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万古前有大泽,大泽得名于一汪无尽的海泽,人们站于高处,得而远望,那漫漫接天的海泽令人敬畏又向往,于上古时,大泽闻名天下。大约万载前,有人漂泊至大泽远处,大泽竟有了尽头。而后山河涌动,沧海桑田,短短万载,大泽不复存在,原先的海泽露出地面,化成适宜耕种的土地,人们便逐渐深入大泽腹地,聚落共居。
万载光阴,文明自显。大泽之地,曾是分久合,合久分。大周朝立于大泽之腹地已有一千三百载。大周分为女周和东周,女周朝时还是延续女子当权古老传统,行了七百载,历有二十三代女君主,这东周到如今也有小六百载,皇权血脉与女周一脉相承,只是男子当权。东周的君主大多长寿,因而到如今不过十五代君主。
当下,便是第十五代君主周朔元的时代,年号宜和,周朔元十六岁登基,如今有七载。宜和七年开春,周朔元下的第一道令就是封闭兖、豫、梁三州与冀、雍二州边境,禁止与冀、雍二州通商。
大周版图在女周时本有九州,女周末期各地积贫积弱,九州中有五州叛乱,后东周高祖周元帝周震天收复一州成立东周,其后女周末帝周从安退位让贤,东周太祖周昭帝周复宇又收复二州。到现今另二州也未收复,分别是冀州和雍州。
不是江山没有收复江山的能人,而是这二州管理者从血缘上和周氏也是一脉相承,另多年民生,冀、雍二州一直以属国附拥东周,每年贡献金银布匹粮食数以万计。更是有中兴之主兴宗周景帝的遗训:若非动乱,大周与冀雍二州各自安好。
而今周朔元的诏令让二州感到不安,要知道二州与三州通商可是二州人民最大的营生,诏令下达之时,危机便起。
兖州,这块地方上有长白,下临大江,右有渤海,左临三大高山。共有七分别是辽东郡、玄菟郡、昌黎郡、右北平郡、燕郡、乐浪郡、渔阳郡。
这个故事的开端就是在兖州玄菟郡。玄菟郡边境,临近北狄和鲜卑,因而玄菟郡算是边境的兵家必争之地,经济发达,因为此地依山临水,另有平原,农耕渔猎矿产数不胜数,又常年同北狄和鲜卑通商。大周自女周起就与其他王朝不大一样,其他王朝都是京都繁华边境不毛,而大周讲究均衡发展,因此也有边境赛过京都的情况。这玄菟郡虽赶不上大周京都金陵郡,也有自己的繁荣景象。
玄菟郡好是好,就是这气候到了冬天又冷又长,这不已经是宜和七年二月十四了,外面还飘着雪花,天也阴沉沉的。
这样的天,人们就愿意往暖和的地方凑。这暖和的地方一是家里的大炕,炕上烧了,烙着脊背,睡个囫囵觉,别提多美。二就是茶馆酒肆牌楼,这些个地儿有人气,店家都愿意烧地龙揽客。
玄菟郡中的蓟县里有名的牌楼也就那么几家,有钱的没钱的都往里面凑,人也越来越多。夙兴阁就是这么一处大的牌楼,一楼厅正是吃饭的地儿,鱼龙混杂。二楼是唱曲儿说书写字画画的地儿,有一处大的演台,下面能坐百位客,上午说书,下午到晚上唱曲儿。三、四楼就都是包间了,多是有钱人吃饭谈事入住的,这里的营生复杂,不可尽说。
二月十五卯时中,夙兴阁刚开门,就有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有钱款爷站在门口,让小厮打点着账目,更有几个爷把上好的茶泼在地上,这些人也不心疼,美其名曰净土。
一个瘦弱略显单薄的布衣身影躲着这些款爷,想要从偏门入,谁知一个款爷眼睛尖,大喊一声:“张秀才,前儿日子你去赶考,借了我十两银,我说拿映蓉的卿柳图来还,如今你赶考回来快半月了,这卿柳图何时拿来。”
那张秀才微微一怔,脸上挤出艰难的笑,“恒爷,这卿柳图不是我不给您画,映蓉姑娘不配合我不是。”
张秀才将手上拿的用油纸包的东西向后撤了撤,眼睛向地上看。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提这卿柳图便脸烧起来。恒爷看他这样子倒是轻轻的哼了一声,“穷酸秀才!限你三日作画,不然别怪恒爷我不客气。”说完这恒爷就拿着刚才净土的茶壶走了。
张秀才把头一低,从偏门进了夙兴阁,上了二楼。他本名张昇宣,字明洋,今年一十五岁,真真的穷酸秀才一个,家中寡母亲王氏三十有二,有骨病,寡母的病是他年幼时在这大冷天给人浣洗缝补换钱得的,近三四年,不大好。他从六岁启蒙,九岁就开始给人做写字读信的营生,到十二岁中秀才,十二岁在夙兴阁给人写字作画,这一二年的上午还说书。日子勉强能过去,寡母不再做那般营生,但这病不见好。十两银对于张秀才来说算是笔大钱,他不吃不喝在这夙兴阁每日写字作画说书要十个月才能还上。
说来这卿柳图,他是真真难取得。
张昇宣上了二楼,正对上站在三楼看他的映蓉姑娘。映蓉身上衣服最外件的扣子还没扣上,露着大半的香肩,脸上的脂粉特别浓艳,这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像映蓉这样的姑娘也不下十个。
“我说张秀才,你我便罢吧,卿柳图上来跟我画了就是。”映蓉说这话时看都不看他一眼。张昇宣却是如同五雷轰顶,眼圈瞬间就红了。
“映……”他刚想说话,就被一人拉住。张昇宣红着眼看着拉他的人,这人他无比熟悉,既是他的同窗,又是跟他合伙做书画生意的梁浦梁秀才。
梁浦说“明洋,君子不同婊子讲恩义,你这圣贤书都读哪儿去了。”
张昇宣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说话,梁浦又抢说“我知你心里不好受,这几日可就放榜了,若是中举,你还跟她这般不清不楚,就不要大好的前途了吗?上去还债罢!”
张昇宣一摆手,也不上楼,回了两人合伙的摊位,从一旁的大瓷瓶里抽出一卷裱起来的卷轴,上面挂着讲究的金线,细细看来纸上还泛着银光。他将这副卷轴展开,梁浦看了,那卿柳之姿,衣少艳色,有辱斯文,便立马止住他的动作。
“合着您是早就把这图画了。得,我帮您去交恒爷。看在咱们兄弟情义份儿上!”梁浦一卷这卷轴,便下了楼。
张昇宣看着梁浦的身影,正是向身后的椅子一坐,眼泪涟涟。前几日算是他白白图谋,他是有情,不见得映蓉有意,这真是鸳鸯不逍遥,孤雁落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