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纪辞歆答应潇潇,说好了四年后娶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年后,命运仿佛给潇潇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纪辞歆再也不会回来娶她,而她呢,潇潇唇角一弯,讽刺一般苦笑出声,她终归是要嫁给别人了。
她时常在想,若是纪辞歆还在,若他还在,会不会不同?
可惜了。
这世界本就没有如果。
今日,宋祁来与潇潇告别的时候,南华居外面有些吵闹,隔着高高的院墙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们说,云都帝姬沈仪今日已经到了雍城,安闲亲自去了城外迎接。
他们说,沈仪温婉贤淑,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安先生肯定是要娶沈姑娘为妻的。
他们说,安闲和沈仪是神仙眷侣,这段姻缘必成世间佳话。
......
不说这些了,都是些闲言而已。
潇潇并未告诉宋祁她是要嫁给安闲的,她只是告诉宋祁要他在办完那件事之后,便直接在东庆等她。
“宋叔,此行艰难,请务必小心!”潇潇说。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彼时宋祁只是魔都圣殿中的一个侍卫,在牧北辰受封储君的仪典上,有刺客潜入宫中,企图杀害正在受封的牧北辰,他在远处看见了剑光刺向了牧北辰,呼喝一声,正准备跑过去,已有人举剑刺向了刺客,他认得,那是玄殁剑。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看见一柄剑直直的射了来,那柄剑,他认得,准确来说,这个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认得,那是玄殁剑的祭剑,那女子眼神凛冽如刀,他以为他必死无疑。
他闭上眼睛,预计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大殿上所有的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的身后,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已经倒下的身躯,和那人手里已经拔出一半的剑。
潇潇就站在那里,手腕一扬,那把祭剑在空中划过,飞入潇潇的手心。
潇潇持剑逆光而立,他看不见潇潇的神情,只记得她说:“今日是殿下的受封仪典,本该是个万民同庆,欢乐的好日子,可奈何有些人就是受不住寂寞,要出来炫耀自己的尾巴,结果放了一个通天炮,我本想连着尾巴一起收拾了,殿下和王上觉得晦气事小,就怕耽误了这盛典的议程。”
事后,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众人都在凡尘琐事中渐渐淡忘此事,他想:也对,他就是一个小人物,不值得别人的注意。
犹记得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他与潇潇擦肩而过时,潇潇顿住脚步,问:“你就是那个人吧?”
潇潇站在台阶上,随着话语出口,一应人等都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指着谁,也没有喊名字,但是宋祁知道潇潇在等,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于是他站出来,拱手而拜:“回祭司,就是我。”
潇潇笑:“嗯,就是你,我要找的也是你。”
后来,潇潇便让他接手了大大小小的事务,从训练新兵到魔都防务,从督察钱庄到祭礼仪制,他从一个小小的圣殿侍卫成为储君亲信,曾经有人问他:“除了你的家人,世间还有谁和你最亲?”
潇潇。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但他不答。
也是因为潇潇。
因为潇潇的一句话。
潇潇曾对他说:“你可以感谢我,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恩人,但是不要试图把我当成亲人,因为我会让你失望。”
可是啊,潇潇,你可知,你不曾让人失望!
雍城五月,天气却阴沉得厉害,南华居内,潇潇穿着素衣,那衣服与天空的颜色相似,烟青墨色寡淡。
她说:“宋叔,您走吧,不必担忧我们。”
潇潇行礼:“宋叔千里奔波,为救凤歌,潇潇代为谢过,预祝宋叔此行一切顺心如意。”
“姑娘所托,必不负所望。”
送走了宋祁,映雪今日要回小巷的宅子里去,玄堇贪玩,跟着去看热闹去了,流影平时话也很少,南华居显得孤寂了。
同样是这一天,安闲带了一些人来南华居,他要把他和潇潇的事情坐实,公之于众便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他还是担心潇潇,唉,潇潇,安闲在心里直叹气,他怕潇潇会觉得难堪。所以缩小范围吧,他只带了顾扶偃,沈仪,云宁,还有关芙,以及他们的一众随从。
走入南华居的那一刻,安闲就觉得不对了,安静,实在太安静了,他走过院子,伸手去摸了摸茶盏,冷的,难道潇潇在室内?
他匆匆推门走入室内,有穿堂风过,垂地珠帘摇曳叮当作响,并不见潇潇身影。
流影听见了声响,出来查探,却看见安闲一众人等,安闲问他:“你们家姑娘呢?”
流影摇头,潇潇今日送走宋祁,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沉默了,不说话,也不许他跟着,所以他不知。
他又转身,示意其余人在院子坐下,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他喊:“潇潇,潇潇......”
他慌乱了,他怕潇潇走了,他怕潇潇在他眼前又只是他的梦一场。
安先生不坐,其他人也坐不住,于是帮忙寻找,潇潇是谁呢?顾扶偃知道,云宁知道,关芙知道,沈仪也知道,作为云都帝姬,沈仪是见过潇潇的,那是在落欢谷,她受洛离之邀踏青。却没想到洛离还有客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潇潇,她站在一个眉目清隽的男子身旁,有微风吹过,扬起他们的衣裙,美得宛如画中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潇潇和纪辞歆,彼时,纪辞歆身体康健,世人皆知魔都祭司潇潇与纪辞歆是神仙眷侣,那么,现在呢?现在潇潇如何了?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他们震惊于安闲的反应,他开始是满头大汗地找,后来脸都变得白得骇人了。
那是关芙第一次目睹了安闲的失常,她看安闲一直觉得他如天上清朗的月光,如神仙一般的存在。因为太淡,所以很容易让人有距离感。
云宁想的是,先生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所谓关心则乱......
顾扶偃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潇潇,那是雍城五月末的一个午后,天气阴沉得可怕,女子穿着烟青色长衫,眉目淡漠,倚靠在南华居观景台的柱子旁,就那么双手环胸,神情冷淡地看着下面的庭院。
顾扶偃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步履匆匆的安闲,正在为找寻不到潇潇而焦头烂额,殊不知当事者潇潇正在冷眼做一个旁观者。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人,真的不是。
这时候,关芙正从顾扶偃身旁经过,顺着顾扶偃的眼神看过去,关芙气得发抖,又看了看神情近乎狂乱的安闲,大声说:“别找了,她在那里!”
顺着关芙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见了潇潇,对的,潇潇是故意的,她故意让安闲着急,而她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看着安闲如何为她心绪大乱.......
关芙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在心里直骂潇潇神经病,但这话她是不敢跟安闲说,她只能说:“她早就看见我们在找她了,她.......”
话未说完,便看见云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云宁看着安闲额头上的汗水缓缓往下滑,他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他说:“找到了就好。”
观景台上,潇潇一步步地走下来,步态悠闲安稳,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为刚才的事解释一句。她走到放着茶盏的案几旁边,拢了拢衣袖,说:“大家坐,”接着偏头说了句:“流影,拿壶热水来。”那声音不大,甚至让人听出了温婉的味道来了
众人不满的眼光潇潇是看见了的,但她并不打算解释,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去看沈仪和关芙。看沈仪,自是为了沈仪对洛离说的那句话,她说:“潇潇看似钟情于纪辞歆,又吊着牧北辰和凤予不放......”凤予是谁呢?他是云洲,肃洲,桑南三方客卿,又是魔都凤氏嫡长子,国子监祭酒,身份尊贵,翩翩君子。
沈仪可以说她,但为什么非要牵扯上奉均呢?然后她知道安闲要来,但她没想到他会带上沈仪,所以送上门的机会,为什么不用呢?
沈仪看见了潇潇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明明灭灭,却尽是风情醉人,她转头看向安闲,心思有些恍惚,所以,潇潇这是在炫耀吗?
作为旁观者,顾扶偃看到的却是安闲如此失态寻找潇潇,潇潇却不冷不淡,再看看沈仪,就知道她是在报复沈仪,啧啧,真是好手段!只是,有什么样的事值得她这样做呢?他很好奇,安闲是否知道他被她利用?
安闲坐在潇潇身旁,他看着潇潇淡漠的脸,忽然想到,潇潇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大张旗鼓地找她,故意让沈仪看见他为她着急,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为了谁?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他不愿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