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殿,八月十五。
雕梁画栋琉璃瓦,金碧辉煌朱漆门,在这里,是野心与权力的较量,在这里,曾衍生出一策安天下的传奇。
这里从夜幕降临开始,丝竹管乐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索然无味也是真。
摆在潇潇面前的菜点精致,礼仪讲究,引起了潇潇的注意,入席前,她看见一仆僮上了二对香,茶水和手碟;台面上有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待安闲和她入席后,先上冷盘,然后热菜,大菜,甜品依次上桌。餐具严谨,配以银器,可谓“盛宴”。
众人都惧安闲,不敢接连敬酒,他们把目标定准了潇潇,潇潇不说话,她仗着自己不会醉,接二连三地喝酒。
他盯着潇潇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宴席下的人,歌舞升平,衣袖飘荡,烛光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也照亮了蹙起的眉。台基上燃起的檀香,烟雾缭绕,犹显萧索落寞。
他知道潇潇今日为什么对敬酒来者不拒。
裴无欢虽是东庆太子,但也是质子,在没有回到东庆之前,他永远也无法得到拥护,所以潇潇是为了给他积攒人脉,也是为了日后在这无极殿中有人能帮她说得上话。
潇潇重感情。
她可以为了纪辞歆不惧生死,甚至早就做好了以死殉情的打算。
而他,安闲,于她心里,没有任何情感,他以前有多忌惮纪辞歆,现在就有多忌惮裴无欢。
不会醉,是吗?
安闲看着潇潇的脸,冷笑无声.......
这天晚上,潇潇在一场预谋中喝醉了,若论谋略,以前安闲是绝对不会用在女人身上的,但是他对潇潇用了。
潇潇喝到第三杯酒时,酒壶已被安闲换了。他唤来云宁,去拿来了那壶他亲手酿造的酒,云宁不知道也不问安闲要干什么,他只是按照安闲的吩咐行事。
潇潇后来才知道,那是昆仑山顶的雪与罗定山千年一遇的红月下酿造的,被世人称为“鬼蜮屠苏”。一种沾者即醉的酒。
宴会进行中旬,众人都已醉眼朦胧,安闲看着潇潇,案几上,潇潇已经喝醉了,手臂弯曲撑着一边脸,另一只手臂伏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弯腰把潇潇抱起来,云宁见此,想要跟上来,却被安闲阻止:“你留下来,继续陪客。”
夜色很深,有风吹打着屋外的树枝,屋内烛光摇曳,安闲看着潇潇沉沉睡去的容颜。
潇潇不会知道,在她睡着后,安闲抱着她,温柔地吻走她眼角的泪。
“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帮你实现,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能背叛我。”
若是背叛了呢?
若是背叛,他待她有多温柔妥帖,就会有多万劫不复。
浣纱渚
潇潇再醒来,脑袋混沌,疼得厉害,不仅是因为宿醉,她慢慢摸索挣扎着起床,险些栽倒在地。身体传来的不适感和疼痛感让她想起昨晚那一幕,一股血气窜出脑海。
安闲,安闲.......
潇潇带着咬牙切齿的痛,狠狠地攥着拳,如果安闲在这里,她一定会杀了他。
潇潇抬头看了看,这里不是云山小筑或者流云居,而是他曾经提过的浣纱渚吧?
是的,安闲曾经跟潇潇说过,他是这样跟潇潇说的:“潇潇如果早些来,我还可以带你到浣纱渚去看看,那里很适合夏天避暑,穿堂风过,清凉舒适,虽处雍城,却难得清静。”
潇潇拖着无力的双腿,走出内室,看见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她的脚步越走越快,有好几次险些摔倒.......
她打开门,却看见了季钧和另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丫鬟。
潇潇看着他们,面色苍白而森冷:“我要见安闲!”
“夫人,您先休息,先生说您情绪不太好,您需要先冷静冷静。”
冷静?他叫我冷静?难怪,难怪......
难怪他要把她带到浣纱渚来,难怪他说这里清静,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潇潇气极,一个男人能够心机深沉到如此地步,他也算是个人才。
去他妈的人才。
潇潇怒极反笑,她一只手扶着门框,转头看着季钧:“你传话,问他凭什么可以囚禁我。”
季钧还想解释:“夫人,你误会先生了,这不是.......”
话还未说完,潇潇转身合上了门。
不是什么,不是囚禁吗?都这样了,还不算是囚禁?还是误会?
潇潇恍恍惚惚地往回走,脚步虚浮,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无声落在地毯上,她知道,她暂时是见不到安闲的。
若论武力,潇潇一定能够闯出去,季钧打不过她。但是安闲能放心的把她放在这个地方,就是能够保证她一定闯不出去。
果然,安闲把她带出去的那一天,她看见所谓浣纱渚不过就是一座湖心岛,需要船,而船,往返都是那一只。
潇潇哭累了,哭累了就睡觉。
在梦里,她看见了魔都的桃花瓣,粉红灿烂的颜色,伴随着清风在天空中飞翔。她想着,若是清风永远都在,是不是就看不到桃花落地成泥的残忍?
那天是凤歌的生辰,潇潇没有生辰,牧北辰说:“潇潇和凤歌如亲生姐妹,就一起过生辰吧!”
所以,潇潇和凤歌是同一天的生辰。
三月,魔都的天气还有些凉,纪辞歆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潇潇身上,还不待潇潇回头,他从潇潇的肩上绕过一只手,另一只手搂住潇潇纤细的腰身,他在她耳边说:“生辰快乐。”耳边都是他呼出的热气,潇潇耳朵发烫了。
“潇潇刚刚许的什么愿望啊?”他问。
潇潇揶揄:“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纪辞歆没有再问,但是凤歌看见了,她看见纪辞歆在上元灯节的一盏天灯上写:愿潇潇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今天,潇潇坐在她身边许愿:希望奉均一生顺遂,康健无虞。
这是一种怎样的默契呢?
......
云宁收到飞鸽传书时,安闲正在和雍城的几位世家家主谈话,他侃侃而谈,说他是一个很有危机感的人,喜欢做什么事之前都把不可预料的事想出解决方案,以备不时之需。他说这叫防患未然。
一席话,几位家主点头称是,内心却是在打鼓的,安先生今日跟他们讲道理,是心血来潮?还是意有所指?
可是云宁却深以为然,因为他家先生就是这么做的。
昨夜子时,云宁在宴会之后来云上居找安闲,却被先生叫去帮忙,先生抱着夫人上了马车,他驾着马车和先生一起到了浣纱渚。
把夫人带到浣纱渚后,他家先生又吩咐季钧来这里守着夫人,自己离开了。
如果说,云宁昨天并不知道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在收到季钧传书的时候,想一下就会明白:潇潇是一个冷漠的人,这世上几乎没什么事可以令她如此失常,她这般失了常态,可想而知。
安闲如果想要女人,这世间有多少女人会主动投怀送抱,偏偏这个人是潇潇,他就觉得不稀奇了。
安闲对潇潇的执念有多深,他是知道的,或者说,他就是见证者。
不管是源于安闲的野心之念,还是对于潇潇本人,都只能说明,安闲对潇潇是有兴趣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