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即便不用妖目望去,梧桐树发生的变化亦是肉眼可见。
梧桐树犹如软体动物一样膨胀扭曲着,枝干上挤出一个个脓包般的肉瘤,隐约能看出人脸的模样。
肉瘤中间爆出一个洞孔,黄白色的液体从其中流出,滴在地上,空气中充满着腐臭恶心的气味。
树干中央则是一个人脸大小的寒蝉,蝉体诡异的不断颤动着,如有一道道残影。蝉鸣愈响,蝉体的颤动愈是剧烈。
霍然一只手从蝉背上伸出,然后是肩膀,脑袋,大半个身体。
只见它通体灰白,脸是一个男孩的模样,双眼如黑洞般深不见底,隐隐有白色液体从中流出。它扬起脑袋对向月空,竟是哭泣了起来。蝉鸣声,哭泣声,于月光下纠缠在一起,在头岱村上空萦绕着,余音不绝。
不过片刻,男孩底下脑袋,看着四周散落一地的白色肉块,哭泣道:“你们为什么不陪我玩了。”
然后抬头望向路凡,诡异笑道:“你是来陪我一起玩的吗。”
然后只见一道道黑色肉线从梧桐树上的肉孔中射出。这些黑线与之前的不同,传来一阵阵的破空声。
路凡不停的后退,一道道黑线或拍打,或钻入到他原来停留的地方。原本平整的地面被黑线抽打的面目全非,可见其它的威力竟是恐怖如斯。
少年也不势弱,秦刀上的电光同样对肉线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被秦刀斩断的肉线不听控制的倒地抽搐着,黄白色的浓汁带着恶臭喷洒了一地。
头岱村的村社此时已经被黄色的气体笼罩,张有亮等人瘫倒在其中,昏迷不醒,而路凡的身体早已对一切催眠麻醉的手段免疫。
但空气中黄色气体实在是腥臭难闻,饶是以妖术师的体质,路凡也觉得胃中一阵翻滚,一口酸水从胃里直冲喉咙,竟是把晚饭吐了出来。
这毕竟是路凡独自一人的初战,虽然做足了准备,但面对妖诡异的能力,依旧是防不胜防。
“难道我要做第一个被臭死的妖术师吗?”少年心里恶狠狠想到,可面对空气中的恶臭气体,他并没有相应的妖术克制。
路凡取出最后一瓶魔药【萨拉之魂】,倒进口中。药剂如同一团活着的鼻涕一样,带着与空气中相似却又不相同作呕气息,卡在他的嗓子眼儿上。
两种浑然不同的腥臭味道混杂在一起,以及在嗓子眼来回蠕动的“鼻涕”,路凡又感到胃里一阵阵酸水上反。他捂着自己的口鼻,双眼凸出,隐隐能看见泪花闪烁。
“完了,完了,真的要成为第一个被臭死的妖术师了?”
路凡一脸痛苦的捂住嘴,口里不断咀嚼着,然后仰头一口咽下。
少年如失了魂一般,悄然低头站立着,泪水和口水混合着从脸上滑落,湿润了脚下的土地。
“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啊!”
路凡嘴里不断絮叨着,身上的电光远胜之前。
黑色肉线也没有停下,被斩断黑线盯上了张有亮一众。黑线先是缠绕在他们身上,紧紧的绑住他们,然后突然一头钻进他们的口中。
“我们一起来荡秋千吧。”半身男孩嘻嘻笑着,声音回荡在空中,邪恶又空洞。
众人的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失去了生机。然后又逐渐臃肿回来,肤色苍白得如同地上的白色肉块一般,身体霍然扭曲,摆出一个个怪异的姿势。
树干中间的巨大寒蝉此刻蝉鸣大作,蝉背上的半道身影也更加兴奋。
“你们都来陪我玩吧!”
得到补充的黑线和白色肉体纠缠在一起,再次冲向路凡,速度远胜之前。
反观路凡,魔药【清风叶】的增幅正在衰减,路凡的身影不再如之前那般迅捷,此消彼长之下,少年渐渐的落入了下风。
路凡看着四周扭动着的黑色肉线,心中暗道:“只能如此了。”
少年半蹲下来,努力控制着魔药,将全部的力量汇聚一处。
“清风!”他一声爆喝,如一枚蓝色炮弹一样冲出,方向竟是梧桐树干上那半身男孩。
男孩面孔狰狞,嘶吼了一声,黑色肉线纷纷编织在一起,组成一道道肉墙阻拦在路凡身前。
“破!”
少年身上冲击的威能,再加上魔药和妖力的加持,并非仓促形成的几道肉墙所能阻挡的。肉墙在路凡的撞击下粉身碎骨,空气中传来“扑哧”“扑哧”的肉体破碎的声音。
眼看路凡就要冲到半身男孩的面前,树后传来一道叹息:
“临!”
“者!”
“前!”
“大妖术,【塑形】!”
一道土墙拔地而起,霍然拦在了路凡和男孩之间。
路凡虽然冲破了土墙,但也失去了速度,一个踉跄落在了地上。徘徊在周围的黑色肉线趁机缠了上来,将他紧紧缠住。
“何必如此呢。”树后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却是路凡来到头岱村第一天夜里撞倒的村汉孙二。
看着刚刚使用完妖术的孙二,路凡才从他身上闻到无比腥臭的妖气,即使是身处黄色臭气中间,这股恶臭也是如此的明显。
他的师傅曾告诉他,这是妖术师即将失控的征兆。
路凡望着神色狰狞的孙二,不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言语中的孙二愈发暴虐,双瞳逐渐化为血色,在夜色里恐怖骇人。
“因为他们都该死,我要他们吃着自己子女的血肉,让他们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曾经孙连只是一个实力弱小的二式妖术师。
彼时的后秦,宗教势力羸弱,东主教和新教都不愿失去这一片教区,只能顾及世俗权力的颜面,在后秦很少有大动作。
孙连就一直生活在一个半隐密的隐修会中,默默的成长,壮大自己。
不可否认,任何一个成为妖术师的年轻人,都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相较于懵懂无知的凡人,他们知道世界的隐秘,拥有超于凡人的力量。在遥远的众神时代,他们自称为【神民】。
可现实打破了年轻人的梦想,教廷发现了他们。
在教廷神术官的神术之下,年轻人和他的伙伴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于是他们开始了逃亡。
在教廷的追杀下,年轻人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当他们来到头岱村时,只剩下年轻人和他的一位女伴。
两人在逃亡途中便暗生情愫,互相扶持着逃出生天,于是二人便在这个偏远山区的村子里定居下来。
一年后,年轻的妻子诞下了一个男孩,男人喜不自禁,村里人也不再怀疑他们的身份。转眼间,八年的时光一闪而过,化名孙二的男人也没了年轻时的雄心抱负,夫妻二人也不再使用妖术。
当他们认为自己将会平淡却又幸福的过完一生时,不幸再次降临——一场泥石流摧毁了村庄。
面对天灾,夫妻二人再次使用了妖术。可惜在天灾面前,低阶的妖术师也无能为力,一道道土墙被吞没、摧毁。孙二妻子不幸遇难,只剩重伤的男子抱着孩子逃出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