豫之际,韩王继续说:“皇上病重,群臣皆知,这个不必担忧,周王的死讯嘛,先秘而不宣,总归现在太子还是太子,乱中叫太子登了基,谁还敢计较周王是怎么死的,到时候寻个由头,对付过去就行了。”
丞相看着韩王不说话,过了半晌才沉声道:“太子要是有韩王一半明白,老夫也不用这么焦心。”
韩王收了手上的扇子,冷笑道:“您就别和我装了,太子就是这样,您还嫌他太聪明呢,算来算去也不是为他,是为的王家,不是吗?”
“话不是这么说,他是我的外孙,只要他听我的话,总是一家人。”
“要不怎么说太子命好呢,出身高贵,还有您这么个好外家儿,为他的事情操碎了心,想想我外公,只会跟我说什么天道酬勤,心怀天下的废话。做英雄,远不如做枭雄痛快,您说是不是。”
丞相笑:“韩王活得通透。”
……
这天萧瑮回家,看到以宁坐在屋里,满脸愁容,眼睛没什么神采,只是发呆,扇子摇两下就停了,捏在手上。
萧瑮轻轻推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以宁吓了一跳,扇子掉在地上,萧瑮弯腰帮她把扇子捡起来,以宁蹙眉问:“太子好好的在宫里,为何要你代上?”
萧瑮坐到以宁身边,帮她打扇子:“引蛇出洞啊。”
“跟踪你的那些人,个个儿是高手,要是他们急了行刺你怎么办?难道,就是等着这个?”
萧瑮点点头,以宁只是摇头:“太危险了。”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武将,别的不说,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可哄不着我,我一想到平城那回,心里就慌得不行,眼下情势比之前还要凶险了,他们不达目的肯定不会罢休。”
萧瑮轻声安慰:“他们也不傻,不是说上钩就上钩的,先走一步看看,你这会儿就开始担心,还早了。”
“人家要杀你,难道还提前知会你一声?我知道你是怕我成天提心吊胆所以笑嘻嘻安抚我,我也不傻,自古君王家更代,没有不流血的,你只给我记住,你要是有个万一好歹我可不会替你守着,要么改嫁,不行还能和离,总之这个家里没有个完完整整会哭会笑的你,我一天也不多留,听到没有!”
萧瑮乐了:“就冲这个,我保证一根头发丝也不掉。”
“说好的啊,不许反悔。”
“不反悔。”
萧瑮怕以宁担心,请谢兄过来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以宁知道天歌也参与其中,既安心又揪心,想来此事远比自己思量的艰难。本来不想打听什么,思来想去还是问萧瑮:“天歌是不是会留在我身边?”
“对,你的安危交给她了。”
以宁道:“我希望你能信任她,把你的计划和安排都告诉她,若有变故,我帮不上忙,但是她可以。”
萧瑮捏着以宁的手指,他现在想事情喜欢捏她的手,很安心踏实,以宁知道他在考虑是否可以完全信任天歌,柔声道:“你信我,天歌只会帮你不会害你的,因为你是我的人。”
萧瑮失笑:“我是你的人?”
以宁点头。
“就凭这句话,也得信她。”
非常时期,承光主动请缨每天跟着王爷一道出门,只是远远的跟着,不叫王爷知道,跟丢了也拉倒,反正每天都跟出去,万一有人要对王爷不利也有个能报信请援的。他有时候在宫门前一待就是大半天,以宁许承光去,一是因为他不常在外露脸,没人认得他,二来他有耐性,而且心细,就算在宣阳门外坐着,也每天留心着宫里进进出出的情况。
这天饭后,承光正坐在一个茶楼里吃东西,正好看到宣阳门城楼守卫换班,承光觉得换下的这波人很是奇怪,却说不上哪里奇怪,他坐着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哪儿不对,之前的守卫手里握的都是长戟,新换的守卫却握的长剑,不寻常啊,以承光不够成熟的感觉判断,可能有问题。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今儿王爷出宫,自己先不跟回去,留在这儿继续看着,或许能瞧出点儿别的什么情况。
承光一直守到丑时,从子时开始,陆陆续续有好几波人进宫出宫,进去的有内官模样,也有侍卫模样,出来的倒都是平民打扮。承光好奇出来的这波人都去了哪儿,就想跟出去看看,结果还没到南门,被一个人按住,承光吓了一跳,以为被人发现了,腿一软,倒在地上,回头一看是谢公子,长舒了一口气,拍着心口说:“吓死我了少爷。”
天歌把他拉起来,小声说:“赶紧回去吧,别跟着了。”
“少爷知道小的干嘛呢?”
“当然,你回去把你们王爷叫起来,告诉他这事儿,再往外就危险了,我去跟。”
承光想了一下,知道不简单,点头道:“少爷千万小心,可要王爷派人接应?”
“不必。”
“是。”
承光回府,早先王爷就和他们几个交代了,夜里有事,在屋外窗下连敲三下,敲两回就行了,这样吵不到夫人,王爷一准也醒了。承光敲完,坐在廊前台阶上休息,王爷一出来他要起身回话,王爷却示意他坐下,自己竟也撩了衣袍同他一道坐在台阶上,承光吓得往下挪,王爷道:“墨迹什么,快说事儿。”
承光道:“小人今日跟……”承光差点说漏嘴,萧瑮道:“说吧,知道你天天跟着我。”
承光笑了笑,继续说:“小人看到中午之后宣阳门外换的守卫都佩的剑,觉得不寻常,就一直守着,子时开始,陆续好几波人进宫出宫,小人想知道出宫的那些人去哪儿了,就跟了一会儿,结果没到南门就被天歌少爷遣回来了,叫小的回来告诉,还说往前就要有危险。”
萧瑮嘀咕:“皇上身边的人不好换,这些地方的人换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承光问:“王爷可有后话?”
萧瑮摇头:“只能假装不知道,好了,你去休息吧。”
“王爷您呢?”
“等等谢公子。”
“好,小人告退。”
萧瑮两手交握坐在堂前,没多时,天歌过来,萧瑮只感觉一阵风过来,谢天歌就在他身边坐下了,萧瑮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她来得突然,而是因为她身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萧瑮问:“谢兄受伤了?”
“不是我,在京郊乱葬岗沾染上的,宫里被换出来的内官和侍卫,全被杀了。”
萧瑮沉声问:“多少人?”
“一百多。”
“丧心病狂!”
天歌道:“看来是要动手了,家里你放心,明儿起我就在这守着,你那儿要不要帮忙?”
萧瑮摇头:“难保他们不会对宁儿下手以绝后患。谢兄帮我护好宁儿,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