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镜仿佛就在一时刻间碎裂，整个天幕慢慢压下又有无数的碎裂之声传来，那是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只有在这一刻的刘牧远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所发生的一切。
那犹如圣人一般的存在，开始癫狂又沉静，又癫狂。如此这般，那分作左右两端的两人开始变得模糊，不知是过了多久，那沉入大海般的宁静又开始有些声息，圣音如闷声大鼓，慢慢开始嗡鸣起来，少年耳中崩裂出一道鲜血，只听得那声沉吟传来，“我不入佛，我今日便要成魔，佛主你若不度我，我便下地狱十九层关，我都不能成佛，何人可敢称佛。”
这不似人间的一言一语不断涌入少年耳中，再无有人敢与此类猖狂并提。
刘牧远只听得一声怒吼，便有一道金色光芒冲天而起，一拳轰在天幕之上，便是再也无声无息。
人间几度愁苦，便是谁也不能分辨的一声叹息传来，非人非兽声，更非暮沉钟鼓，只有点点滴滴沁入心扉的叹息：“执也，痴也！”
天地不声，唯有行尔；岁月无愁，唯人自扰。
三天之后，满山红遍，朵朵桃花飘雪，送行人一阵花开。
看似如老僧又实则为两人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缓缓抬起手臂只是轻轻放在耸立的山岳之间，千万年的山石如刀绞剑劈，一瞬间便削去一块。
山岳间，两人佝偻着身子从洞穴中穿行而过，待是两人出得山岳，老人望着山岳间被前几日西北天狼和终南山老供奉毁去的半座山石，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这才明白原来是桃花源外封禁被毁，这才让少年从小溪流中进入，唯有一声戏谑的苦笑，颤颤巍巍说出一句：“天意如此。”
便是刘牧远也是一头雾水，再看去那老人又不再是唯一的圣洁，却有几分不同于往常的鄙夷，这时又开始扭动着嘴唇四处望去寻找一些让人能够寻匿的踪迹。
刘牧远再也忍不住低声问道：“我说老和尚，你这能跟我解释解释吗？”
老人撇老他一眼只是微微一愣开始轻声道：“老和尚我本是半步阿罗汉，奈何世事莫寻，小子你可知道杖解？”
刘牧远咦了一声，便是惊讶的看着老人惊奇道：“莫非你这是杖解出的问题，道门中有一书名曰云笈七笺，书中有云杖解分作……”，少年才一出口便觉得失言，云笈七笺那是后世所书，并非当世人可知。
这才说了半句戛然而止，老和尚不由的是怒气上涌，冷声问道：“怎么不说了，然后呢？”
刘牧远连忙解释道：“小子失言了，并没有什么云笈七笺，但是杖解之法倒是了解一二，………………。”
老和尚越听越是觉得惊奇，神情中自是对其中所言无不感应这时他才轻声叹道：“小子若非你真的是佛门中预言的救世转生之人？”
刘牧远好奇的问道：“何出此言？”
“佛门本非中土之法，唯有佛本是道一说，可禅宗之内一直有一传说，乱世救人之道即在其中，更预言了一位转世之人当可为佛门圣子可救这乱世苍生。”
刘牧远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远，“我，救苍生？”，少年突然怒吼一声，“我之为道，唯有杀之，若是杀人便是救人，那小子就却之不恭。”
老僧一笑，“原来如此，好一个杀人便是救人，小子且随我去南国江陵，你这一身奇异的内伤，唯有我师兄真正的药师佛心才可救你。”
踏浪而行，千里不足为下，只是款款便是入了千里江南，烟波浩渺绝非是蜀中千山壑立，陇山如龙的险绝，这一日，两人停停走走来到了千江之地，云梦水泽城外。
烟波之间，两人随手从山间高崖处折了一根竹杖长篙便是顺水而那下，踏足之上恍为神迹一般，千里顺水，当日天色渐晚两人在澹澹长堤停下，老僧双手合十又颂了一声佛号，微微之间，刘牧远觉得老人又少了几分邋遢老人的灵魂气色，这般如此，是不是那位邋遢老人便从此一去不返，再也没有人可见他的存在。
那日听说杖解一事，刘牧远便大概猜到老人之所以会如此奇怪最大的可能便是老和尚杖解之时出现了差错，意外杖解至这位老人身上，这才导致此人的一半圣佛，一半邋遢老人的样子，这么一想那千株桃树更似某种封禁，唯有自己的佛心加上桃果可将那种奇异的状态解除。正当是刘牧远还在回忆起当日的情况，身旁的老僧确是一怒出声，手指飞快在身前结出一道佛印，并着他的一声低沉怒吼冲向远去。
江河千里，向这般绵延不绝的小河渔村多不胜数，只是此刻，整片村庄中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就算是身逢乱世也绝不可能没有一丝生气，这时一道幽幽绿影从一旁的泥墙中蹿出，看着两人，微微一愣，身形一闪却还是被佛门狮子印击中，顿时散作一团淡蓝色的云雾再也无声无息。
老僧如此一吼更是震得几处村庄更显的寂异常，几乎在这一刻，又有几处绿莹莹的光芒升起，又在一道金刚怒目之间变化为虚无，再也无见的鬼火倒是让老僧精神紧张起来。
转身望着一眼少年，手中不知何时捏住了一丝绿色鬼火，正在饶有兴致的从其中看去，绿莹莹的鬼火正在扭曲挣扎，少年笑到：“我说您怎么也是佛门大士，这一看来似乎比我杀心更重呢。”
老僧重重哼的一声，一推手掌直接吹散了那道鬼火，冷声道：“小子，你可知道这些妖魔的来处？”
刘牧远见着鬼火不再，也只能摇手说到：“这不是正要问问嘛，让您这一手现在啥也不剩了。”
老僧皱着眉头正视着少年，“你真不知道？”
刘牧远双手一摊，摆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轻轻说道：“这个真不知道，难道是蜀中酆都的鬼卒？”
老僧一皱眉不再是那般沉静，怒吼一声道：“小子，你可别给我耍花腔，第五学宫素来就是天下最为神秘的存在，你们要是想要控制鬼道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这一路来江河左右已经是再无生息，若不是你的部下跟随，谁敢在人间界如此大开杀戒。”，老僧是越说越激动，大手如虎已经钳住刘牧远的脖颈。
几乎是要将少年一把捏死时，老人怒吼一声，甩开少年，双目如炬仍旧是紧紧望着他，正在这时，少年几乎是从生死的边缘缓神归来，对着老人低声道：“我见过酆都大帝，也和他做过一场生意，我不敢确定这些人是否是酆都鬼卒。”，说完，就连刘牧远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双手合十在身前摆出一个佛门大印，轻轻颂连一声佛号，只见他心口处竟然有一道火红的佛门心印出现，刘牧远用着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着老人说到：“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了酆都大帝的道了？”
老僧见他绝非是开玩笑的态度，又是将佛心印都牵扯出来，只好双手合十对念一声佛号，来去之间，又是他的一道佛门狮子吼出声这一次有息却无声，只是在他神魂处一阵荡漾，许久老僧才是轻声道：“你的魂兽到底是何物？我乃佛门半步阿罗汉竟然有我看不见的地方？”
面对这老人的询问，刘牧远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只是轻声问道：“那我体内到底有没有酆都大帝的印记？”
老僧摇头道：“没有，那些鬼道也非是酆都鬼卒，只是手段有些相同罢了，大帝乃是十境之上的人物，岂是这些鬼道可比拟的。”
刘牧远轻轻皱眉问道：“那，我这伤是不是白受了。”
老僧哼声一笑，也不是完全白受，至少能够洗清你身上的冤屈，除了我看不出来的那部分，至少我能信你一部分了。
刘牧远一路上没少受着老僧制约，这才叹息一声，踏出一步，更有一阵冷风吹过，刘牧远身躯不觉得是一寒，再望去小小的渔村，那种鬼蜮独有的寂静，让他不由的回想起鬼城酆都，满身的紧张感在一道火红的鬼火撞入他胸怀的一刻被完全绽放，惊喝之间，少年胸口的佛心大印不停闪耀，与那道火红鬼火撞在一起，顷刻间，那突然出现的鬼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不断发出阵阵火焰爆裂之声，刘牧远连忙抬手叫到：“留他一命。”
老僧无声无息撇过他一眼，单手印出一道狮子印覆盖在鬼火之上，再来一眼倒是戏谑的望着少年，轻声说到：“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刘牧远缓缓的摇头，才在他的注视中老僧捏破了那道火红色鬼火，正如老僧说着这时急速闪动过一只如狐狸的小妖，刘牧远不知是为何只觉得心灵悸动，有一种说不出的饥渴感。
老僧右手一挥，叹声道：“有人在这河海边畜养幽冥鬼狐，若是猜的不错，江陵城将有大变故，如此大事竟然无人理会。”，说完老人本要看一眼少年的神态，这时只见他左手手心间探出一个漆黑的怪鸟大头，看着老僧的模样，尴尬的一笑，刘牧远轻声道：“这东西似乎对我很有用，我的第一魂兽乃是山海蛊枭有鬼道的天赋。”
老人点点头道：“倒是看出来了，不过这等山海鬼兽你都敢吞魂入体，倒是真的不怕死。”
少年好奇的啊了一声，“怎么说？”
老僧微微一叹，上古间便有蛊枭之乱，此等怪鸟绝非是一般的鬼物，上古间吞婴食人，更有一头鬼鸟吞过一城之人后被火正祝融所杀，这等绝天伤人之兽，你自己想想会有何种事情。”
刘牧远微微一愣，才从那道火红的鬼狐中缓过神来，笑着对老人一叹，“无大碍，只是一头鬼鸟而已，小子身上还有更多人人喊杀的魂兽呢。”
老人一点头，不禁是骂了一句，“第五学宫，哼，自神风大秦之后，不知是做了多少人人喊打的事情，你是西方继承人更是杀伐之属，到时候看天下人如何杀你。
此去江陵不过百里，两人便再也没有踏入江河，缓步从山河间走动，这一日，天朗气清，终于是在一片旭日中望见了几处人影。
阳光这么一照，三，四月份的日头倒是没有那般毒辣，望着的几处人影正在佝偻着背完四处寻找着什么，偶尔抬眼间，望见两人的到来，也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样子，待是两人走近了才觉得有几分停下来的问询的意味，只听得那背弯几乎是病态般佝偻的老人说到：“两位从何而来？”，才是抬眼之间，又是一惊发现了如他一般苍老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和煦，更是一副佛门弟子的装束这才急忙的请罪道：“原来是位大师，罪过罪过。”
身后的几人听着这一声，才是急忙抬头生怕是会怠慢了老和尚，江陵城乃是南梁之后，自从陈霸先反叛以来，南方已然不再是他们能够苟存之地，最可悲的是，这几乎是跟亡国无异的南梁皇族几乎人人都是纯正的佛教信徒，那靠着西魏才苟延残喘到如今的江陵城，实实在在坐着一位皇帝，比之之前的南梁皇帝这位梁姓皇帝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不是他对国家作出过何种贡献，而是他的一身佛门修为，乃是到达佛门中能够编译经典的存在。
老和尚微微作揖，这回不由得他们分说，自然的询问起几人到底是作何事情，那背弯脊梁已是九十度弯曲的老人无奈道：“这，这话汉子说起来也是羞愧难当，老身家里有位闺女前段时间被三皇子看上了。”，老人欲言又止，老和尚只是叹念了几声佛号，便是将老人从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刘牧远瞧这老人缝补多处的麻布衣衫，脸颊上斑驳的沟壑绝然不像是一个皇亲国戚的样子，就算这江陵是个名存实亡的国。
便是仔细聆听起老人的讲述，原来老人的闺女不知是何时开始怀里抱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火红狐狸，便是从那开始，他那粗俗不堪的女儿一日一变，最后无论是容貌上还是感情上他再也感受不到犹如他一般忠厚老实的女儿的样子。
正在这时，几声尖锐的叫声吸引了几人的目光，远处江河边有一条人长的诡异河鱼蹿出水面，那河鱼锋利的牙齿，面色仍旧是如同一张被撕裂的人脸及其不对称的两只大眼睛圆滚滚的凸出在脸颊之上，在那声尖叫之后，一声巨大的拍水声响起，从那悠悠江水之中又涌现出几头巨大的鬼脸鱼。
老僧一惊看去，身旁的几位老汉，只见着那几个弯曲的身子慢慢枯萎，苍老而又斑驳的脸上慢慢缩紧扭曲成一团，老和尚的大手一把抓住少年，纯正的佛门大力传入他的体内，由着这种力道一掌，刘牧远魂海内的两股力量扭动不止又被佛力镇压趋于平静，这便是刘牧远每日要受的巨大痛苦，一路行来每一次都要让他魂海动摇，那股从骨髓中扭转出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
老和尚只是低声说了一声：“来了！”，便是脚步急飞拎着少年的衣领倒飞至几十丈外。
不知何处又传来一阵盈盈的鬼笑，这一阵笑声竟然可引起天地的巨变，江河翻涌，一股旋风卷起河边青青的嫩草，在这等诡异的天地异象之后，那尖锐的声音终于再度传来，望向两人的两道火红色鬼火猛的冲出。
刘牧远只觉得周身一凉，脚下的土地中涌动着一股拔山摧地的力量，远处河海间那人脸鬼鱼终于冲出了河面，此刻无风自舞竟然是有几分乘风神龙的模样，只在这一刻间所有的力量同时爆发出来，不仅是鬼兽那片山海也显得凶恶无比。
老和尚看着少年一眼便觉得是心生疑虑，沉声道：“小子你搞什么鬼？”
刘牧远大笑道：“这鬼物竟然与我第一魂兽蛊枭的能力相同，先别动手我想看看这鬼物到底是作何手段？”。
老和尚大手一挥，沉重的吼声在他那粗旷的脖子中不断震动，真如狮虎凶兽虎啸山林一般，一声而去，直接震碎了整片天地，漆黑如夜的天骤然间碎裂，五指如钩，猛虎之抓之间捏住女子的脑袋，点点鲜血涌出，老人在女子面颊上划过，又是一道虎啸直接震晕了女子。
天朗气清，重新回到天地间的刘牧远，长长的呼吸起来，才是第四境的少年稍稍感受过魂境的力量，适才的鬼道对他来说无疑是点亮了一盏明灯，只可惜感悟时间太短这才几刻钟，又不禁是望向了老和尚，只见老人一巴掌将女子半边脸颊拍的血肉模糊，沉声道：“少给我装蒜，想死有你死的时候。”
那女子几乎是被老和尚五指捏住脖颈才从艰难中吐出几声求饶。
“给你一指香的时间，好好讲一讲这江陵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女子惨然一笑，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少年的耳膜，恨声道：“我说了也活不成，你不如把我直接杀了。”
老和尚闭目微微张开一掌拍在虚空，那女子右手突然炸裂，惊得一声尖叫直传出几十里外，又是一掌正要拍出那女子急忙尖叫道：“我鬼王宗要占据江陵。”
“鬼王宗？就你们就连鬼将之威都没有，更是何来的鬼王？”
那女子几乎就在片刻像是被捏住了尾巴一样，连忙大声呼喊起来，“鬼王就是鬼王，鬼王天下无敌。”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脸庞上可见的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那女子在说出那急声之后，便再无声息一般，双手捧脸，手上的劲道是越来越重，直至女子脑袋碎裂，一声悠然独立于世外的声音传来，“你们到底是何人？”。
“你就是那什么鬼王？”，老和尚会心一笑，从地上捏起那碎裂的女子面颊一巴掌拍在一刻玲珑剔透的晶石上，再次看向少年，冷冷道：“杀了就是了，废什么话，就是大帝亲临也救不了他。”
老和尚在听过那佝偻老人的一番话后，显得更加着急起来，几乎就是逐风踏浪一般往着江陵城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