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从四个菜变成两个菜再变成一个菜,从荤的变成素的再变成坏的,从热腾腾的变成凉的再变成残羹剩饭,从一天三顿变成想起来就有想不起来就没有的……
五六岁的楚一凡,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个子也小的可怜,蜡黄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神采,只有身上的衣服,终年都是新新的,遮掩着身上常年不散的淤伤。
瘦得厉害了,被楚鸿煊看到,偶尔会有御医。
御医来看病,也不过是说些肠胃不好的话,开些有的没的的方子,反正这药最后也不可能到那小疯子手里,与其给他吃了浪费,不如自己拿了换些花销。
毕竟御医们也会有些不顺心的时候,也会常常来撒撒气什么的。
事情抖搂出来,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送饭的人多送上一两顿,也就能稍微胖些,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谁还真的去管这疯子的事儿啊。
这样噩梦一样的日子,在楚一凡十二岁那一年戛然而止。
那一天的清晨,他照常醒来,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了起来。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有了思维,有了情绪,有了记忆,有了判断……
楚一凡一直到现在仍旧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在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清晨,他,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第一次开始期盼起了那个被自己称作父王的男人。
他一直觉得,父王不认自己,不许宫里宫外的人议论自己,是因为自己不知事,自己先天痴呆。
父王是大楚国的王,像父王这样的人,怎么能容许别人在背后说他有一个先天痴傻的私生子呢。
但是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正常了,父王应该会高兴的吧。
他就这样单纯的想着。
他学着侍卫哥哥们的样子,将乱蓬蓬的头发束起来,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第一次收拾了寝殿,第一次拔掉了院里的杂草。
他期待着,希冀着,幻想着那个人见到自己变化后欣喜的样子,幻想着他可以抱着自己,给自己一个笑脸。
他跑到楚鸿煊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看着那个人的软轿缓缓驶过,他学着那些侍卫哥哥们的样子,庄重地跪下,郑重地唤道“父王。”
软轿停了下来,那个人惊讶地看向自己,自己兴奋地抬起头,迎向那张他记忆中无比期盼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惊喜,没有欣慰,没有一切他曾经幻想中的神情。
有的只是震惊错愕,或者说,惊吓来的更准确一些。
那个人脸上的震惊渐渐消失,一股无比复杂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分不清究竟是些什么样的神色,楚一凡只知道,父王,并不高兴。
他站定,说的第一句话是“谁允许你叫我父王!”
“我……”
“闭嘴!”
楚一凡吓傻了,他根本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从那一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被允许称呼那个人一声“父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景云殿的了,或许是被人拖拽了回来,或许是一个人像幽魂一样走了回来。
他只记得那个晚上,在偌大的寝殿里,他死死地抱着膝盖,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蜷缩在床角,默默地哭了。
他平生第一次哭,也是那一生,倒数第二次哭。
天亮了,哭过了,他还是不死心。
他要的不多,他只是想要叫他一声父亲,只是想要他能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对着自己笑一下,哪怕一下,就够了啊。
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努力的不够,还没有资格称呼那个人一声父亲。
那么,是不是只要他够懂事,只要他够努力,就还有希望?
小小的楚一凡看着初生的太阳,将所有的苦涩压在心里,攥紧了拳头。
他不识字,没有人教过他,他就到大哥二哥他们读书的地方,在角落里,偷偷看先生讲学。
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下雨了,他就淋着,出太阳了,他就晒着,有人来了,他就躲着。
就这样,一个字,两个字,五个字,十个字……
直到沈先生注意到了他。
沈先生开始教他读书,教他认字。
但沈先生在的时间一般都不长,先生在,他就跟着先生学,先生不在,他就拿了饼,取了水,到藏书阁去。
反正也没有人管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空气一样。
饿了,就在藏书阁吃饼,累了,就直接席地而睡,不懂的,背下来去问先生。
来不及理解的,他也死记硬背下来,他很笨,不会什么聪明的办法,但背东西很快。
他不挑不捡,一本接着一本地背着,有用的没有用的,只要是他见过的书,他就去背。
没日没夜地去背。
他也从书里,真正认识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认识到了存在于世俗皇权之上的那个,属于修行者的世界。
他在看到第一本介绍武者的书籍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求着沈先生,测试了自己的血脉。
血脉之力是一个人能否修行的基础,决定着一个人的资质,和这个人能够到达的高度。
或许不是每一个血脉强横的天才,都能够成为一代至尊,但是,每一位登顶的至尊,都一定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血脉。
神君司命,掌控苍澜五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他的身上,就流躺着最为纯正的古神之血。
以古神之身,守护苍澜万千生灵。
但是,现实是十分残酷的。
楚一凡并没有继承楚国皇室的赤炎火凤血脉,他的血脉之力凝结出的血影,是一道不算高大的人影。
因为血脉极其稀薄,所以血影模糊不清,似乎只要风一吹就会散掉,也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种族。
没有天赋加成,血脉无比稀薄,测试用的血影石上只能产生短短的一寸血芒。
天赋九等,血芒一寸,几乎可以断定,楚一凡终此一生,绝不可能在武道一途上取得成就。
但是,他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