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人坠了楼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西街,这日张母王氏正在门口晒太阳,郭白泽浆洗着衣服,双手却是发红,但语气间谈笑风生,把王氏逗得开心。
王氏这三月来身体见好,骨病作的痛也有所减轻,郭白泽来蓟县这三月,没事就在这个家里帮着洗洗涮涮,前些日子张昇宣念着要换房子,已经打算置办一房产业。而郭白泽觉得这是个时机,等这日子红火起来,他就可以出门做事。
谁料想这日子刚好些,从外门传来这种噩耗。
那传话的一句不打犇儿的都说了,说完王氏就头一沉,倒地不醒。
郭白泽这时来不及埋怨,只叫传话的搭把手,他是去过济世堂的,两人给王氏抬到济世堂时,正见这门口围了一众人,都是瞧热闹的。
济世堂今儿可是真的忙碌,陶大医本来今天坐堂,头里还没客人,就见杨棋瑞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把事情说了,俩人还没起身,就见步青山指挥一些人抬了张昇宣。身后跟着的还有他的徒弟步月逸,他赶快吩咐步月逸到后面找陶阳世,陶阳世这天正在后面配药,陶阳淑也在后面切药,董坚在前面帮着师父忙活。
这几人来来回回的,算是把张昇宣确诊了。的确是有口气儿,但身上多处骨折,脑后有损,腿部受伤严重,以后恐怕站不起来。
这边陶大医刚给张昇宣确诊,打算上柳枝和配石青散时,王氏被这俩人抬了来。
步月逸一瞧,赶忙上前搭脉,心叫不好,就喊了“师父,快来,十万火急。”
陶大医这才过来,一看是张母,说是看一眼其实他心里对这个病者的病情已经有个预判了,面上一凛,说“叫你师娘出来吧,这病甚为复杂。”
郭白泽面上是惨白惨白的,陶阳淑正从后面递膏药,撞了他一个侧身。陶阳淑抬头,看他,说“唉!是你!你怎么了?”
郭白泽不说话,他手足无措,不知是去看张母还是看张昇宣。
陶阳淑看他的样子是被吓坏了,于是也有模有样的搭上脉,故作严肃地说“心神不宁,当饮清心饮。这么吧,虽说你一男子进后院不妥,但孝为先,你去盯着长辈,这边我们竭力!”说完抬起自己天真的面容。
郭白泽深吸了口气,把泪水憋了回去,急急忙忙地去看了张母。
张母被抬到后院,师娘刘氏出来只看了一眼,就心叫不好了。这才快快请出自己的银针,先给张母搭脉,问郭白泽情况。平日里都是步月逸给张母施针,等她详细说明情况后,刘氏说“此病最忌讳急事急火,这样,我施三针,若活了,皆大欢喜,若不活,便是造化!”
郭白泽咬了咬牙,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答话。
步月逸深知时间不等人,便说“师娘,你施针吧。若是拖着不施,便无生机,若是施针,还有生机。”
郭白泽也点点头,就见刘氏快速地施了三针。
这时张母悠悠苏醒,看上去还好一些了。
“三姥姥,您醒了。”郭白泽大喜,只见张母上前拉他的手。
张母有气无力的说“伯择,伯择,宣儿活了吗?宣儿他……活了吗?”
刘氏眼中划过一分难以置信,她用手掐了掐自己,竟深深叹了口气。她说“逸儿,出去让他们说说话吧。”
步月逸以为师娘妙手回春,也想跟刘氏讨教,于是这一堆人就退了出去。
郭白泽是欢喜着,上前握住张母的手,虽说不大清楚那边的情况,但也捡着好听的说“小舅舅活……活着呢!”
“伯择,我有几句话讲。”张母算是松了口气。
“您讲,伯择听着呢。”郭白泽低着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四姥姥明白自己的身体。今儿怕是不成了,临了呀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非大丫头生的,按理不必念我是四姥姥,可你这孩子仁厚,你跟宣儿差了三四岁,我虽是你上两辈,却也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你是郭家长子,虽有少年意气,但绝不可忘了郭家处境。另外,宣儿的前途怕是误了,四姥姥希望你能帮衬他一二,不用大富贵,但求他能活下来。”张母说得气力不接,眼神却定定地看郭白泽。
郭白泽说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一下子听了这不吉利的嘱托,也是绷不住了。他扑通一下就跪着了,他哽咽地说道“四姥姥,您定能好好地,咱不能……”
张母轻咳了声,又吸了口气,“你一定要应我,算是我代亡夫求你了。”
郭白泽微微讶异,若是不论这便宜辈分,张昇宣之父张文敬可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这也是他父亲郭玉书在张文敬死后打着亲戚名号,收容张昇宣母子的原因。这一下,他算是明白张母的病情了,他重重地磕了头,咬着牙说“四姥姥,您放心吧,他日后便是我亲舅亲兄。”
张母听完,算是放心的合了眼。
这一合眼,四方寂静,人去矣。
门外的刘氏坐在院里的石桌前,问步月逸今天的事,却不回步月逸的问。步月逸刚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刘氏讲了,就见郭白泽一步一踉跄地开门,细观察他的脸色,如土色。
刘氏上前,先是重重的行了一礼,声音愈发冷静“逝者已矣,三月前我见过她的脉象,那就不好。银针延寿,见不得急火攻心,她能挺过跟你交代后事,已是福寿了。”
郭白泽泪眼婆娑,一下子跪到在众人面前。
步月逸也是大惊,这人说没就没了,还记得前天她给张母施针时还告诉她,可以减减药量,明明是一片大好的景象呢。
刘氏把郭白泽掺起,郭白泽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看起来比她儿子陶阳世还要小些,温柔又怜惜地替他擦着泪。“我看前面,你大哥还活着呢,这病以后多需料理,你可千万要顾好自己,我们也定会帮忙的。”
郭白泽并没有纠正这辈分,反而是点点头,眼神打量刘氏,又看看步月逸,把头低了下去。
这时,这边听到园外有人大喇喇地喊“三妹妹,三姐!”
步月逸看到不敢进院子的大哥和四弟,是低了头灰头土脸地走了过去。
“呵!三妹,该回家了。”步青山粗人一个,又是见惯了打杀,料理好这边,也就不管其他了。
“大哥,这边死了个妇人,您给做个证吧!这算是听了急事,急火攻心,加上本身病就重,急死了。”步月逸声音也有些冰冷。学医多载,她也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
步青山也是有些惊讶,他说“陶大医的医术高超,刚刚那个从二十尺的楼上摔了都活了,虽然还没醒,但体征无碍了。这边怎的……”
郭白泽听到步青山的话,忙就上前,焦急地询问“张举人,可是活了!”
步青山看到这个半大孩子,先是干脆地说“是!”后又问他的身份。