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过人生,也踏入过死亡。
在那个世界里,却也应该不会有人记住这个生命的存在与离去。
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因为就连他自己出生时,被没被父母取过名字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爷爷,叫他无名。
一个桥下的游魂。
至于为什么,因为无名是在干枯的河床边被人救下的,被一个一辈子都住在大桥下的爷爷捡到的。
爷爷不曾隐瞒,告诉过无名的身世。
一天夜晚,睡梦中的爷爷被桥上阵阵女人的哭声吵醒,不耐烦的他刚探出头想要看看谁这么缺德。
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往桥下扔了什么东西。
女孩哭了小半分钟后,慌忙拉着中年人就走了。
爷爷看不是跳桥的便又躺了回去了,可算免得自己门口再惹麻烦。
刚要睡着,还是有一阵微弱的哭声。
爷爷以为又是谁大晚上的跑桥边哭哭唧唧,就没再理会。
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发现这哭声似乎不是桥上传来的,而是在桥下,自己的不远处。
这可整烦爷爷了,坐起身左右环视却发现四下根本无人。
爷爷借着大桥的灯光,慢慢顺着哭声摸索过去。
在片干软的草丛中,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哭声就是袋子里传来的。
打开后,身上带着轻微血迹的无名就装在这里。
每次无名听到这里的时候,爷爷脸上带着污渍,密密麻麻的皱纹总是紧紧的皱在一起。
莫名的感慨:
“本来想把小无名你送去警察局,或者找户人家的门口放下你。
但是你一看见老头子我居然就不哭了,眼睛就那么可怜的看着我,两个小手就那么伸着。
我一手抱着你,你就非要抱着我另一只手。
哈哈!
也不嫌手脏,还要往嘴里放呢!
不知道你个小家伙,命怎么那么好!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还活着的。
老头子看着小无名,小无名看着老头子。
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就糊涂了呢?居然就想把你留下来养大。
这可能就是你命不好的地方了,遇见了老头子我啊!”
无名第一次听见这些的时候,他六岁!
刚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才开始接触这个世界。
也是他和爷爷第一次吵架,因为他大声问爷爷:
“为什么我没有名字?为什么桥上的人说他们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他们的身上那么干净?我上去就会被他们骂脏,恶心?
为什么?…为什么?…”
爷爷听见无名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只是保持着刚要捡垃圾的动作,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停顿了好久,才在无名的面前深深的低着头坐下,摸着自己的黑漆漆的手。
告诉了无名那个故事,说出了那些话。
“如果老头子我当时不犯糊涂!
如果给你找个好人家放下,小无名你,或许会有个好爸爸,或许会有个妈妈,再或许你还会有个好听的名字,或许你问的这些都会有…”
“老头子我,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名清楚的看见,被杂乱的头发所隐藏的混浊眼睛,有一滴一滴的泪水缓慢流出,滑落在那双被满是褶皱和老茧包裹的双手上,却冲刷不净厚重的污渍。
无名小小的身体趴在了爷爷腿上,捧着爷爷的双手,把脸埋在其中,哭的很惨。
“无名什么都不要了,无名只要爷爷就好!”
“爷爷不要哭了,无名错了,无名不该让爷爷哭!”
“爷爷就是最好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无名就要和爷爷生活在一起!”
那是无名第一次和爷爷生气,也是最后一次。
…
无名和爷爷住在一座大桥下的一个桥洞里,河道干枯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索性桥并不算太高,用广告牌挡住一个桥洞的两边,勉强可以遮风挡雨,变成这对爷孙俩的小窝。
为了养无名,爷爷以捡破烂,乞讨为生,讨来的小米,捡到的菜叶成为了无名成长的全部营养。
无名小的时候,爷爷甚至为了能让无名的身体变好,听说奶粉有营养,爷爷还去偷过奶粉。
只可惜,爷爷不识字,偷来的只是一罐洗衣粉,被人发现后,还被人谩骂着打断了左腿,但还是拿回家桥下。
爷爷曾开玩笑逗无名说:
“得亏你爷爷我聪明,泡了点儿水,看它起泡泡,差点以为奶粉这东西这东西就这样儿呢!
老头子我稍微尝了尝味儿,味道不对,要不然现在就看不见你这个小家伙了。”
说完又大笑几声,抱着无名,用胡须故意去蹭无名的脸,逗的无名呵呵直乐,然后又告诉无名
“正好那个时候,快要过年了,我用洗衣粉给你洗个澡,你还不听话到处乱爬,洗干净后的小无名白白嫩嫩的,身上可香了。”
“怎么感觉爷爷像妖怪一样,要吃了我似的。”
“哈哈哈,爷爷就是妖怪,爱吃小孩的妖怪。”
爷爷把无名放在地上,拍了拍他屁股,开始张牙舞爪的喊道:
“快跑!妖怪老头子要来吃了小无名了!”
“哈哈哈,爷爷抓不到我!”
那时候,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桥下跑来跑去,可以玩很长时间,也玩的很开心。
爷爷也的确抓不到他,因为在他陪伴无名那13年中,他的腿从来没治过,也没好过。
至于为什么叫无名,因为爷爷说
“咱也没个文化,一个大字也不识,怕取不好名字,你长大了可要怪我滴。”
“爷爷我也没名字,教不了你认字,只能教你说话,等无名长大了,爷爷就攒钱送你去上学,无名要好好读书,给你自己取个好名字!你也得给爷爷想个好名字!”
无名一边蹦来蹦去,一边鼓着掌鼓着掌信誓旦旦的告诉爷爷:
“好!等无名上了学,认了字,无名一定会给爷爷想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但是当无名十三岁那年,爷爷说他终于攒够了钱,可以送无名上学了,还给无名相对干净的,一个有着补丁的书包,里面装着一套整齐没开封的衣服。
无名真的高兴坏了,可依旧不舍得试试合不合身,说要等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再打开。
就连睡觉的时候还抱着装有新衣服的书包,紧紧的靠着爷爷,爷爷也抱着他,两个人聊了很久,直到无名笑着睡着。
第二天无名起的很早,转身看着抱着他的爷爷,脸上依旧挂着昨夜睡觉时的笑容。
突然间,回忆被打断,无名听见耳边传来些奇怪的声响。
转动眼珠,发现是那只怪物,对方按耐不住了,似乎是认为无名一动不动,不是没有了行动力,就是死了。
开始渐渐的向无名方向靠近,好似沙漠中鳄鱼一般沙粒中游动,自以为潜伏着向无名“游”了过来。
说实话,无名这个时候莫名的并不紧张害怕,但他也不敢乱动。
他现在身体很虚弱,没有太多的力气,也不知道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吓它一下,它是会暴起伤人?还是会再次逃跑?
现在的他,暂时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怪物越靠越近,无名的心跳开始加快,理智让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要太过急促。
对方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无名甚至能够感觉正有细微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上。
怪物探出了全身,用食指试着碰了碰无名的脸,见无反应后,随后爬上了无名的脸。
一边爬,一边继续用手指试探着什么。
脸上的诡异触感让无名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只能凭借感觉想象怪物的动作。
但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他的动作,用两根手指摁住了他的左睛,随后用力上下分离,它扒开了无名的眼睛。
当无名被迫看向他的时候,它正左右摇摆着那颗蜥蜴头,紧紧的打量着无名的眼睛,无名的瞳孔与怪物的距离相差不过一厘米。
无名屏住呼吸,强烈的想要控制身体将怪物赶走,但是他太虚弱了,刚才短暂的休息让他能动的也只有眼睛和嘴巴。
此刻眼球更是连转都不敢转。
怪物观察了一会儿后,放弃了眼睛,转身爬向了嘴的方向。
为了知道怪物到底要干什么。无名没有再把眼睛闭上。
对方先是仰起头,左右观察周围是否存在威胁。随后又低头,五根长短不同的手指分工合作,用力拨开了无名的嘴唇。
分开了他的牙齿,缓慢的将头伸进了无名的口腔里,在里面摇摆着探索。
无名突然明白了怪物的下个动作,它要钻进自己喉咙
剧烈的呕吐感阵阵的刺激大脑,眼看怪物的将手指一根一根的伸进他的嘴里,他的心跳疯狂加快。
“它要钻进自己的身体!”
无名开始企图挣扎,但是他太虚弱了,干呕的感觉让他的舌头剧烈的活动,这似乎吓了对方一跳,身子刚退却出来!
“就是现在!”
牙齿猛然闭合,无名知道,这个家伙虽然体积不大,但现在却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如果只是吓跑它,它还会回来,那么能做的只有。
要么我生它死,要么它生我死。
他奋力的咬紧了那怪物可以说是脖子的部分,企图咬死对方。
怪物的身体疯了一样的挣扎,和人类手指一样的腿,紧紧按住了无名的脸,企图将自己的头拔出来。
但无名的牙齿越来越用力,红色的血液开始从牙缝处不断渗出。
伴着急促的呼吸,一部分呛进喉咙鼻腔,一部分带着血沫流淌在鼓起的脸颊两侧,甚至飞溅空中,混合黄沙。
怪物发狂,手指疯狂乱抓,指甲在无名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头在口腔里左右摇晃,发出痛苦的尖锐嘶吼。
无名此刻已然大脑空白,什么都不顾,只用最大力气上下鄂死死的含住怪物的头,不让它乱动逃跑,牙齿的力量越来越狠。
纵然怪物露在外面的身体,在到处乱抓,可他已经忘了要闭上双眼保护自己。
瞳孔死死向下,半个瞳孔都陷进下眼眶中,满目疯狂地盯着怪物挣扎的身体,脸上的皮肤早已被指甲抓烂,但他表情却越发狰狞。
脑海中只有三个字:
“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