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雍城,隔离魔都千里万里,两座大城永远被繁华和空虚装点,尘世千年,生活一直充满着动荡与不安,像暗夜里无边无际的漩涡,慢慢吞噬着人们心中的勇气,还有纯真。
早年成名,对于潇潇来说,是好事吗?是好事,不这样的话,怎会为情生悲;不这样的话,怎能如此恣意潇洒,说走就走,好不任性;不这样的话,何来任性之资本
映雪当日来陪潇潇吃饭,见潇潇不说话,也沉默。饭罢,潇潇站在廊前,看着天上晚霞正在慢慢消散,晚风扑面,吹着潇潇眼睛有些发疼。映雪看着,斟酌着语句想要安慰潇潇,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转身进屋,替潇潇拿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等到第一根蜡烛燃完,映雪起身去换,见潇潇还站在廊下,便道:“姐姐,夜深了,进屋歇着吧。”
潇潇不回答。
等到第二根蜡烛燃到一半,潇潇转身回屋,看着映雪正在绣花,问:“晚上绣花,不伤眼睛吗?”
映雪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下月,我总要送姐姐一些罢。”
潇潇听到这里,起身去拿了另一个烛台,点燃,拿到映雪旁边,坐下,看着映雪一针一线刺成花草,潇潇从来是不会这些的,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妻子,与纪辞歆相识相恋,从来都是他把她照顾得十分妥帖周全,而她连一个荷包,一把琴都不曾赠与他……
安闲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点点烛光照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片暗影。
他刚刚一只脚踏进屋,就听见潇潇的声音:
“出去。”
安闲愣了愣,这人发什么脾气?
“外面风大,吹一吹你身上的味道。”潇潇的声音寡淡清寂,在暗夜中尤为冷漠。
安闲犹豫地收回那一只脚,转身站在屋外,抬起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以眼神询问季钧。
季钧惊奇,他惊奇于安闲吃了闭门羹,惊奇于安闲并不生气,反而煞有其事。
潇潇生气,并不是因为安闲身上有酒气,而是因为关芙,以及关芙的话,他的桃花来找了她的茬,潇潇今日下午的表现已算得上是温和了,难道还要潇潇对他笑脸相迎不成?
安闲在屋外吹风的时候,映雪已收拾妥当,转身去烧了一杯热茶,对着潇潇做了贼般的笑,也正是这一笑,把潇潇也逗乐了。
听着屋内的笑声,安闲嘴角泛起笑意,微不可见,对着季钧吩咐:“就如此办吧。”转身进屋。
潇潇看见安闲进屋,也沉默了,映雪见安闲进来,道了句:“安先生。”便躬身拿了绣品走了出去。
“潇潇刚刚在笑什么呢?”安闲坐在潇潇对面,目光灼灼。
潇潇不说话,依旧沉默。潇潇跑神了,她在想安闲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她知道安闲有野心,至于这野心有多大,安闲这样的人,就算要将天下收归己有,潇潇也不应该感到奇怪。
安闲越过了案几去握住了潇潇的手,潇潇挣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潇潇在那一霎那羞愤交加,用力挣扎,却被安闲将整个人拉在了案几上,潇潇急红了眼,“安先生!”
“别动。”他说。
安闲拉着潇潇的手,他要干什么呢?对的,他看见了潇潇手指上被烛火烫伤的血泡,潇潇都不曾在意,却在她给安闲倒茶的时被安闲看见。
安闲举止轻薄吗?不,这世间不会有人想到“轻薄”二字,因为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夫君。可潇潇不喜欢别人这样碰她。
“安先生!”潇潇再次挣扎,比上次用力,却没想到安闲早有防备,并不理她,用玄力将杯中茶化成冰,贴在潇潇的手指上。
安闲的力道越来越松,甚至可以说很轻,但潇潇知道,她若再次挣扎,他就会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收紧力道。
屋内很静,潇潇选择不语。
“潇潇,这双手做过坏事吗?”此刻,安闲看着潇潇的脸。
潇潇看着他,冷峻的脸庞,话出口,薄唇已有上扬的弧度,潇潇盯着他的手,也问:“这双手做过坏事吗?”
除省略了称呼外,语气如出一辙,像是多年好友在开说玩笑话。可安闲不认为这是玩笑话,他在潇潇眼睛中看到了探究,这很好,安闲笑意更深了。“你在想,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您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潇潇顺着问下去。
安闲一只手把那块冰放入盂中,另一只手仍然握住潇潇的手,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不会算计我的妻子。”
潇潇沉默,因中间有一张案几,对峙时间长久,潇潇身体有些吃不住,但是她忍着不说,默默把另一只手臂放在案几上,脑袋放在手臂上,整个人如同一只眷眠的猫,慵懒随性。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安先生,我算是您的妻子吗?”潇潇问,这话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
安闲却是收起了笑容,摇头:“潇潇,‘您’这个字是否用得不妥?‘您’是用于长辈的称呼,我虽也有几千岁了,但日后你我是夫妻,潇潇是在用这个称呼膈应我吗?”
潇潇再次沉默,早就说过,这人是个人才,他一旦抓住了别人的错处,非要说出一大番道理来,潇潇不善于辩道,更不善于言语,只能任由他说。
“日后潇潇若是再这样称呼我,尊重我是一回事,但是否显得太过客套,旁人听了,是否会怀疑这场姻缘的目的?”
你看,这就是安闲,他不会明指着说你错了,而是极为亲和循循善诱,慢慢让你觉得你就是错了,真的是好手段!
潇潇又跑神了,安闲看着潇潇的脸庞,苍白无色,轻轻将潇潇的手放在案几上,起身出去了。
等潇潇反应过来的时候,安闲已经离开多时,她想,自从她答应嫁给他之后,他每天不管多晚,都要到南华居来,或说话,或弈棋,或沉默不语。但是不管他要做什么,潇潇都不会觉得奇怪,安闲若是要让她在温情中沦陷,她也不会觉得惊奇,因为她太清楚了,这于安闲或者是她,都不过只是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